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泣很记得,那时候电视剧刚好播完了,女人关掉了电视,这才正眼看着他。“你说什么?”女人又问了一次。
小罗泣抿了抿嘴,看起来很是委屈,“小及不糊糊,难受……”女人看着他好几秒后站了起来,走到置物柜边上。小罗泣迈着小短腿连忙跟了过去,中途还跌倒了一次。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曲奇盒子,“你说什么?”
小罗泣呆呆地看到自己的母亲,他说:“小及难受。”他记得,刚才说完这个词儿后,女人才有了别的动作。
女人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难……啊!”小罗泣瞪大著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一手扯开自己的下唇,一手捏着一根针,而穿过针尾的线……
“你说什么?”女人又问了一次。小罗泣颤抖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事儿了?”女人询问。
“……我没事儿。”小罗泣抖着说。
“不用去医院吗?”女人“关切”地问。
“我不用……去医院。”小罗泣回答。
女人放下手上的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嘴角垂着一根针的小罗泣独自在客厅。
小罗泣强忍着泪水走进了浴室,那里有一片落地镜,是他唯一能照到的镜子。他站在镜前,轻轻点着自己的嘴角,那里火辣辣的,很疼。
他想把针扯出来,可是他手抖着拽着线头往下拉,针尾卡在了嘴里;拽着针头往上拉,线头又卡在了嘴边。
线很细,可是毛毛燥燥的,也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拉扯的时候总感觉伤口像被火烧似的。
“呜……”小罗泣忍住眼泪,生怕哭声会吵醒他的母亲。
可是这根线……
小罗泣这时想起了女人会用一把小黑剪把线给切断,于是他又摇摇晃晃地走回客厅,找出那把剪刀。老半天后,他拿着小黑剪回到了浴室,双手拿着剪刀对着镜子比划。
可是这东西是怎么用的呢?
直到现在,罗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根线剪断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愈想就愈觉得不合理。
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会用剪刀?
小罗泣害怕线太短了,女人会生气,所以尽量控制住剪短的部分。尽管针和嘴巴的距离比线头和嘴巴的距离长,小罗泣还是忍痛拉着线头把线扯出来剪短,再拉着针把线扯出来。
罗泣已经记不清那根线原本是白的还是红的。不过线扯出来后,是红色的。至于他的伤口,说实的罗泣是真不知道他是天生有颗朱砂痣,还是那次之后才有的,如果不是天生的……
罗泣想,那大概和铅笔造成的伤口在恢复后会有灰灰青青的痕迹,而他的伤口可能是因为红线掉色给染在伤口上了。
那……线可能是红色的。
小罗泣红着眼睛用舌头抵着嘴里的伤口,手抖着把线拿到水龙头下冲洗,擦干了放回那曲奇盒子内,还贴心地把盒子放回抽屉才返回房间。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为了安慰自己,那一夜,小罗泣躲在被子里,念了一整夜的“我没事儿”。
这个故事很长,罗泣记得的细节很多,然而他告诉李歌的,却是这个版本:“那时候我在发烧,盖了好多层被子、穿了好多衣服还是觉得很冷。热到最后脑袋都不正常了,就跑出去找我妈,跟她说我不舒服或者之类的吧?然后她问我说什么,我又给她重复了一遍。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回,再我要给她再说一遍的时候,她就拿着根针从这里刺了进去。”罗泣停下来指着他那颗小小的朱砂痣。
“她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我没事儿,她问我不用去医院吗?我说不用,然后她就走了。”罗泣说到这里,笑了出来,“我那时候挺傻的,想把针拿出来,就拽着线头往外拉,那针尾就‘咚’的卡住了,给疼的。我就想,抓线不行,那就抓针吧!我又拉,又卡住了。”
“那线啊……磨擦力是百分给力,而且比刀子还利,我觉得要是我往上拉,嘴就裂了。后来我就给剪了,然后洗一洗、放回去、回房间继续睡觉!”罗泣说到最后几个字,语调上扬,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完。”他用这么一个字,结束了这一段故事。
这是一段惊栗的睡前故事,特别适合早上的时候听,保证你睡不着。
李歌偏头看着罗泣,久久说不出话来。“我记得你刷牙洗脸了对不对那咱们睡——”罗泣说到一半,被李歌抱着了,“啊……是不是心疼小罗泣了。”
“嗯。”李歌的声音有点沙哑,和高亢的罗泣完全不同,“隔空抱一下小罗泣。”
罗泣的瞳孔飘移了一下,“……小罗泣收到了。”他想,小罗泣这一个月来天天报梦,可能就是盼著有谁给他那么一个拥抱吧?
