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有点反感这类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但想到此行目的,还是笑眯眯地换上了剧里的戏服。
“魏总。”他坐到了孙总旁边,“我就在那剧里演个小配角,这您都记得啊。”
魏总拍了拍他的手背,“当然记得,简直过目不忘。”
陆宇舟不自在地抽回了手,举着酒杯敬了他一杯,姓魏的动作更加大胆了,他虚以委蛇地应付,应付不下,便借口去了趟厕所,没想在走廊上碰见了黎叔。
他故意低着头,不想叫对方认出来,已经擦肩过了几步,身后试探性地喊了声“小陆?”
陆宇舟顿住脚,回身冲他笑,装出很惊讶的样子:“黎叔!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他方才出包厢时,把那身戏服给脱了,现在是日常打扮。
“给人当司机来的。”
“我们公司聚餐就订在这儿,我……”陆宇舟指指卫生间的方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尿急,去上个厕所。”
黎叔瞧着不对劲,留了个心眼,在他回去的过道上一路跟着,那位魏总等急了,特地在外面恭候,等人一来,直接揽着就往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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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舟酒量不行,继续被灌了好几杯,心里不停骂娘,姓魏的在酒桌上应酬惯了,自有明哲保身那一套,酒已半酣,人家依然能谈笑风生,面不改色。
老黎等在门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今晚要出事。他给顾景衡打电话,那边始终没人接,临到席散,陆宇舟东倒西歪地出来,被那油腻男揽住怀里,黎叔收了手机,大着胆子上前:“这位老总,我是陆先生的司机,您这是要带他去哪儿啊?”
魏润源朝秘书微点一下头,秘书打着太极把老黎支到一边,“他们有个合同要签,完了以后,我们负责送陆先生回家。”
“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顺道。”
老黎不好再说什么,心道得想个折中的法子把人带走,还不能搅和了小陆的工作,他想了想,婉言建议:“要不明天再签?我先把人送回去休息,你看他今天都醉成这样了。”
秘书打马虎眼:“工作上的事儿,哪有延后的道理,不然他一演员也犯不着来这儿拼酒,男人嘛,能吃什么亏,回头我们头儿给他送回去,保证完璧归赵。”
老黎叹气,掏出手机又给顾景衡拨过去电话,这回好歹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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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衡近日忙于科技园的项目,这会儿还在公司加班,秘书起草的竞标书,他改了几处,不甚满意,正要打回叫人重做,桌上的手机亮了,他捏了捏鼻梁靠到椅子上,嗓音略显疲态,“什么事?”
老黎目送着那行人走下楼梯,忙一抬脚,也跟着下去,“我在岱越会所看见小陆了,人喝醉了,现在被一男的搂着不知道要去哪儿,我怕晚上要出事儿。”
男人顿了一顿,没留情面:“他自己选的路,旁人能指点什么。”
“可是……”
顾景衡打断:“你当他是小辈,他拿自己当野心家,这事儿你别插手,随他去,以后好坏他自己受着。”
老黎无奈作罢,眼看小陆被那男的推进了汽车,他记下车牌号,拦下一辆车,紧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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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卡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老黎眼睁睁看着陆宇舟被那男的搂进了酒店,他秘书直接把车开走了。
老黎内心惶然,付钱下了车,迟迟不肯离去,索性也进了酒店,却不知具体的房间号。他跑去前台查问,前台姑娘以保护隐私为由,拒绝告知。
无奈之下,老黎准备打道回府,不想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心里稍稍有了底,接起电话。
那边声音略显急切:“他现在人在哪儿?”
