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乍乍的没反应过来嘛。”石宇杰问,“但现在老郑和班里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作弊了,咋办?”
“就这么拌。”贺中鹤拌了拌盖浇饭。
“太憋屈了,鹤。”石宇杰皱着眉头看他满不在乎地扒饭。
“就几个月,高考不憋屈不就行了。”贺中鹤笑了笑。
高三强制校内午休,有宿舍的住宿舍,没宿舍的蹲教室。
开学前杜兰珍提过要买床位,贺中鹤执意在教室午休。
班里三个男生宿舍,每个宿舍六个床位,跟五名同性同居一室的感觉想想就非常不自在。
去年刚放暑假石宇杰宿舍东西太多不好搬,贺中鹤跟他去过一次。男生宿舍十个有九个半特别味儿,阳台上好几个人的袜子内|裤晒一起,还有光着膀|子在宿舍楼道里晃来晃去的。
让人有种进了大汉窝的难受感觉。
留在教室午休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看一会儿书然后趴下闭几分钟眼就准备上课的,明明是休息时间,一个个跟准备打仗似的。
贺中鹤复习完周期单词后没午睡,之前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倒也不犯困,他百无聊赖地躲书立后头刷视频。
鸟啊噗发了个缓更致歉,说是到明年夏天前的视频可能要五六个月才能更一次,评论区一片哀嚎。
那次无意间发现鸟啊噗和雁升在相同位置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疤之后,贺中鹤又观察了好几次。身形挺像的,但细看吧好像又不太一样,而且鸟啊噗话挺多,虽然可能是录制需要但真的比雁升的话多个十倍八倍的,特能碎碎念……
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贺中鹤觉得自己跟雁升别扭后可能有点儿神叨了,明明雁升都否认了,自己还在这胡乱寻思。
他把手机塞进书立里,透过撑起来的一条缝看雁升。
肩背笔直,头肩比特别优越。
头发刚剪过不久,稍短了点儿,但是个很好看的后脑勺。
后脑勺怎么分好看难看呢?
大概是因为对后脑勺前边那张脸太熟了。
很熟吗?好像也没多久……
又开始了。
贺中鹤猛地直起身子来,抓了抓头发。
体育两周一节,几乎没人正儿八经上,除了几个比较放飞的趁这机会溜到后门订外卖,几乎所有人都捧着各种小册子,一解散就跑到看台上背书。
在一众学生焦灼的“怎么还不解散”的注视下,体育老师吹了声哨。
文科班男生少,不到二十个人正好凑最后一排,站这么靠后听着都耳膜疼。
“我说一下哈,学习的先把书收一收。”体育老师扯着嗓子,“下个月初秋季运动会,这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运动会。”
队伍里挺静的,下午日头很足,晒得人后背发热。
“最后一次了啊。”体育老师又重复了一遍,“项目还是那些项目,男生凑数必须全参加,女生也尽量积极一些。”
贺中鹤晒得有点儿打盹,往石宇杰身边靠了靠,用他不怎么转圈儿的大脑袋给自己遮了遮阳。
从小到大运动会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杜兰珍绝对不允许他参加竞争性剧烈运动,学校也不敢,怕出事儿担责任。
贺中鹤自己也乐得被排除在外,他懒得弄那些,每次运动会悄悄溜出去玩儿或者坐看台上啃冰棍打游戏多舒坦。
“报吗你?”石宇杰歪了歪脖子,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脑袋,“最后一次了。”
“不报,没意思。”贺中鹤说。
“好冷血啊你,这点儿纪念都不留。”石宇杰撇撇嘴,“全班人都给你加油的感觉可爽了,一经过咱班那儿全在喊加油,我每次都差点儿泪洒体育场。”
“矫情。”贺中鹤笑了。
其实他也被那种一人参赛全班助力的场景小小地感动过,但一直没去尝试。
有时候不愿意打破现状,一旦不接触这个事儿的头起来了,后期就很难参与进去。
最后一次了。再跟这些人一起看最后一次运动会。
真的不留下点儿什么吗?
贺中鹤看着站在台阶上奋力动员的体育老师。
其实这个“不参加运动会”的习惯,何尝不是老妈给他画下的圈子,何尝不是上学期他想过的,关于“飞出去”的障碍之一。
报名单传到这里了,石宇杰给自己报了个足球颠球和篮球,拿着表格走出队伍要给老师。
“等。”贺中鹤拉住他,犹豫了一秒,“看看还剩什么项目?”