李歌微微松开手臂,又再次抱紧。
“你这是干什么?”罗泣问。
“顺便抱一下大罗泣。”李歌回答。
“啊……大罗泣也收到了。”罗泣的声音有点颤抖,“就这样抱着睡吧,暖和。”
李歌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把灯灭了。
漆黑中,罗泣张开了眼睛。李歌已经熟睡,罗泣能听见他安稳的呼吸声。与自己不一样,李歌并没有在刚回家的时候被小曲赶去洗澡,他是睡前才洗的,所以到现在还残留着沐浴乳的香气。
李歌家的沐浴乳很香,不是香精的气味,罗泣描述不出来,只知道闻起来有种在大太阳下晒了一整天的阳光味。
罗泣在李歌的颈窝间蹭了蹭,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又偷偷闻了一口。
啊……疯了吧?
☆、034 罗泣无所畏惧
在这样阴暗的小角落,就特别适合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比如说威迫利诱。罗泣看着面前这一群活像监狱门没锁好,集体逃出来的专业混混,他就知道等着他的一定是威胁。
“跟着虎爷的人又多了啊。”罗泣毫无感情地捧了一句。
人群后方传来不屑地哼笑,王琥慢慢走了过来。他像脚没长好似的,每走一步,脚跟就在地板上磨擦一下,而且还左摇右晃的,拉风而傻。
不知道他每个月在鞋子的补丁上花了多少。
“罗泣啊罗泣,你挺了不起的啊?”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反话,罗泣笑笑没有回答。老实说,他真不知道王琥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这阵子风头出多了,可以骑我头上来了?”王琥问。
“谁敢骑虎爷头上啊?是活累了吧?”罗泣客套了几句,“再说,我就念了个检讨,吓了个人而已,算不上什么风头。”
对于罗泣的谦虚,王琥一点都不领情,他上前往罗泣的肩上推了一把,然把他的肩膀按在墙上,“你和那个小白脸儿走得挺近的啊……”王琥拉下脸说,“这是不是说明,我以后能从你身上找他的麻烦啊?”
“不不不不不!”罗泣想都没想就连说了五个不,“在麻烦这种事情上呢,咱俩是AA的。”
“麻烦”是AA的,那其他呢?这一句回答并没有将自己和李歌的界线划清,甚至把他俩的关系形容得有点暧昧。
王琥明显听出来了,“你们的关系是真好啊。”他讽刺地说。
“是不错。”罗泣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有多不错呢?大概是在王琥这儿不承认了,会觉得对不起小白脸儿的那种不错。“男人嘛,不打不相识。”他挑衅地抬了抬眉头。
王琥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一拳捶在了罗泣的旁边,和他的耳朵只差一公分,罗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拳风。
“你最好祈祷他不会惹我。”他抛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罗泣看着他拉大队离开的背影失笑。
吓我?老子吓大的!
惹了又怎么了?打我?老子也是打大的!
哼哼,罗泣无所畏惧!
他骄傲地用指侧擦了擦鼻尖。
“罗辑你没事吧!”万岁慌张地迎了上来,“他找你干什么?”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他老人家吃醋了,嫌我和小白脸儿走太近了。”罗泣开玩笑道,“不过我跟李歌在别人看来真走得这么近吗?他说要在我身上找他的麻烦呢。”
“神经病。”罗泣补上了一句。
万岁翻了个白眼,“近不近你还不知道吗?”他反问。
“罗辑啊,我是真好奇,在你眼里,李歌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是朋友是兄弟啊!还能是什么?还有其他的关系吗?
罗泣翻了一个身。
怎么连万岁这床都这么难睡!宿舍的床也难睡、他房间的白云也难睡,还有哪是能睡的!
……李歌以前那张棉花就挺好睡,现在这张乌云其实也还不错?
李歌放假好像没什么特别事情做,要不约他出来玩吧?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地方想去,还是去他家陪小曲好了。不对,我得上班……啧,要不这个寒假就不上班了吧?
