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行————月夜微光

此话说的甚是无理，摆明了是反话，允青洛急忙拉住岳灵溪明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都什麽时候了？这不安生的主儿，还生怕自己命长了找死不成？
心中不由又急又怒，惟恐侯明德一个恼羞成怒要下手。果不其然侯明德那老妖怪扭曲了一张老脸，站起来扇子一指岳灵溪明。
〃动手！〃
一旁溪凤听令，手掌一扬，一团光影射了过来。允青洛手上使劲把岳灵溪明往自己怀里按下。电光火时间，岳灵溪明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连滚了几圈，口里吟唱出一连串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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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高亢而清灵，岳灵溪明一直握在手中的青凤随著声音骤然大亮，另一边的溪凰也应和放出相当於白昼的光芒，一时间，室内满是白光，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溪凤手上动作一顿，之前发出的光球出现误差，擦过岳灵溪明的身体落下。
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岳灵溪明加紧了吟唱咒语，声音终止於一声悠扬的颤音。
〃破！〃
青凤随著这个单字流星般划破空气直向侯明德飞去，溪凤惨叫起来。
〃不！！！〃
手中放出前所未有的光球直奔向青凤的去路，光影与光影相撞，在小小的空间内产生爆炸，房屋被炸飞了起来，屋内众人闪避不及，均被波及，翻滚了出去好远才停住。
众人急忙挣扎起身，回过头来却看见了奇异的一幕。
晴空万里，骄阳日照，空中却飘飘洒洒的落下冰凉的冷意，细小却又晶莹的粉末落在每个人的衣服上，一瞬间，竟如幻境一般梦幻美丽。撑开手掌接住那些没有重量的细绒，才惊异的发现它们每一粒都是玉的碎片，流动著越来越黯淡的光芒，然後逐渐死寂。
在之前的撞击中，青凤粉碎了。
微弱的绿光中，有一个青年站在桃花树下微笑著，那样的温柔、静谧，青年嘴唇轻轻的动了几下，仿佛说了句什麽话......
茫然的看向绿光的一方，溪凤伸出双手，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
刘西斌搀扶著侯明德从废墟中爬起来，2人狼狈不堪。侯明德破口大骂。
〃你这吃里扒外的家夥还要等到什麽时候？还不给我动手杀了他们！〃
溪凤像没听见一般，径自的往前走著，侯明德扭曲著脸，甩开刘西斌搀扶的手，冲上前去狠狠给了溪凤一个耳光。
〃贱人！〃
绿光的影象瞬间破裂了，青年温和的笑容裂成了千百个碎片，青凤拼著最後的灵力，所化成的幻象，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溪凤一把挥开侯明德，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声音惨烈，一声一声，仿佛受伤的野兽夜半呜咽，闻之令人心脏都揪紧了。众人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一只温柔的手扶上他的肩膀。
〃抬起头来，看那边。〃
茫然的顺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野因为躺在地上的关系，变的倾斜起来，被摔出去的侯明德正捂著胸口吐著血，溪凤懵住了。
〃看清楚，那个人，不是你的主人。〃
声音一字一句的说著，溪凤泪流不止的眼瞳收缩起来，化为兽眼。
头脑疼痛欲裂，思绪却变的异常清晰。溪凤转动著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岳灵......溪明......？〃
〃是我。〃
阳光下明媚的笑容绽放，溪凤却笑不出来。
〃你变成女人了......〃
记忆中那个总是狂妄自大桀骜不驯的男人，居然脸红了。
〃咳！这个我们以後再说。你都回忆起来了吗？〃
溪凤点点头，是啊，他想起来了，什麽都想起来了。
想起那个疼爱著自己的青年早在千年前就死去了的事实，也想起他死去的那刻，握著自己的手把不离身的石头交给自己的情景。
对不起......小狐狸......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
这玉是溪凤......溪水边的凤凰......很......很像你啊......你......带著它走吧......
