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行————月夜微光

〃金兄真是好雅兴，不如也请门外的催命神一起共食吧。〃
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语音十分特别，令人联想到冬天结在窗棱上的冰泠，互相轻轻敲击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请恕我不请自来。〃
一道人影随著大风灌进屋内，冯芷芷和允青洛刷的抽出剑来大喝。
〃什麽人？〃
话还未说完一道强大的引力拉的2人手中的剑脱手而出，风压的撞击使他们控制不住身体，前後被砸向墙壁，墙壁当场裂开一道缝隙。允青洛知道自己的骨头刚才已经裂开了，一动就疼的倒抽冷气。
另外2人因为重伤躺在床上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却也被风压的喘不过气来，尤其岳灵溪明伤的又是胸口，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竟吐出血来。
等风稍微停顿下来，众人才看清楚站在屋里的是一个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双目内敛精光，一把垂胸美髻飘飘欲仙，身著灰色长袍，完全看不出来是刚才行凶之人。
〃成不凡？〃
轩辕明修惊讶的叫起来。允青洛大吃了一惊，父亲被害的时候成不凡才刚刚发迹，年幼时从未见过此人，没想到竟是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和侯明德那尖头腮耳的样子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怎麽？客人到主人家，居然不请客人坐下来吗？这可有违常礼啊。〃
成不凡一抬手，倒在地上的椅子自动站了起来，几个细小的黑影飞快的爬了上去，仔细一看，竟然是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在擦椅子，吓的冯芷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成不凡视若无人的坐下来，小鬼们动作迅速的重新泡了茶上来。
敌人匍一进门，连招都没过，屋内的四人就已经连爬都不爬不起来了，这成不凡比起那蜘蛛精和树妖，不知强了多少倍。众人不敢造次，一时间屋内只闻喘息声，空气凝重之极。
轩辕明修拍手笑道。
〃岳灵，贵客临门，做主人的还躺在床上，实在是不太像样啊。〃
〃大哥说的是，是小妹怠慢了，贵客煞气太重，小妹身体不适，劳烦贵客自己动手，还请多多原谅。〃
嘴里调笑著，岳灵溪明心中暗暗叫苦，上次侥幸用八方不动阵灭了那2只妖怪，这回的这只一看就知道道行高深，凭借人间的小小俗物，只怕没那麽容易......
成不凡冷淡的撇了他们2人一眼，瞬间杀气四射，眼睛像是没有感情的珠玉般，散发著磷光。岳灵溪明心下一寒，知道今天是断难讨的好去了。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成不凡进门就立了一个下马威，弄的他们东倒西歪的任人宰割，却只是一个劲的散发戾气压制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实质性的动手。当真奇怪了，瞧他的样子，难道是在等人？
一瞬间岳灵溪明心念电转，当了2000年神仙从来没有如此费心过，第一个得到此殊荣的居然不是允青洛，而是一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狐仙。
轩辕六王子瞪著他，沈声道。
〃你不是成不凡！你是谁？〃
男子没有再理会他，只专心的喝著茶。岳灵溪明不敢托大，递了个眼色过去，发现允青洛那个死小孩虽然平日不认真听讲，现在倒还知道抓紧时间调息，心下稍稍一安。
眼光转过来，继续专心的盯著成不凡，却觉得他越看越熟悉，胸口的青凤忽的热了起来，没有掀开衣裳也知道它的光华正在流动，暖暖的捂著受伤的地方，岳灵溪明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难道你是溪凤？〃
男子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神明显动摇了一下，那微带迷茫的眼神和千年前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岳灵溪明顾不得胸口肋骨嘎嘎做痛，坐起来指著他大叫。
