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雁德强,那是真丢人。小时候有一回过年朱玲回娘家了,他跟雁德强去表叔家吃年夜饭。雁德强喝得烂醉,酒品一如既往的奇差。表叔表婶当时新婚夫妇,年前刚办的婚礼,雁德强夯夯进人小两口还挂着气球彩带的婚房,一边骂结婚的都天打雷劈没好结果早晚打死在一起,一边往人婚床上吐痰,直接被表婶赶了出来。
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常爽。
以前过鸡飞狗跳的春节,雁升就想等哪天离开雁德强和朱玲了,春节他就自己玩手机看电视,享受自己的时光。
但真实现后又计划不如变化快了,谁知道怎么中间就冒出来个贺中鹤。
看着楼下叽叽喳喳玩摔炮的小孩儿,雁升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其实他很期待有贺中鹤在身边的第一个春节。
然后他就挺新奇地发现,正常人家过年好像非常麻烦。
除夕前一天商场人满为患,地下停车场立体车库周边街上停车场全满了,杜兰珍带着他俩转了一圈,最后又开回家里,仨人步行着去。
“俩大小伙子跟着也太幸福了。”杜兰珍指挥他俩往购物车里放东西,自己在前头慢悠悠地逛。
贺中鹤推着堆了山的购物车,走在置办年货的人流中,在货架间穿梭得异常艰难,雁升也好不到哪儿去。
“男孩儿就这点是好处,有劲儿,好使唤。”杜兰珍看了看雁升,“雁升也是没兄弟姐妹吗?”
“嗯,我家就我一个。”雁升照着购物单拿了两瓶吉利丁和两盒黄油,这是生|化|武|器的制作原料……
杜兰珍顺着这个话题,其实是想了解下这孩子家庭情况的,她开玩笑:“爸妈没打算再要个?”
雁升顿了顿,走在她身后跟贺中鹤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现在还没坦白,但他不想让贺中鹤妈妈觉得自己家家庭关系扭曲破裂。以后早晚有坦白的一天,至少现在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比较靠谱的人,到时候可能还好接受一些。
“我……没爸妈。”他说。
杜兰珍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第69章 “大人的事儿小狗不能看……
这个没爸妈说得很模糊, 可以是父母失踪,也可以是父母去世了。
“噢。”杜兰珍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啊, 阿姨不该问……”
“没事儿。”雁升笑了笑, “自己住也很好。”
杜兰珍诧异之余其实很心疼雁升, 多好一孩子……怪不得搬来之后家门上对子和福字都没贴,也从来没见过他父母。
“在哪过年?”杜兰珍放轻声音, “有亲戚吗?”
“没几个近亲。”雁升说, “就在这儿过。”
“那阿姨就冒昧说了。”杜兰珍说, “就在我们家过年吧, 可能不如别人家热闹, 初一也没人来串门儿,但肯定也不错,你来了就四口人一起过了。”
“四口人?”雁升有点儿疑问。
“不是还有狗呢嘛。”杜兰珍说。
“妈, 他有猫。”贺中鹤在旁边听得心里有点儿酸酸地泛暖,看着他俩, “凑吧凑吧五口人。”
“那更好了,猫了鼠了鱼了的都一块儿, 过年就是得热闹。”杜兰珍笑了。
“让雁升做饭。”贺中鹤撺掇,“他做饭可好吃了。”
“你就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杜兰珍瞪了贺中鹤一眼。
“哟妈, 冲浪速度很快,表情包都会说了。”贺中鹤笑着揽了揽老妈。
超市在商场里边, 这年头超市风头都被室内大商场抢了,以前单独一栋大楼的那种超市慢慢没人去了, 年轻人都喜欢去商场内超市,其实东西种类很少,货品不怎么全。
“阿姨有忌口吗?”逛着逛着购物主导权就跑雁升那儿去了, 杜兰珍和贺中鹤两眼一抹黑,往常年年夜饭都是酒店送的外卖,从来没自己准备过。
“没有。”杜兰珍看着这孩子非常像回事儿地挑这选那,“贺中鹤……”
“贺中鹤禁辣禁垃圾食品禁高油高脂高糖。”雁升非常流利地背了出来,心说您儿子还真没少犯。
杜兰珍笑了:“过年可以放宽点儿,你挑自己喜欢的拿就行。”
超市专划出来红彤彤的一片年货区,糖果蜜饯炒货砂糖橘,虽然贺中鹤家没人来串门儿,但也得有过年的仪式感。
“橘子买这种皮松、底儿上有个脐的。”杜兰珍和雁升拣了一兜,贺中鹤在旁边拿起来看看又放下,哪儿他妈有脐呢。他凑过头从杜兰珍手里拿走一个:“选哪样的来着?”