自己流著眼泪，拼命的逃出那个地方，曾经一片纯白的心中涌起滔天的仇恨。
我要为你报仇！
我要杀死那些伤害你的人类！
人类！！！
咬牙切齿的咒骂著，愤怒著，却在醒来第一眼看见断裂成两半的溪凤时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雪萸山的风光尽管再美丽，也不能使自己的眼睛不再阴黯。小狐狸给自己取名溪凤，带著破裂的两块玉一个人踏上了孤独漫长的修炼之路。
时光飞逝，转眼700年过去了，那2块玉吸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有了自己的意志，一为青凤，一为溪凰。在某一日，他们选择了一对结义兄弟，离开了溪凤身边。
溪凤没有挽留，仍旧一个人静静的等待著，等待那个人的转生。
不知道後来过了200年还是300年，他被一个声音呼唤，来到了一个莫名的地方，有人用神妻束缚了他，他翻滚哀号著，嘶叫著，思绪变的混乱，许多头脑里明晰的东西渐渐消失了。在这个时候，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抬头看著我，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主人了。〃
长久的等待和期望混合了他一不甚清醒的思维，溪凤忽然想起了主人千年前午後的那个微笑，温柔、宁静，而又祥和，
後来自己做了什麽？他已经不能很明确的回忆了，只记得自己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到处都贴著奇形怪状符纸和神器的地方住下，那些东西让他的脑袋没有清醒的时候，压迫他全身剧痛。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主人偶尔会来，起初的时候2、3天就来一次，後来需要自己咒杀的人少了，慢慢的2、3个月甚至半年才来一次。
再後来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里除了对主人强烈的思念外什麽也记不得了，主人给了自己一个和他经常见面的机会--乔装轩辕王朝的成不凡成太师。
权利、欲望、血腥成为了他生命中最主要的东西......
其实他什麽也不想要，只是想再一次看到那个千年前只给他一个人的，午後温暖的微笑......
怪不得......他从来不肯给我一个拥抱......
怪不得......他吝啬对我说哪怕一句话......哪怕一个微笑......
怪不得......他厌恶我的妖怪身份......不肯靠近我的身边......不肯听我诉说爱意......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溪凤抬起头来，开口大笑。笑声惨烈，鲜红的雪从他的眼口流出，他身上放出巨大的飓风，岳灵溪明离他最近，一个禁受不住，被风压倒灌飞了出去，暗叫不好，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允青洛跳起大叫著扑过来抱住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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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
2人翻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岳灵溪明感觉自己胸前的肋骨已经疼的没有感觉了，他咳嗽著吐著血，努力想伸手摸摸允青洛的脸。
〃我......咳！咳嗽！我没......事......〃
〃你给我闭嘴！不要说话！〃
允青洛的吼声震的自己已经麻痹的耳朵一阵发麻，岳灵溪明呵呵的笑了起来，无奈涌出的鲜血呛进了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允青洛眼睛红了，大吼著。
〃岳灵你会没事的！你说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你说话啊？回答我！〃
真是任性的家夥啊，明明刚才还命令自己不准说话的，现在却又变卦。岳灵溪明努力露出个笑容，拉住允青洛的手，点了点头，於是小允露出了放下心来的表情。
岳灵溪明继续保持微笑，心里却沈重起来。
人类的身体禁不起如此频繁的折腾，提著一口真期封住肉体的缺口，方能行动自如，却被溪凤刚才那一下无意中破了罩门，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也罢，自己的肋骨本就已经断到没办法可想了，现在只希望它不是已经插入了肺部，不然连这一时半刻也许自己都顶不住了......