老黎报上酒店名字和地址,又说:“不知道在哪个房间,问了前台,不肯说……”
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老黎叹了声气,抬头望天,夜色稠如墨汁,远近霓虹被衬得魔幻浮泛,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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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衡出了办公室,快步迈向电梯,几位加班晚归的员工也在,纷纷冲他打招呼,他紧绷着脸,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三秒,四秒,五秒……屏幕上显示九秒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对面是派出所,问他报警有什么事。
电梯恰巧到达,“叮咚”一声,门开了,员工都在等他先进。
顾景衡没有动,对着手机:“我要举报香江酒店有人卖淫嫖娼……我姓顾,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出警?”另一只手始终摁在开门键上,那门便处于敞开状态,旁人也不敢催,安静地等在一旁。
收了线,顾景衡先一步跨进去,然后侧过身子按了负一层,其他人大气不敢出,挤在电梯角落里,敛声屏气以使自己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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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车速都快赶上飙车,中途老黎打来电话,说是来了一小拨扫黄警察,这会儿在前台调查询问,顾景衡沉声道:“让他们查查陆宇舟的房间号,直接上去抓人。”
“行,我这就跟他们去说。”老黎知道,这已是当下最为稳妥的办法,景衡公司距离这儿四十多公里,一时半会根本赶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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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小时后,顾景衡赶到酒店客房,门开着,三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做笔录,一男的腆着啤酒肚,下身裹着浴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举着电话脸色不善:“……都是群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你现在就给他们上级打电话。”电话一放,冲那几个小警察瞧过去,“你们是哪个派出所?”
小警察不卑不亢:“永定路派出所。”
男人嗤了一声,“永定路的,你给我查查他们头儿是谁,叫他把人给我遣回去。他妈的,坏老子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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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总好大的派头啊。”顾景衡走进去,看了眼床上的人,然后站定,凌厉眼神点着魏润源。
魏润源认出了他,不及思索为什么会碰上,忙去套衣服,脸上陪着笑:“哎哟顾总,什么风把您吹这儿来了?”穿好衬衫,又去桌上找烟盒和火机,着急忙慌拣了支烟递过去,“老弟今天遇到了件晦气事儿,玩了个出来卖的小演员,他妈的,被人举报嫖娼。”
顾景衡接过那支烟,对方忙献殷勤地点上火。
“年轻人不上道,办事也迂。”魏润源也给自己点了支烟,“有这墨迹的功夫,我都能玩两轮了。”
顾景衡冷下声:“跟谁玩啊?”
魏润源偏过头,下巴一挑,指着床上的陆宇舟,“自己送上门来的,脸蛋不错,今天在酒桌上,我让他穿什么就穿什么。”他色咪咪地笑了笑,似在回味,“那腰是真细。”
顾景衡笑了笑,吐字从容清晰:“是个会玩的,我的人都敢碰。”
“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最好上手,随便扔点资源砸点钱,就乖乖上钩了,顾总要是喜欢,我……”魏润源后知后觉,吓得一激灵,腰间的浴巾松松垮垮地欲掉不掉,他用手提着,说话开始哆嗦,“我没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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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力渐渐显效,床上人两颊酡红,不住地呻吟,在场的都听见了,老黎看得心惊肉跳,想晃醒陆宇舟,奈何这人像磕了药,浑身还一身酒气。
顾景衡眼底寒意愈深,“滚出去。”
魏润源提着浴巾赶紧跑了出去,老黎和三警察也跟着出去了,顾景衡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闭目养神,雨打芭蕉,呻吟渐弱,他却懒得多看一眼。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老黎在外面敲门,他没应。
隔着门,老黎说:“警察已经走了。”
顾景衡还是没应,就这样又静默半晌,他突然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魏润源心理防线快要崩塌,“扑通”一声,直接给顾景衡跪下,“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人,我要知道,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呐。我、我没碰他,真的,我还在洗澡,那警察就冲进来了。”
顾景衡不说话,下颌线隐在灯光下,坚硬得如同雕塑,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烟叼在嘴里,“把那药给我。”
魏润源愣了愣,讨好似的交出药。
顾景衡接过来,紧紧攥了一把,随后揣进裤兜。
魏润源瞧他面色缓和,以为这事尘埃落定,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我一哥们给我弄的,都、都是好东西。”
那哥们原话更劲爆:“掺水里喝两口,保证浪得像狐狸,再清高的人到了床上,那也是骚哄哄的。”
顾景衡低头瞧着跪地不起的孬种,“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识个好东西。”
第58章 此去经年(二)
魏润源哪敢拒绝,匆匆套上裤子就跟着顾景衡往外走。
脚步一顿,顾景衡回身瞥了眼床上的人,陆宇舟比方才好了点,大概是药效渐渐散了,此时躺在床上安静乖顺,睡得很熟。
顾景衡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折返,把人连拖带拽拎到了卫生间,“砰——”,狠狠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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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瓷砖就贴在后背,睡意被惊恐取代,陆宇舟微微张了张嘴,那人的目光似乎冒着寒气,打在他脸上,令他本能地感到颤栗。
“他碰你没有?”声音也冰碴子似的,没有半点温度。
陆宇舟两眼泛红,惊恐地看着他。
顾景衡逼近他,半蹲下来,亲手一粒一粒解开他的衬衫扣子,过程之漫长,完全是羞辱式的,陆宇舟死死地盯着那双手看,终于忍不住了,崩溃地吼道:“他没碰我!没有!”
