“你经常来打水吗?”他旁边的沈喆问道。
“嗯。”
“我说呢,刚才还想提醒你小心点开,”他笑了笑,“我去年被烫到过几次。”
梁赫想说,他从来都没被烫过,又觉得这没什么好炫耀,就不知该怎么回应了,总不能说那是你笨吧。
反正下课时间,周围乱哄哄的,不接话也不尴尬。
他们擦着自习课的铃声进来,教室里暂时没有老师,大部分人还没回到自己位置上。
“你要倒水快点吧。”放下水壶后,梁赫提醒沈喆。
“我不用倒水,”他却答道,“杯子里还有。”
“那你怎么想起打水来了?”
“有别人喝啊。”他不以为意地说。
不错,还懂得为班民服务,梁赫要是早知道就不跟着去了。
两人回到各自座位上,罗茗钰进来后,叫沈喆去搬作业,教室里也安静下来。梁赫在自习课上完成了数学和大部分英语作业,他语文不好,语文作业每次都是留到最后才写。
小卖部雇了新的员工,加之梁赫升入高二,秦颖觉得该以学业为重,不肯再让他帮着照顾生意。梁赫放学后直接回家,三楼家门口放着早上换的猫粮,一点都没动,阿花今天没有回来。
秦颖正在准备晚饭,察觉出梁赫进门的动静,扒着厨房门框问:“有没有看见阿花?”
“没有啊,”梁赫也想问,“它今天都没来啊?”
秦颖不吭声了,半天才慢慢点头。
梁赫怕她胡思乱想,安慰道:“它本来就爱乱跑,一会儿就来了。”
“唉,”秦颖突然叹了口气,“阿花年纪大了。”
“那怎么了?”
他们捡到这猫的时候就挺大了,现在又过去这么多年。
“可能脑子不太灵光了。”秦颖说。
梁赫笑出来:“猫还有老年痴呆一说啊?”
“也没什么本质区别,”秦颖意有所指地说,“都有老了的一天。”
梁赫的心里不是滋味,可能他现在年纪小,对生老病死的话题有本能的抗拒。刚捡到阿花的时候爷爷还在,不过两年工夫,家里就少了个人。
秦颖吃完饭仍没见着那猫,她跟梁赫交代一声就去了店里。
梁赫回到自己房间,把作业摊在桌上,忽听见门外传来细弱的呜咽声。他连忙过去开门,阿花埋头在食盆里吃东西,只是它的姿势十分奇怪。
梁赫蹲下来,仔细察看,它的后腿受了伤,正在流血,而且伤得不轻。
“你去打架了?”他想摸摸它的后背,它警觉地缩了下脖子,与梁赫对视一眼后,才又伏过来,恢复温顺的姿态。
阿花没吃多少,大概腿伤让它难受,“喵呜”着叫唤。
梁赫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伤口触目惊心,也许野猫受伤是家常便饭,但梁赫没见它带过这么重的伤回来,一时不放心,想带它去上药。
附近没有宠物医院,以前帮阿花做绝育手术的店早就倒了,C市的宠物市场并不景气,相关店铺或是诊所很难维持长久。
他打电话问家有憨豆的叶敏娟,找到合适的店。秦颖还在楼下,梁赫小心翼翼地把猫揽在怀里,轻描淡写地告诉老人它伤了脚,自己带它看一下。
不大的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忙活着。梁赫在同龄人里长得略显成熟,但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孩子,医生可能没遇到过孩子带宠物看病的,好奇地问:“这是你养的猫?”
“嗯。”
“它年纪挺大了。”
这话秦颖刚刚还在叨念,但从医生口中说出,必然多几分严肃的意味。“年纪大了”对一只平均寿命只有十来年的动物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好了。”
梁赫回过神,医生把猫还给了他。
一通折腾下来,到家已经很晚了,小卖部的雇员离开,秦颖在收拾,准备关店。
“阿花怎么样?”
“上去再说吧。”
秦颖原以为猫是普通的划伤,上楼后仔细看过它的后腿,心里突突地跳:“怎么回事啊这是?”