石宇杰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翻了翻报名表:“一个一千五、一个投篮……还有一个踢毽子。”
两人对视。
“篮球我还真不太行。”贺中鹤说,“踢毽子更不行,我胯特别僵硬,小时候每次跳脖子扭扭屁|股扭扭都跟植物人复建似的。”
“别了。”石宇杰收起报名表,“别报了还是,谁说最后一次,上大学不还有的是机会嘛……”
“填上。”贺中鹤抓着他的胳膊没动。
“……真?”
“真。”
石宇杰叹了口气,拿起圆珠笔在“男子一千五百米长跑”那栏填了贺中鹤的名字。
“后边儿的传完了吗?”体育老师一直不见报名表交过来,吆喝了一声,同学们都扭头朝这看。
石宇杰冲贺中鹤挑了挑眉。
“交吧。”贺中鹤推了他一把。
后半节体育课就成了打球的打球,学习的学习,唠嗑的唠嗑。
贺中鹤哪边儿都不占,他一个人溜去了超市。
巡察组老师轮班,几乎全天都有在校园里抓人的,上课期间超市也是学生禁区。
贺中鹤不怎么怕这个,大不了就被逮,而且这东西,越怕越容易撞见。
没穿校服大摇大摆进了超市,他先给自己和石宇杰买了无糖可乐,又多买了几瓶其他口味的汽水,囤着或者回去分分。
闲着无聊挑饮料的时候,贺中鹤发现普通可乐比无糖可乐颜色稍浅一点儿。
很无聊的发现,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郭瑶跟他说,她见过一个男生跟女生表白,用黑色记号笔在可乐瓶身上写字,然后给女生,女生喝空瓶子就能看见字。
彼时彼刻贺中鹤嗤之以鼻,多么幼稚傻|逼的表白方式,跟女孩儿表白正经送个玫瑰什么的不行么。
郭瑶说他直男,不懂那种青涩心意的感觉。
贺中鹤莫名其妙了半天,首先他绝对不是直男,其次这黑笔写上也能从瓶身上看出来字啊。
但此时此刻,他发现用零度的可乐或许还真有点儿可行性。
灵光一闪,脑袋上动画片儿一样冒出来小灯泡。
贺中鹤买了几瓶零度,直奔文具店。
“折腾什么呢这是?”石宇杰一回教室就见贺中鹤坐在他位上,费劲地拿着瓶可乐,对着光往上捣鼓什么。
“能看出来吗?”贺中鹤盖上记号笔帽,往瓶身上吹了两口气,举到石宇杰脸前。
“看出来什么……”石宇杰眯眼看了半天,“我操,你土不土啊!”
“就算土我也是土酷那款的。”贺中鹤得意地起身。
“不是,你这是给谁的?”石宇杰费解地看着他,“你春天来了?!”
贺中鹤没理他,趁前面那几排好学生都还在操场忘我学习没回教室,他迅速跑过去把可乐放到了雁升桌上。
第26章 “你手硌得我胸口疼。”……
高三楼教室没空调,体育课后只能开老吊扇散热,好在位置靠窗,比较透气。
雁升坐到位上,放下真题详解。
桌上有瓶可乐,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是谁搁这里的。
雁升拿起可乐,往后扭头看了一眼。
书立顶上露着一点儿蓝,静止状态。
他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手里的瓶子。
多大了还玩儿这套。
雁升把可乐瓶身对着窗口那边,眯了眯眼。
还没看到一半,就已经笑出声了。
“那个,我进一下。”同桌站在走廊惊奇地看着雁升对着瓶可乐笑得恍惚,小声说。
坏事儿,人设崩了。
雁升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让她进去,还是没止住笑。
新同桌自打坐到这儿就没听雁升说过仨字儿以上的话,更别说笑了,这会儿他还笑特傻。
“什么呀?让我看看。”她看着雁升,被这傻乐劲儿感染了,凑过去跟他搭话。
“当地一瓶非常好笑的可乐。”雁升好容易才止住笑,摸了摸下颔。
“也许你在拿到月考成绩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该努力了,再不努力就真玩儿完了。”四十分钟的数学课老郑用一半时间给学生灌鸡汤,“我在这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代表全部任课老师告诉你们,现在努力不晚,距离高考还有二百五十多天的时间,还有机会扭转战局!”