“你去旁边拿糖吧。”杜兰珍抬了抬胳膊肘把他轰开,一点儿用没有净添乱。
糖倒是比较好买,他走到散装称重的几大排糖那儿扯袋子。
一扯竟然没扯下来。
“嘿?”贺中鹤小声嘟囔了一声,拽长了一些又使劲一扯。
“腾”一声,长长的一截塑料袋坚硬而毫无破绽,还变形了。
一旁一直看着的大妈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把贺中鹤拨楞开,利落地“腾腾”扯下来两个给他,冷酷问道:“够了吗。”
“……够了谢谢您。”贺中鹤挺没面子地拿着俩袋儿走了。
雁升和杜兰珍买完橘子又选好坚果盒,贺中鹤还没回来。
“估计是没看清不同价格的称一个袋子里去了。”雁升说。
虽然跟阿姨说他儿子坏话不太好,但阿姨自己显然也很鄙视自己儿子生活方面干啥啥不行的状态。
果然,去糖果区找到贺中鹤的时候,他正皱着眉头在一列列糖里转来转去,把袋子里的糖挑出来一一归位。
“咱别给他派这种高难度的活儿了。”杜兰珍走过去把贺中鹤手里的袋子拿走,“我弄,你和雁升直接买什锦混装的去。”
“价格牌牌那么小,还写得那么难看,谁能注意到。”贺中鹤挺不快地把袋子给杜兰珍。
“儿子。”杜兰珍指着价格牌,“妈妈教你,这是2,这是3,连起来是23,二——十——三——,23一斤,看懂了吗?”
“你把大白兔放金丝猴里了。”贺中鹤不服。
雁升在旁边看着这娘俩直乐。
正耍贫呢,一名年龄看着六十上下的妇女推着车跟着旁边人流走过去,看见杜兰珍又退了回来:“杜总,过年好过年好,也来买东西啊。”
“过年好。”杜兰珍冲她笑笑,打了个招呼,“今天先买好,明儿人更多。”
“这你儿子吧?哟这么大了……”女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在俩男孩儿之间来回扫着,不知道是不是贺中鹤的错觉,这人眼神犀利又怪异。
“高三了呢。”杜兰珍扶了扶贺中鹤的肩,意思这是我家崽,“旁边这孩子邻居家的。贺中鹤,这你秦阿姨。”
“秦阿姨过年好。”贺中鹤挺乖地点了下头。
“好好。”女人笑了一下后皱起眉头,满面愁云,“我儿子过年还不定能不能回来呢……就算能回他爹说不定也不让。”
“孩子肯定有回头的一天,别急。”杜兰珍安慰女人。
又寒暄了几句,姓秦的女人推着购物车走了。
“这个吧,俄罗斯那什锦太腻了……”贺中鹤跟雁升挑着糖,随口问了句,“妈,那阿姨儿子怎么就不回头了?”
杜兰珍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陌生人,她压低声音:“这就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子公司老总监,儿子在戒同所那个。”
贺中鹤和雁升拿糖的手同时顿了顿。
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那阿姨用那种眼神审视他俩了。
“哦,想起来了。”贺中鹤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杜兰珍站在他旁边,探过身子往雁升那边看了看:“雁升知道吗?戒同所。”
“啊……”雁升觉得商场这空调开得太足,脑门有点儿冒汗,“知道。”
“可怕啊,进去半年了还没好,看给他妈妈愁得,头发都白了一片,也不打理自己了,以前多讲究一人。”杜兰珍咂舌。
“少管人家的事儿吧妈。”贺中鹤说。
“这不你先问的嘛。”杜兰珍瞪了他一眼。
“你们学校有这种人吗?”杜兰珍说,“有的话也不要管闲事,离远点儿。”
好家伙,不仅学校有,而且就在你旁边站着俩,其中一个还你亲儿子。
多刺激。
“有。”贺中鹤回答得很艰涩,“可能还……挺多的,而且没你想的那么那啥,没什么不一样的……”
雁升在旁边点了点头:“现在接受度都比较高了。”
杜兰珍瞪大眼睛:“天哪,你们竟然这么想。”
“妈。”贺中鹤把购物车往她旁边推了推示意她别闲聊了赶紧买东西。
“那些小孩儿就是太年轻了,不懂事儿,等以后再大点儿就正常了。”杜兰珍还是很不可思议,摇着头继续把大白兔往金丝猴里放。