罗泣完全没有发现,他和一开始的思考题离了两个拐弯。
翌日清晨——
因为万岁家习惯除夕晚上吃饺子、宵夜吃汤圆,所以基本上罗泣和万岁起床后,也就是除夕的早上,除了准备包饺子、做汤圆,就是包饺子、做汤圆了。
万岁作为一个有十五年包饺子经验的人,他的饺子是这样包的:皮放手心、馅料放中间、水在皮边缘画一圈儿、食指和姆指套成圈把皮往上一套然后收紧,一个空荡荡的“饺子”就包好了。
“……”罗泣每年看到万岁包的饺子都得吐槽一句:“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就看出这是万岁包的。”
“比你包的正常!”万岁不满地说。
罗泣看了看自己前面那一盘生饺子,有圆滚滚的、方的、三角形的、古代出游背的包袱型的,还有兔子造型的。“包饺子就的这样才有意思!”罗泣反驳。
“我管你们的,你们自己包的自己解决。”万母毫不留情地说。
李歌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罗泣接起来后把镜头调向桌上三盘生饺子,“你说!谁的好看!”说着他把万母那一盘搬开了,“我们不接受专业人士参加业余比赛。”
“哈!这都什么鬼?”李歌看着萤幕上的两盘不明物体忍不住笑了出来,要不是他看到了罗泣移开的那一盘,他还真不知道这两盘是饺子,“我的话会想吃左边的。”
左边的正是罗泣包的那一盘。
“听见没有,我的好看!”罗泣神气地说。
“不过我十岁就不这样包了,罗泣你真幼稚。”李歌补上了一句。
罗泣一怔,把镜头切成前置的,“给你三秒钟收回去。”他狡辩说:“我就十年包饺子经验,假设两岁开始包饺子,我现在才十二!”
李歌不是很理解他这种逻辑,但有一件事情他俩的观点是一样的,“我没说错啊,十二岁就很幼稚。”
罗泣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你完了。”他恼羞地说。
“他包的汤圆更精彩,还有海豚呢!”万岁补上了一句。
“万岁啊——”镜头里,罗泣身后的背景愈来愈小,应该是向前走了。同时,手机传出悲呜声:“……罗辑有话好好说啊!大、大过年的不杀生啊!啊!啊——”
李歌:“……”怕.jpg。
当镜头稳定下来后,李歌对罗泣说:“你改天过来给小曲做点海豚汤圆,她应该会喜欢。”
“成啊,不过我只有周末有空,我得上班。”罗泣说,“还有初二得回去一趟。”他补充。
“那初三呢?”李歌问。
“初三赤口啊……”罗泣说。
“所以你每年初三都不见人是吧?你又不是来拜年的。”李歌笑说:“你是来上班的。”
“行行行,那就初三吧。”罗泣无奈地说。
李歌挂了电话后,万母刚好拿了一盘糯米团过来,“来做汤圆。”她向罗泣朝了朝手,“这个李歌是新交的朋友啊?你们关系怎么样?”她说完,一旁的万岁嗤笑了一声。
“啊?挺好的?”罗泣满头问号。
“比万岁好啊?”万母追问。
罗泣皱了皱眉,能看得出他很迷茫。这是……怕自己不理她儿子了?
虽然罗泣跟万岁还是会要好一点,毕竟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可是兄弟和像亲兄弟是不一样的,不能用一个标准去衡量。
不过要他承认和万岁的关系不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万岁本岁在这里。“要是我跟李歌在小学就认识,那篇‘我的朋友’写的就是李歌了。”罗泣开玩笑说。
“……罗辑!绝交!”万岁哭着跑向房间。还未进迈进房间,他就被罗泣提着衣领拖了回来。
“先把汤圆做好再哭。”罗泣毫无人性地说。
万岁:我太难了……
每年新年的天空都有一片阴霾,似乎在等待着喜庆的气氛将它驱散,讨个好意头。但没什么人想知道的是,这一片阴霾是新年带来的。
汽车排放、燃煤供暖、偷放烟花……
这位先生在破坏气氛比赛中是专业级别的。
不过今年还好,虽然冷,不过没下雪,暂时不用供暖。
罗泣坐在阳台,把手机架在一旁,端着一碗汤圆向李歌直播着。“小曲不回房间睡啊?”罗泣吃了一口汤圆。
“……除夕她都在外面睡,好像这样子也有参与感。”李歌把手机往下挪,偷拍着李曲的睡容。小团子正趴在李歌身上,睡得可香了,就和罗泣那碗汤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