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直视向裴,光是看到他垂在腿边的手指,就联想到梦中的触感,以及凭空出现的桃子味。
“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是有点,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
手都快捏出汗了,梁彰一秒也不想在这多待。索性向裴不再逗他,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梁彰如蒙大赦,飞快走了出去。
晾衣服得上楼顶的天台,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有被单,到处都是很清新的阳光味道。
虽然不能形容出阳光具体是什么味的,但那种特殊的气味刻在梁彰的脑海里,他从小就对气味敏感。
梁彰把洗干净的内裤挂好,坐在楼顶上,从最上面眺望下面的风景。眼睛看累了,梁彰又躺在地上,两条腿荡来荡去,闭目养神。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很多场景来,最开始是他爸妈的脸,他有些想家。画面一转,他看到了在火车上的向裴,还有他MP3里Queen的波西米亚狂想曲,耳机第一次连接他和向裴。
可能从他第一次遇见向裴,异样的感情就生长出萌芽,只是不知道微小的萌芽在什么时候彻底变质,是向裴带他飙车时,还是帮他挡住酒瓶的时候,梁彰无法断定,因为向裴于他,又太多生命中的初体验,是陌生又纯粹的第一次,有太多值得他心动的时刻。
如果不是游景的一番话,梁彰或许永远都不会承认他的心动。
但为什么偏偏是个男生,和他一样胸前平平的男生,梁彰不认为他天生喜欢男生,在过往的生活里,他的眼睛还是偏爱女孩的。向裴的声音低沉,个子比他还高,小臂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唱歌的时候最好看,梁彰知道他的鼻梁和眼角之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黑痣,也知道他最漂亮的角度。
不需要再多的语言去形容向裴,只要想到他,梁彰的嘴角就会不自觉上扬,他会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向裴的身影,向裴在他的身上安装了开关。看到向裴和辛愉在一起,他甚至抑制不住心里不磊落的嫉妒。
他很嫉妒辛愉,她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她的喜欢,毫不顾忌地拥抱向裴,而梁彰的感情是无法言说的。他只能把这样奇怪的不正常的感情藏在心底,变成他最隐晦私人的秘密。
如果有一天向裴发现了他的秘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是恶心吗?
梁彰闭上眼睛,眼里是成片的暖黄色,有柔和的光圈。忽然暖黄色开始变暗,最后彻底褪去,他疑惑地睁开眼,向裴正低着头从下往上盯着他,手放在他眼睛的上方,刚好遮住太阳。
梁彰噌地一下坐起来,不知所措倒:“你怎么上来了?”
“你这样躺在太阳底下对眼睛不好。”向裴说着也坐下来,贴着梁彰,递了根冰棍给他。
冰棍是黄色的纸袋,简单老式的包装。梁彰接过来,撕开包装纸,用舌头慢慢舔着冰棍,沾了满舌头的寒气,身上凉快了很多。
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太阳底下啃冰棍,梁彰能一口气吃上许多个,冰棍在炎热天气下总会变得很珍贵。只是梁彰很少这么干,他妈不准,说这样对胃不好。他能理解他妈的担忧,不过就算吃多了又怎样,不过是拉肚子,重则进医院,但在吃冰棍的那一刻,梁彰是最快乐的。
享受当下,梁彰的人生准则。
就像现在向裴坐在他身边,他也该享受啊。
“这几天的地球好像变成了一个大蒸笼,好热。我感觉我变成了冰棍,随时要化掉。”
梁彰仰靠在自己的肩上,斜着脑袋,一边吃冰棍,一边含糊不清地低语,像在碎碎念,说些摸不着头脑的糊涂话。
“那我们岂不是都变成了馒头包子。”
向裴侧头看过去,旁边的这颗“卤蛋”最近好像晒黑了一点,衣领边还能看到里面白皙的皮肤,留下了搞笑的分界线。刚来时的那种白嫩学生气息褪得一干二净,现在更像是从小生活在这片街区的毛头小子,顶着一脑袋青茬,眉眼锋利,不过依然很好看。他咬一口冰棍就微眯一下右眼,偶尔不经意地皱眉,瞳仁像小鹿的眼睛,光彩熠熠。
在向裴的印象中,梁彰一直都生机盎然,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还喜欢横冲直撞,也不管会不会碰得满头是伤,他拥有很多向裴都没有的勇气。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但偶尔向裴又会觉得他们很像。
“你和辛愉...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梁彰摇着手里的木棍,木棍上面是浅色的,下面颜色很深。
“初中我和辛愉还有楚燃飞是一个班的,当时学校举办元旦晚会,老师问班上哪些人有才艺,我们三个都举了手。”
“后来你们就组了乐队?”
“嗯,很少碰到玩乐器的朋友,还在一个班,这就是志同道合吧?”
梁彰默默点头,道:“辛愉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向裴愣了愣,说:“或许吧,不过我和她永远都只能是朋友,最多把她当妹妹。”
梁彰不禁窃喜,努力克制自己喜形于色:“她长得很可爱啊,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喜欢又不只是看长相,这问题太蠢了。向裴把最后一口冰咬进嘴里嚼烂,皮肤被太阳烤得要灼烧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飞起来的火苗。
最近的天果然是太热了,惹得向裴想泡进冷水里。
“你喜欢?要不然我帮你追。”
梁彰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用力撞了下向裴的肩膀:“我不喜欢。”
向裴:“那你说她可爱,你喜欢可爱的吗?”