“我之前带的一个学生,一轮刚开始考四百分出头,到三轮统考就已经压六百五线了——”老郑说激动了,把触控笔往讲台上一砸,电池崩出来一节飞到了雁升桌子上。
雁升没听他慷慨激昂,正低头刷题,他把电池给老郑扔了回去。
老郑接住电池,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抓住这关键的最后几个月,拼上劲搏一把!想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会在哪!”
“再就是不要耍小聪明,都高三了,”老郑往贺中鹤那边瞥了一眼,“还有些同学作弊,你也不想想,那分考出来是你的吗,偷来的分数,看着不觉得惭愧吗。”
这老头儿特擅长说这种刺耳的话让人难受,贺中鹤低着头嗤了一声。
老郑应该是听见了,顿了顿没理他,大概觉得这学生无药可救了,他接着对着这一屋子高三学生灌鸡汤。
贺中鹤现在没再惹过什么大事儿,主要是现在一层楼就俩教室,走廊昏暗逼仄,谁闲着没事儿还天天往外跑。
高三楼比他之前探查的感觉还让人感觉压抑,南楼这边都是小班和实验班,文科班理科班加起来统共不到十个,要去外班找人玩得从玻璃连桥那儿跟世纪大跨越似的,而且连桥入口一般都上着锁。
不光他,班里后排那些调皮捣蛋的现在也都偃旗息鼓不跟老郑斗了。一个个桌上慢慢都摞起来了各种题各种课外资料,沉迷化妆的不再上课捯饬,网瘾少年也不带手机了。
高三确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紧张,到哪儿都紧张,所有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最后关头都不想掉链子。
谁能飞得高,谁能飞得远,就从这几个月看。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没有排课,按高一高二传统,三节晚自习都有任课老师值班,轮到哪科就学哪科,任课老师来布置作业或者讲点儿东西。
但现在高三自主学习时间就多了,前两节一般就来个老师发试卷小测之类的,最后一节改成自由自习,想学什么学什么没人管。
贺中鹤趴桌上琢磨历史选择题,做这玩意儿太玄学,刷了两本专项也没摸着窍门儿。
十二道题,有时候全对,有时候错一半往上。
而且琢磨这个特别耗时间,还不出活儿,这都打放学铃了,才看完两套题。
贺中鹤把笔丢进笔筒,含了颗薄荷糖,往书包里收拾了几张准备回家熬夜做的试卷。
陈文龙那傻|逼没再惹他,除了把作弊的瓜传给全班吃了一遍,到目前为止还算老实,一放学就从后门走了。贺中鹤懒得跟他掰扯,当他是空气人。
贺中鹤一直等嘴里的薄荷糖完全化了才把包甩到肩上,起身把凳子勾桌底下。
教室里就剩班长还没走了,贺中鹤背着包坐课桌上,一直等她收拾东西起身才往外走。
班长刚才一直低头学习没注意到他,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吓了一跳。
“我关灯。”贺中鹤一步三晃悠慢吞吞走着,冲教室门抬了抬下巴。
班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抱著书蹬蹬蹬走了。
贺中鹤有点儿好笑地走到门口关上灯,自己有这么不招老实学生待见么,班长这跟见了贼似的。
关灯落锁,走廊一片漆黑。
自己单方面跟雁升闹了别扭,他上学回家都有意躲着避免撞见,怕尴尬。
好一个早出晚归。
其实还能多尴尬,连那个傻|逼可乐都给他了……
贺中鹤现在有点儿后悔,后悔下晚自习最后一个走。
因为走廊里太他妈黑了。
还特别长,一个人也没有,灯几乎全灭了,就最尽头幽幽亮着一盏。
身后不知道哪儿传来缥缈的走路声,回头一看又没人。
贺中鹤头皮有点儿发麻,后背一阵清凉。
“操。”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其实手电筒在这种完全漆黑的环境下恰恰起了反作用,原本适应黑暗一会儿就能看清的,这会儿打个手电筒照来照去,光束一晃一晃的,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照在什么突然出现的东西身上。
头发竖起来了。
贺中鹤咬牙往前走,白天也没觉得这走廊多长啊。
到楼道那边是个拐角,下面那层的教室总算是有灯亮着了,但依然静得吓人。
贺中鹤关了手电,抬手摸到了灯开关。啪嗒啪嗒几下没反应,坏的。
正硬着头皮手忙脚乱打算再打开手电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我操!!!”贺中鹤手机差点儿飞出去,这一嗓子叫得都破音了。
“是我是我是我。”拍他的人迅速又在他肩上拍了好几下,又在他背上顺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