“整天在外面跑难免吧,”梁赫尽量说得轻松,“好歹今天回来了,要不更让人担心。”
阿花去门口休息了,它不爱待在屋里。秦颖在门外放了个双层的旧鞋架,铺上旧毛巾,成了阿花的小窝,经常见它在那里睡觉。
秦颖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抬起头问梁赫:“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啊,”梁赫一拍脑门,“还差点。”
“那还不赶快回屋?”耽误他跑一晚上,秦颖有些别扭,“你啊,以后别的事还是少操点心吧。”
“行,”梁赫站起来,“我去了。”
梁赫的房间没关窗户,九月初的夜风沾染上些微凉意,徐徐地送进来。住的地方是居民密集的老楼,没个小区,大晚上的还能听到楼下人在说话,卖烧烤的烟气也直往上窜。随着各个摊贩小店陆续歇业,喧嚣终于平息,只剩下笔直挺立的路灯,仿佛彼此呼应似的地亮着。
台灯刺白的光打在桌上,语文作业几乎没动。他转悠几圈笔,呆呆地盯着那些古文练习,写没几个字,眼皮开始打架。
算了,明天再补吧
第5章 生气
“你的作业呢?”
梁赫晚上没睡够,一大早趴在桌上打盹,沈喆的声音从头顶上劈下来,不重却不容忽略。
“都这么晚了啊?”他看了下表,再看看被自己的胳膊压得有了折痕的语文练习,尴尬地与沈喆对视,他的作业还没有补完。
“我下午再交吧,”高中生了,偶尔忘带作业,老师也不会说什么,“说我没带。”
沈喆没应声,只是把手头上的作业整理了一遍,离开了他的座位旁。
第二节 语文课,罗茗钰拖堂几分钟后,宣布“下课”。下一节体育课,虽然现在学校的操场在施工,不方便进行统一的体育项目,但篮球场等设施仍然可以使用,一般安排学生自由活动。罗茗钰放行之后,班上的人陆续出了教室。
唯独梁赫在经过讲台的时候,被她叫住。
“梁赫,”她一脸不悦,“昨天的语文作业你是不是没写?”
梁赫以为谎话被罗茗钰识破了,犹豫着是否再挣扎一下,就听对方说:“我都知道了,你根本没写多少吧?”
怎么知道的,显而易见,只有沈喆见过他的作业。
梁赫稍稍咬了下嘴唇:“对不起,昨天晚上有点事耽误了。”
“现在已经是高二了,你应该知道这一年有多重要,”罗茗钰倒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但说话语气仍然严肃,“特殊情况谁都会有,我就不说什么了,你留在教室补作业,写完交给我再去上体育。”
罗茗钰撂下话后就出去了,同学也都离开教室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梁赫一个人。他闷头走回自己的位置,站在桌前,半晌没动。
心里涌上股恶气,右脚猛地踹在桌子腿上,一下子踢歪了不大的方桌,同桌的也受到波及,刺亮的“桄榔”声从耳边扩散开来。现在他一点都不怕被班主任听见,或许回来再骂他一顿更好,反正他不高兴,也不想别人痛快。
很显然罗茗钰没听到,因为她没有再折回来。梁赫无处宣泄的挫败感似乎从桌子下方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打小报告……真他妈有病……”他的嘴里嘀嘀咕咕,接着又一脚踹在椅子上。
什么为班民服务,穿小鞋还差不多。
他死盯着窗外,楼下人打球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过了五六分钟梁赫始终没管被踢歪的桌椅,就那么直接坐下来,不情不愿地补作业。等把作业交上已经快下课了,他懒得再去上体育,继续坐在原位发呆。没过一会儿,闻昊他们上来了。
“你没上体育啊?”
“没。”
“为什么啊?”闻昊课上没见着他就觉得奇怪了,“你不是挺喜欢上体育吗?”
梁赫烦躁地说:“没上就没上,有什么好问的。”
“吃枪子了?”闻昊莫名其妙,“我又没惹你。”
的确不是他惹的自己。
梁赫往门口看了一眼,沈喆刚进来,接触到他的目光时迅速垂下眼,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回了自己座位。
与梁赫邻桌的曹蕾发现桌子歪着,刚想说什么,见他目光不善,只好独自整了下桌椅。
下午放学后,梁赫才愿意跟闻昊提起这事。
闻昊家经常没人做饭,一般在学校外面吃。梁赫今天也不在家吃,俩人一块出学校,顺着街边晃悠。
放学时间,校门口不缺吃东西的地方。他俩进了常去的一家小面馆,梁赫点的炒面,闻昊要的牛肉刀削面。九月份天凉了,店门口风直吹进来,可在里面坐上几分钟,再等面上桌,热气迎着脸往上扑,又燥起来。
“补作业?”闻昊听了,几分诧异,“她怎么知道你没写作业?老罗这么精?”