〃你是溪凤！你不认得我了？我的岳灵溪明啊！〃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男子冷冷的瞪著他，目中那一瞬的波动很快消失不见。
岳灵溪明愣住了。
〃开玩笑啊......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玩的......〃
溪凤是在千年前的某一个午後突然出现的，那个时候的岳灵溪明还只是个半调子的小神仙，才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去的小狐狸溪凤被猎人追赶逃入雪萸山，年少无知的他们因此得以相识。一起生活了将近百年後的某天，溪凤就像来时一样的突然不见了。岳灵溪明找了很久才终於死心，没想到事隔千年以後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虽然面貌改变了，身体变化了，气质和在雪萸山时有很大不同，但是岳灵溪明还是在这个男人身上依稀看见当年那只小小白狐的身影，那迷茫的眼神过了千年仍然没有改变......。
〃你还在找那个人吗？过了千年，你还没有找到他吗？〃
语气低沈的问著，溪凤的却眼睛仍然冰冻著。
记得当初捡到浑身是血的溪凤的时候，它小小的身体被冻僵了，经脉俱断，却还是紧紧抱著怀中那块青色的玉，不肯放手，好不容易醒过来，看到那玉在奔跑中不慎摔成2半的时候，溪凤的眼泪雨一般落下。

32
直到很久以後，岳灵溪明才知道，那块玉是溪凤的主人，一个人类的男子所拥有的......。
忽然想到什麽，岳灵溪明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青凤，那玉此刻的光泽是他从未见过的晶莹璀璨，内里的绿色灼灼生光，衬的玉上的那只凤凰更像腾空而去一般闪烁生动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己总对这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岳灵溪明摇头叹息自己的迟钝。把它高举起来，向著溪凤。
〃这是当年那块玉，对吗？〃
同一时间，轩辕明修怀中的溪凰也亮了起来，一时间满室生辉，明如白昼。
溪凤站了起来，玉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慢慢的，他脸上老迈的皱纹退去了，肌肤回复了玉般的光泽，露出细长上挑的眉眼，高大的身形变的纤细......，他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众人全都呆了。溪凤的容貌比之岳灵溪明女子时的姿态居然更美上几分，冰雪傲人肌肤，空谷兰花诱人，竟是人间从未有过的绝色。
溪凤目光呆滞的瞧著青凤和溪凰，忽然面容扭曲起来，厉声喝道。
〃你们怎麽会有这玉的？〃
随即手指成曲，只待一个回答不愉就要动手，允青洛扑到岳灵溪明床前大吼。
〃不准你动他！〃
空气一时紧张起来。
岳灵溪明惊诧的看著允青洛，为他这种愚蠢的行为小小窝心了一把，还来不及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诸位好热闹啊，也让老夫参一脚如何？〃
这回进来的真正是货真价实的宰相侯明德了，只见他面露得意之色，身上居然还穿著朝服，显然是匆匆赶来此处。
溪凤一见他本来波澜不惊的眼里竟满是喜色，走到他身边站定，岳灵溪明诧异的来回瞧著他们2人。
允青洛一见来人是侯明德，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由分说跳起来抄了剑就向他杀去。
〃老贼！看剑！今日我不杀你枉生为人！〃
才跳到半空，溪凤一个弹指，允青洛当即闷哼一声，真气一凝，手中长剑再次脱手，他手指一翻，起了个诀，顷刻空中出现无数牛毛小剑向侯明德杀去，溪凤冷冷一晒。
〃雕虫小技！〃
手指跟著一翻，牛毛剑化做万千火焰反噬允青洛。允青洛一惊，翻身躲过，他本身对法术的造诣不高，在雪萸山时其他的修炼都差强人意，只有这法术挂在及格的边缘上下摇晃，4年也只学会了一点点皮毛，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多的法术高手自然是变碳灰的份儿。