顾景衡抬手捏住他的脸,很用力,连骨节都微微泛白,“你有什么脸哭?”
陆宇舟的脸在重力下有些变形,原先的崩溃慢慢被羞耻替代,他第一次在这人面前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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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叔在门外徘徊,生怕那孩子在气头上,对小陆做出什么荒唐事,于是敲了敲门:“那姓魏的还在外头。”
顾景衡慢慢起身,依然是站在离他不足半尺的地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洗把脸吧。”
陆宇舟抿着唇,余光能看到那人的锃亮皮鞋。
顾景衡走了出去,交代黎叔:“看好他,我一会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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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店,坐上车,魏润源忐忑难安,看看男人,再看看窗外,心一横,终于还是问出话来:“顾总,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顾景衡没甩他,油门踩到最大,一路飙到会所,招来老板安排了两个男公关,另外又开了瓶伏特加。
他把药一滴不漏倒进去,将酒瓶使劲往茶几上一蹾,“喝了。”
魏润源真心怕了,说话都在打颤儿:“我、我真没碰他,我给他喂了药,然后就去洗澡了。”
顾景衡往身后沙发上懒懒一靠,腿搭上茶几,“两条路,蹲号子还是喝酒,你选一个。”
“我叔叔跟您是朋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我让我叔替我向您赔罪……”魏润源快疯了,两眼开始飙泪,忽然“哇”地一声哭了,“我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挨着。”
顾景衡扯开领带,冷冷吐出一个字:“选。”
“我错了顾总,我叔叔叫魏克勤,他跟您也算朋友啊……”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欺负到我老婆头上。”
魏润源退无可退,硬着头皮灌下几口,药效很快起作用,不多时,孟浪之态,忸怩吟哦。
顾景衡点了根烟,交代那两男公关,“把他伺候舒服了,一人十万。”
魏润源半迷糊半清醒,体内如干涸沙地,勉强有点意识,猛地哭天抢地,扒着顾景衡的裤腿求饶,“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顾景衡吐了口烟圈儿,“扶进去。”
两男公关照做,把人拖了进去,顾景衡亲手关上门,然后背靠墙站在过道里抽烟。
嘶叫与呻吟并持,一波一波刺激耳膜,顾景衡沉默地抽着烟,等到里面声息渐灭,他抬腕看表,咬着烟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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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已是后半夜。
老黎还守在卫生间外面,看他进来,忙从椅子上起身,“小陆不肯出来。”
“死不了。”顾景衡推开磨砂玻璃门,那人抱着膝盖蜷在地砖上,红着眼看他。
他冷眼瞧着:“活该。”
陆宇舟把头埋进大腿间,一言不吭,药力仍有余效,体内血液翻江倒海。
“你要今天不是自愿的,那你欠我一个人情,如果本来就想破罐破摔叉开双腿挣钱,算我把你计划搞砸了,缓过这阵你来找我,我还你个资源。”顾景衡往出走,末了又回过头,“别以为有点小聪明,你就能把这世道玩在鼓掌,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办事之前多动动脑子。”
陆宇舟蓦地抬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跟那姓魏的有什么区别?是谁才见几面就把我往床上领?”
顾景衡冷笑:“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装刺猬。”说完转身离开。
老黎一把岁数了,也跟着折腾了半宿,早已精疲力尽,他把陆宇舟搀起来,“他在气头上,说的全是气话,你也懂点事儿,别人帮你,哪有还冲人凶的道理。”
陆宇舟手掌抵着盥洗台,身体微颤,“你们都走,我不用你们管。”
老黎无可奈何,后脚也出去了,出来时就看见顾景衡坐在车上抽烟。
老黎劝慰:“他到底比你小几岁,一根肠子通到底,算了,甭跟他见识,你看他平时见谁都嘻嘻哈哈的,今天是真吓够呛了。”
顾景衡没做声,一支烟抽完,伸手递出去一张卡,“给他买身衣服,等酒醒了,把人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