贺中鹤没再继续损她了,多少有点儿心虚,胆战心惊。
跟自己男朋友和自家恐同的老妈一起逛超市买年货,刀尖舔糖。
非常心大。
今年限烟花爆竹了,除夕之前不允许在市区放鞭放炮,路边小贩卖的多是些摔炮小鞭之类的,往常年那种大挂鞭没卖的了。
“今年都这样,我这货也不好进。”小贩揣着手,出溜了一下鼻子,“卖完这批今年我就收了,再买也不好买了,得去村儿里。”
“行,那这些都拿着吧,还有这箱滴滴金儿。”杜兰珍指了指柜台旁的一堆鞭,“您再帮忙挑两幅对联福字,纸钱也放一扎。”
老妈逢年过节该祭祖扫墓的时候从来不去看姥姥姥爷和老爸,都是在阳台上拿火盆烧纸,然后沉默地坐在一旁发很久的呆。
老爸在家里是不能提的字眼,有时候陪杜兰珍看电视剧,关于生父继父、真假父亲、父亲遗产继承这样的桥段杜兰珍看得很沉默,贺中鹤就假装随意地换台切视频。
讳莫如深到贺中鹤已经快二十了,还不知道遗像上的那个人为什么成了一幅黑白遗像。
一到年节班级群就格外热闹,有老郑在的那个群平常所有人大气儿不敢出,这会儿都吵着让老郑发红包。
-老师发个红包呗,看在我们这么努力学习的份上
-老师!红包![鲜花/][鲜花/]
-【郑老师狂粉.jpg】
老郑非常无情地回他们,你们班级量化分第一了吗,成绩第一了吗,就在这跟我提要求。
群里瞬间鸦雀无声了,石宇杰发了仨句号。
可能老郑也觉得自己大过年的说这个扫兴了,班级群安静一会儿之后,出现一个红包。
五百的,抠搜小老头这回还算大方。
发完又加了一句:领最多的大年初五来学校自习。
结果加老郑和主科任课老师一共五十个人,每人都是十块。
石宇杰又一次发了三个句号,然后说,老师您好狠的心。
底下队形马上就起来了,一大长串老师您好狠的心,手机屏幕都有点儿卡。
杜兰珍回公司了,贺中鹤站餐桌旁一边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一边戳着手机,乐得不行,也复制粘贴跟了个队形:“赶紧领老郑的巨额红包和假期负补贴。”
“初五返校是吧。”雁升早听着动静了,级部闲聊群里都传开了。
“我竟然觉得挺高兴。”贺中鹤还是嘿嘿乐着,站冰箱跟前又收拾出来一购物袋东西,“是不是学习学魔怔了。”
“是有点儿。”雁升走到他身后,胳膊从他两边身侧伸出来,把恒温里一盒鲅鱼片拿出来,“这种生的放冷冻。”
“噢。”贺中鹤把生小番茄生笋尖生姜拿出来,打开冷冻那侧的门放进去。
“……干点儿别的去吧。”雁升说,“你这样的应该去参加变形计。”
贺中鹤笑着往后一倚,后脑勺搁雁升肩上,看着他,刚要损回去,雁升突然侧头亲了他一下。
“搞突袭是吧。”贺中鹤瞪着他,这人耍个流|氓面不改色的。
贺中鹤动作非常突然,他把手里的生小番茄生笋尖生姜往冷冻里一撂,然后扳过雁升的脸,吻上去。
雁升顿了顿,从后头搂住贺中鹤,手垂到他腰|际。
吻得有点儿飘飘然的时候,贺中鹤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俩人门牙磕一块儿了,咯一声还挺响。
两人同时愣了愣。
一边儿趴毯子上睡觉的飞狗被惊醒了,睡眼朦胧地眨巴着小眼儿看向他俩。
贺中鹤一边止不住地笑一边把冰箱门甩上了。
“要是过完年回学校都问我牙怎么多了个豁,我就说是啃你啃得。”雁升一脸痛苦,拧着眉毛乐。
“我看看有吗?”贺中鹤把他往后推了推,推到餐桌旁。雁升手撑着餐桌,被他攥住领子,对视了一会儿后又吻了下来。
“我发现,”很长一会儿贺中鹤才松开他,微微喘着“啧”了一声,“非常上瘾。”
“嗯。”雁升声音也有点儿喘,指了指旁边一脸懵懂的飞狗,“这儿有个全程参观的。”
“……操。”贺中鹤觉得自己瞬间萎了,把它拎一边儿去,“大人的事儿小狗不能看。”
“不小了吧。”雁升有点儿想笑,“那回我还看见它日毯子。”
“它还日过拖鞋。”贺中鹤很无语,“这狗我养的,怎么随你呢……”
雁升很惊讶地扬起眉毛:“我在你心中是这种很能日的形象?”
“……也不是吧。”贺中鹤想了想,刚要说点儿什么安慰雁升,就听到他边往客厅走边悠悠留了一句:“那是你还没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