〃老夫道是谁敢如此放肆！原来是允家的小孽种啊，你也算命大，不过偏要撞到死路上来，可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看见允青洛那张肖似故人的恋，侯明德恍然大悟。快报上说有一个少年和女子陪同在轩辕明修身边，这2人的身份来历任自己怎样查也没查到，今日一见，原来是允家的後人。当年白凤军追山允家後裔的时候，手下明明确认允青洛已经死亡才回来报告的，难道是消息有误？
允青洛怒气上涌，正於破口大骂，却百火焰逼的左右腾闪，衣服在行动中烧了起来，一退再退直至墙脚，险象环生，眼看就要丧生火海。
岳灵溪明看的是又急又怒，翻手在胸就要施法，一把剑在此时夹万筠之力飞向溪凤，却原来是冯芷芷情急之下掷出，溪凤挥袖一震，剑当即飞回插入冯芷芷肩膀，冯芷芷大叫一声。法术因为中间中断，所以在顷刻间消失了，允青洛拣了条命回来，靠著墙壁上喘息著，一双眼睛著火一般的死瞪著侯明德。
〃没想到连江中冯家的小姐也在啊。哼！也好！冯家既然不肯归顺於我，合该尽早灭了满门才是！〃
侯明德此话说的甚是目中无人，冯芷芷勃然大怒。
〃你是什麽东西？也敢口出狂言！冯家是你一个小小的狗屁官儿惹的起的吗？到这儿来耀五耀六，也不嫌太早了点！〃
冯芷芷出身草莽，又生长在武林混杂之地，从小耳熏目染，论口才，自然比终日打官腔的侯明德厉害的多。果不其然，侯明德被她一顿抢白之後面色不愉，怒道。
〃臭丫头！死到临头还贫嘴！给我掌嘴！〃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串劈里啪啦的声响，众人只看见溪凤身影一闪，冯芷芷的脸马上像猪头一样高肿起来。冯芷芷大怒提剑冲上前去，溪凤挥一挥手，一阵风压就把冯芷芷给逼了回来，冯大小姐又气又怒，脸颊的红色蔓延到脖颈。
侯明德对现在的局势满意的笑笑，度著方步走到桌旁坐下，喝了一口溪凤亲手倒的茶，才慢条斯理的转向腿断了躺在床上的轩辕明修。
〃王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托福，还没死。〃
轩辕明修皮笑肉不笑的应著，侯明德看著他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啊痛快！你轩辕氏今日该命断此处，也不枉费老夫多年忍辱偷生，得来不易啊。〃
话到此刻，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轩辕六王子反而沈下气来。
〃你以为你杀了我，你能逃过我轩辕氏的追杀？我传书回京，现在关於你勾结外党一事我父皇已经知道了。驸马爷也已经连夜赶来，要是他来了发现找不到我，以他的聪明才智，你想他会怎麽想？〃
侯明德仰天狂笑。
〃无知小儿！不就是一个刘西斌吗？老夫还会怕他不成？你看看这是谁？〃
一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不正是轩辕皇朝二公主的驸马爷刘西斌是谁？
刘西斌含笑向侯明德行了个礼。
〃丞相日理万机，您辛苦了。〃
〃驸马爷星夜兼备程，快马加鞭的赶到这儿来，到底是来做什麽公干的啊？〃
〃奉皇上之命，前来接应六王子。〃
〃哦，那皇上可有什麽旨意？〃
〃皇上最近龙体欠佳，不太搭理朝中之事，万事兼由丞相和成太师代为处理，这回听您说有六王子的消息，皇上想念的紧，这不就让微臣来迎接六殿下回宫了。〃

33
〃大人辛苦了，食朝廷俸禄就该为朝廷做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尽本分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微臣急忙连夜赶往六王子处，却不幸在路上遇见一夥贼人。您说奇怪不奇怪？那夥贼人居然还打著江中冯家的招牌四处招摇撞骗，被我的手下擒下後还直说自己冤枉，是来找他们家小姐的。〃
〃说谎！你骗人！〃
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的冯芷芷站了起来，却被溪凤一个手指压了下去，当场吐出血来。
侯明德冷冷的撇了她一眼，笑问刘西斌。
〃那驸马爷您是怎麽处理这事儿的？〃
〃还能怎麽处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尽管微臣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此事了，还是给拖延了半天时间。〃