“她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听沈喆说的。”
对方罕见的怨妇口吻让闻昊愣了几秒,随后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梁赫凉凉地说:“我把你抄作业的事告诉严岳怎么样?”
严岳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别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闻昊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勉强收了笑,“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小学生吧?”
“算了,理他呢,”梁赫认为沈喆的小报告行为非常幼稚,可又觉得为这么点破事计较的自己也很幼稚,“我看你语文作业也小心点吧。”
“我脸皮厚,罚站都不怕,还怕补作业?把我撵回家最好,”闻昊浑不在意地说完,扒拉了两下碗里的料,“哎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多肉?”
听见声音,门口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回过头,眼角的皱纹随着笑容聚拢在一起,状似刀刻:“这不看你们辛苦吗?”
他俩是店里的常客,尤其是闻昊,老板比较眼熟。
“高二忙了吧?”他还给二人送了份小菜。
“那可不,”闻昊说,“天天开动员大会,跟明天就要高考似的。”
“那也没动员到你。”
梁赫的话音刚落,店里进来一波人,老板顾不得聊天,冲着门口喊道:“来,随便坐。”
“这家怎么样啊?”
“挺好的,我以前来过。”
梁赫和闻昊不约而同地抬头,向这声音的主人望过去,最后进来的两个人正是沈喆和他的同桌徐文珊。
徐文珊性子活泼,主动招呼起梁赫二人:“哎,你们也在啊!”
“嗯。”梁赫只冲她点头,完全忽略了沈喆。
“要不我们几个一起吃吧。”徐文珊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沈喆。店里的位置不够,不和他们拼桌,也是和别人。
“不用了,”梁赫扯了张纸巾,往嘴上一抹,“我俩刚吃完,你们吃吧。”说完示意闻昊动地方。其实他还剩下一点,就是不想继续待着了。
“哦,拜拜啦。”徐文珊倒没多想,仍然愉快地拉着沈喆坐下。
之后的几天梁赫没跟沈喆说过话,更没有再一起打水。有几次他站起来,往后排一望,沈喆已经拎起水壶,他便坐回去,不再操心打水的事。
班上的座位正常半个月一调,第一次轮换之后,梁赫从近窗的位置到了对面挨墙的纵列,与闻昊、沈喆之间只隔着一列和一个过道。梁赫的同桌曹蕾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相当优异,没有一项短板,上课专注,下课也都在学习或看书,非常安静。
闻昊下课更爱找梁赫了,隔着个曹蕾跟他闲扯。曹蕾虽然没说什么,但总皱着眉,露出一副被打扰后不太舒服的表情。周二大课间,闻昊又过来的时候,梁赫拉他到外面走廊。
“就问你个事,出来干嘛?”
“你没看人家刷题呢,”梁赫往教室那边努了努嘴,“你在旁边嘚嘚个没完。”
“谁啊?曹蕾?”闻昊后知后觉,“下课还刷题,也不怕学傻了。”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
他啧了一声:“学霸的境界,咱的确不懂。”
两个人趴在挨走廊的窗口上,不远处是施工中的操场,尘沙飞扬。由于这项未完工的工程,这个学期的大课间出操也取消了。
“你要问我什么啊?”
“就……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闻昊低下头,“我是说……叔叔家。”
“问这个干嘛?”梁赫一看他那表情猜出个七八分,“你想去我家玩电脑?”梁赫中考完回家那会儿,闻昊就跟着去蹭过。
闻昊点头如捣蒜:“那个梁赫你看——”
“做梦!”梁赫也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幻象。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梁赫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家。”
“怎么了?”闻昊暗暗观察他的神色,“又和你爸闹别扭了?”
“想多了,”梁赫否认,“还不如闹别扭呢。”他越来越不知道如何跟梁政相处,是亲人,好像不该那么陌生,可偏偏熟络不起来,就原地踏步地僵着。
“你有毛病啊?”闻昊说完,又意识到什么,拍下他的肩膀,“算了,别谈这个了。”
第三节 是数学课。这节课主要讲解之前布置过的作业,进行复习总结。
“那么这道题,有两种最简单的解法,第一种我来说……”粉笔在板面上飞速划动,发出“笃笃”的声音,严老师在台上边写边解说,写完半面黑板之后,停顿了半分钟,等下面的学生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