这厢2人相依相偎，场中众人也都无暇他顾。溪凤已经化为半兽形，头上长出的狐狸耳朵耸立著，双眸已化成猫课动物的线形，露出獠牙，四肢伸长成兽爪，直立著向侯明德走去。
侯明德被他之前挥手时的力量撞击的飞了出去，吐了几口血，瞧见溪凤以前所未有的体态向他走去，不由骇然。
〃你、你要做什麽？难道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脚不由自主的往後摩挲，溪凤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了起来，声音嘶哑而低沈。
〃你骗我？〃
〃咳咳！咳......放、放开我......〃
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侯明德手脚并用的挣扎著，肺部要爆炸了一般的燃烧起来。
溪凤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目中一片狠戾，同时加重手力。
〃回答我！〃
侯明德身体剧烈的颤动著，手指深深掐进溪凤捏著自己脖子上的手，怒吼起来。
〃你不是他你骗我？？？〃
口中獠牙大开嘶吼著，溪凤手上一个使力狠狠把侯明德甩了出去，一脚踹上他的头颅，侯明德七窍流出血来，断断续续，像只丑陋的出自一般挣扎著。
〃不......不是我......大仙饶命啊......一个道士......〃
话未说完溪凤一个狠踢，侯明德的头颅当场就像球一样的滚了出去，身首分离，血溅五步，众人皆毛骨悚然。
呼吸变的越来越缓慢，岳灵溪明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头上那张焦急的脸，却无法发任何一个字，血液不断的流出，身体变的冰冷，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岳灵溪明听到溪凤仰天长长笑声和远处飞翼兽的嘶鸣。
这个身体不行了。
活了2000年，从没有在体会到的痛苦，在短短的数十天内这个身体都尝遍了。
心脏跳动的很大声，受寒会打喷嚏，热的时候会流汗，头发乱了要自己整理......，其实，都是些很新奇的感受......
而现在，这种手脚乏力的感觉说不定就是最後的感觉了......
岳灵，你记著，虽然你身处三界之上，位居高位，神通非凡，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天道不可违，人轮不可避，自此以後，你身上所有修为皆自行抽出，留存仙界，与凡人无异。
如果你人类的肉体受到相对程度的伤害，你会死去，像一个人类一样的死去。
你的一身修行化为乌有，堕入魔界，不能轮回。
你需谨慎行事，不可行差踏错，切记切记。
双重诅咒啊，帝君果然厉害，他们这些所谓的神仙，出了仙界就要被剥夺神力，堕入五道，如此一来，谁还会冒险下凡吃苦受罪？其实，神仙们和人类又是什麽区别呢？无论强大与否，生命长短与否，都逃不过一死。
呵呵，自己这种笨蛋不管不顾的追来人间，说穿了也不过是早走了一步......
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不想走的这一步，即使一身修行化为乌有，即使堕入魔界，即使从此不能轮回，也还是希望能陪在你的身边，和你呼吸著每一个清晨......
到了这个地步，才说我爱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岳灵溪明紧紧握著和自己交握的坚定双手，感觉力量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流失，瞪大瞳孔，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有热烫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那个自己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嘶吼著，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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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後，江中临城郊外一座荒山孤坟前，一个年轻的男子立著，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黄色菊花，微带苦涩的笑著。
〃和你认识以来，还不知道你喜欢什麽花呢？这2年，你过的好吗？〃
坟墓中的人早已安睡，无人应答他的问话。
〃对不起，如果那个时候我的力量更强大一点，你就不会死了。〃
男子喃喃自语著，风撩起他额前的发，露出一张年轻却坚毅的脸来。
〃允兄弟，你既然要来祭拜居然也不叫为兄的，可真不够意思啊。〃
一个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允青洛的冥想，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轩辕王朝新上任的不良皇帝--轩辕明修来了。
允青洛向站在他身後的驸马爷刘西斌微笑了一下，才正色道。
〃我做事全凭自己的想法，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怎的现在又来责怪小弟办事不周了？〃
2年前侯明德事件因为千年狐仙溪凤的介入而奇异的结束。
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溪凤会反噬自己的主人，只在一瞬间，侯明德这个人就从世上永远的消失了。妖狐是美丽的，同时也是强大的，而且，有一颗鲜红火热的赤子之心。
那只痴情的狐狸长久在站在荒野嘶嚎著，直到声嘶力竭......