冯芷芷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侯丞相的笑容更加灿烂，那满脸的皱纹，好象老树的皮一般抖动著。
〃驸马爷真不愧是历代最强的武状元啊，果然厉害。那您接到六殿下没？〃
〃没啊！六王子从小性子就奔放，没个定性，微臣到此处找了很久也看见殿下的人影，八成又到别处去玩儿了。〃
〃呵呵！驸马爷真是辛苦了，那没找到六王子，您回去怎麽跟皇上交代？〃
〃还能怎麽交代？微臣只能实话实说，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还望丞相您给我说个情啊。〃
〃驸马爷抬举老夫了，驸马爷为人梗直，做人认真，断无戏言是人所共睹的，皇上不是庸俗之人，自会明白其中是非曲直。〃
〃但愿如此，谢丞相指点。〃
满意的点点头，侯明德转头微笑，志得意满，恶毒之色形於体外。
〃六殿下！您还想听点什麽？〃
轩辕明修沈下脸，觉得自己实在笑不出来。
现在情势整个一面倒，站在面前的驸马爷八成是侯明德找人假扮的，真正的刘西斌九成九已经遇害，另一边救援队伍在来的路上就给敌人给歼灭了，所有的後路都断了，在场的全体人员都失去了战斗能力，而敌人气势正高涨，难道这里真的是自己的死地麽？
侯明德笑容可掬的亲切询问。
〃殿下您还有什麽想知道的吗？〃
摸摸鼻子，轩辕明修苦笑道。
〃居然都是要死，丞相您不如把您勾结辽国的大计一并说与我听好了。〃
〃好小子！死到临头胆子倒挺大的嘛！也罢，就当是送你上路，老夫也不怕给你一个死人知道。〃
得意忘形的侯明德於是把怎样勾结外邦，几时起兵叛乱一事巨细非遗的说与众人听，轩辕明修一听这贼子於辽国下月兵变不由怒上心头，偏又无计可施。
〃任那轩辕老贼如何精明，也想不到轩辕王朝下月就要易主，当真快意！〃
说著侯明德哈哈大笑起来，喝了一口茶後，眼睛眯的细细的射出杀气来。
〃时间不早了，殿下您该上路了，有什麽身後事需要老夫帮忙的，请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侯丞相，给你个忠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会有报应的。〃
〃这个不劳阁下费心。〃
侯明德眼睛眯的更紧，做了一个手势。
〃那麽，请吧。〃
面色苍白的溪凤向前走了一步，扬起手掌，一片氤氲。
〃请死吧。〃
轩辕明修冷汗冒了出来，只见溪凤手中光芒越来越盛，心里不由大叫〃我命休矣〃，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
轩辕明修一辈子听过很多声音，却从未听过比这个声音更婉转更清澈更美丽的了，心下不由暗暗发誓，如果今日大难不死，一定要把这个声音的主人当菩萨供起来，早晚三柱香。
不管屋子里发生了什麽，岳灵溪明的眼睛就直专注的盯著一个人看，後面那些精彩的对白他统统没有听见，全副精力放在观察溪凤身上，理所当然的也没发现允青洛对他怒目而视的目光。
据他观察，走进来的这堆人当中，当属溪凤的力量最强，剩下的2个人不过是凡夫俗子。之前的蜘蛛精和树妖八成也是溪凤也是饲养的，也就是说，只要打倒溪凤，剩下的人不足为惧。
不过溪凤的样子很奇怪，不受外界影响，只对侯明德一个人有反应。这种情况有点象是蛊术，但是以溪凤千年的道行来看，比他还要厉害的存在在人间可说决无仅有，要制服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控制他就更加难上加难。
那麽只有一个结论，就是溪凤心甘情愿受制於人。
他并不什麽感觉都没有的傀儡，看到青凤溪凰情绪还是会有波动。想到这里，其实已经很容易推断出溪凤之所以甘愿被人类驱使，其原因一定是为了青凤和溪凰的主人。
但是那个男人据说在千年前就死去了，那麽溪凤现在的状况又是了为什麽呢？
〃哦？这位姑娘还有话要说？也罢，就当是送你们上路，老夫一定知无不尽，言无不知。〃
侯明德脸上带著笑容，故做风雅的扇著扇子说著。
岳灵溪明心里大骂〃狗屁〃，嘴上却冷冷的嘲讽。
〃侯丞相好厉害的手腕，千年狐精都做了你的下仆，心甘情愿被你驱使，不知丞相是用了什麽法子做到的？〃
侯明德脸色一变，扇子刷的一声收起来，口气尖锐。
〃小姑娘口气很大啊，你未免管的太宽了点。〃
岳灵溪明冷冷一哼。
〃看来丞相一开口就食言了啊。溪凤的主人不是您这麽位风姿卓雅品行高尚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