仇人死了，那个嚣张跋扈，令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杀也杀不死的仇人，终於死了，身体四分五裂，死状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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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青洛恍惚了起来，他看著自己的双手，忽然间不明白自己努力了这麽多年，到底是要做什麽？
躺在地上的，不只有敌人，更有自己的朋友，流了这麽多血，换来的，究竟是什麽？
手刃亲仇的快感？轩辕王朝的安危？还是人心的宁静？
其实是什麽也没有做到的。
侯明德死的应该非常不甘心，因为他一直以为的那个假扮驸马刘西斌的人居然从头到尾就是刘西斌本人。他的阴谋一开始就被揭穿了，皇帝只等著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而已。
尽管侯明德死了，却还会有千万个侯明德再次出现在这个世上，也就会有千万个允青洛这样的人来为父报仇。
一个王朝，从盛到衰，根本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而自己，什麽也没得到，只有情人的血液沾满双手。
〃允兄弟又在想岳灵姑娘了。〃
轩辕明修合起扇子哈哈一笑。
〃时间过的真快啊，都已经2年了，世上美丽的女子虽多，却没有一个比的上灵儿的，朕皇後一位空置已久，就是想找一位像灵儿一般知情识娶的女子为妻啊，唉，可惜啊可惜。〃
灵儿？叫的还真亲密啊。
允青洛嘴角抽筋，连瞪都懒得瞪那个白日做梦的家夥一眼，转头就走。
〃唉？允兄弟你怎麽就走了？为兄还没祭拜冯姑娘啊......〃
不理会轩辕明修在身後的鬼喊鬼叫，允青洛径自施展轻功跃起。
2年前的侯明德事件中，真正死去的不是最初他们认为的刘西斌和冯家的几位兄长，而是为救自己而流血过多伤重不治的冯芷芷。看著冯家的人用哀戚的表情抬走他们心爱的小妹时，允青洛心里五味杂成。
他坚持跟著冯家下葬，为了偿还冯芷芷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这2年跟著冯家上山下海，不说一声累不叫一声苦。在冯家，所有的人把允青洛像姑爷一样的对待著，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和冯芷芷只是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2年里每给夜晚，允青洛都会梦见浑身是血的岳灵溪明躺在他的怀里，没有呼吸，身体僵硬。每次尖叫著醒来，他总是泪流不止。
回想当日，允青洛还是会心脏揪紧。岳灵溪明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颤动著，瞳孔放大，慢慢停止了呼吸。他惊呆了，瞬间思维停顿了，他混沌的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岳灵溪明是破军神啊，他怎麽会死？他怎麽会死？他怎麽可以死？？？
可是无论他对自己说什麽，怎样欺骗自己，怀中的身体已经冰冷，不复生命。他吼叫起来，形同疯狂，众人都受了重伤，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在原地撒野，无能为力。
一个黑影撞倒了自己，叼起岳灵溪明的尸体，允青洛嘶吼著追过去，才发现那个飞在半空的黑影是自己在雪萸山的玩伴飞翼兽。飞翼兽越飞越高，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荒野里奔跑著直到昏过去。
允青洛在轩辕明修的别馆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哭闹。
因为他知道，岳灵溪明还活著。
允青洛到冯家後开始借著冯家保膘路线有空的时候四处寻找雪萸山的入口，可是没有飞翼兽的引领，他根本找不到人间与仙界的交接点。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精神和肉体经常发出令他疼痛不愧的嘶鸣。
渐渐的，允青洛开始怀疑起来。
岳灵溪明那些玩笑般的爱语，是不是真的情意？还是自己只是他闲暇无事的消遣？否则，为什麽过了这麽久，他还没有回来？
他还没有回来这个有自己的世界......
是不是，人总要失去才会珍惜？
时光流转，又快到冯芷芷的祭日了，冯老夫人拉著他的手对他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你心结未解，留在这里只是虚度自己的生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