“我以为你会喜欢可爱的女生。我喜欢的是...很酷的那种。”
“我也不喜欢可爱的。”
梁彰小小地“咦”了一声,好奇地凑过去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长长的睫毛,向裴无数次在很近的距离下观赏梁彰的睫毛,很浓很长很黑,说不定可以放上一根牙签吧?
“我喜欢...”向裴屏住呼吸。
“什么?”
“我...那不是向国吗?他怎么来了?”
向裴突然站起来,紧紧抓住了楼顶的护栏。
楼底下的向国还是万年不变的凉鞋配袜子,手上提着一个白色袋子,正向楼里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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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蛋糕
向国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差点呛着,笨手笨脚地在桌上找纸,他的动作无一不透露出他的窘迫,犹如对面的向裴是他避之不及的瘟神。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低声下气的姿态。向裴没搞懂向国既然如此紧张,又何必来这里自讨苦吃。
父子多年的隔阂他早就习以为常,他们没有往来的必要,见面不过是徒增彼此烦恼。向裴自然不会去打扰向国的生活,也不希望向国来打扰他的生活。
向国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烦躁,好像一个受害者,而他成了施暴者。
“你有什么事?”
等向国收拾好衣领上的水渍,向裴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这是他见到向国后说的第一句话,不包含任何情感,如同陌生人的对话。除了进门前向国唤了他一声名字,父子之间就一直维持着最基本的沉默,桌上的水还是梁彰倒的。
向国没有回答向裴的发问,自顾自从身侧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小蛋糕来放在桌上。
蛋糕是新鲜出炉的,散发着浓浓的奶香,看起来松软可口。向裴的视线落在蛋糕上,瞳孔不可察觉地颤了颤,喉头涌上淡淡的酸涩,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向国把盒子往向裴那边推,说:“来的时候路过李记糕点,想起来你最爱吃他们家的小蛋糕。还记得你小时候一口气可以吃上一盒,每次吃完都能开心好几天...”
“我早就不喜欢吃了。”向裴打断他,偏过头,避开桌上的蛋糕。
他小时候的确最爱李记糕点的小蛋糕,不过价格偏贵,他妈不会给他买,向国就偷偷给他买回来,带着他到公园里吃完再回去,这是向裴仅有的快乐。后来他妈跑了,向国结婚,向裴再没有吃过这个蛋糕,记忆里蛋糕的味道早就荡然无存,在公园里吃蛋糕的回忆也跟着磨灭很久了。
无论再深刻的记忆,时间也会让它变得一文不值。
“是吗...那看来小裴你真的长大了。”向国落寞地低下头,手指难堪地搅在一起,无奈地苦笑。
“我早就长大了,从你们不要我的时候,”向裴转头看向国,“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蛋糕,那你可以走了。”
谁能一辈子不长大,只是有些人可以在父母怀里赖到很久,而有些人,例如向裴,是被迫长大。
“小裴,爸爸真的很想补偿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阿姨那边我也会去说,你可是我的儿子啊。”
“补偿?你想要怎么补偿我?你能让我回到小时候,你不要结婚,也不要把我随便就送去姑姑家吗?”向裴冷笑,“如果你做不到,又来谈什么补偿。”
“我以为你姑姑对你很好!你从来不给我说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向国激动地拍着沙发,额头上的青筋勒出来,他的表情显得很狰狞,语无伦次的,对向裴每次的咄咄逼人感到无法忍受。
“你从来不说你开心还是难过,摔倒了不会说痛,不要玩具也不要零食,连你妈跑了你也不哭。我说我要结婚你都丝毫没反应,当时把你送去你姑姑家你也是点头答应,后来发生那些事情你给我说过吗?你叫我怎样去琢磨你的内心?”
向国是个懦弱无比的男人,他清楚意识到向裴的所有不幸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无能为力,也无法再改变这样的局面,因此他痛恨自己的没用,潜意识里想要在向裴身上也找出一些不对,似乎就能减轻他的负罪感。
向裴只感到心中布满了寒霜,正蔓延到他的整个身躯,他不反驳,沉默听着向国如刀尖的抱怨。
“我真的很内疚你知道吗?那天你给我说过那些话后,我便整夜失眠,梦里全是你在你姑妈家被欺负的画面...”
向裴深呼吸道:“我不哭也不闹是怕你讨厌我,是怕我连叫你爸爸的资格也失去了。我知道妈妈恨我,所以我怕我只要有一点不听话,你们就会丢掉我。”
“是不是懂事的小孩儿就不配得到爱?”
向裴漠然地看着失控的向国,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难受,可能是早就习惯了。
“但是没想到我都那样懂事了,你们还是不要我。”
向国哭了,开始只是低低抽噎,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他用双手掩面,哭声可以称得上悲恸。向裴一动不动,心中毫无波澜,全无想哭的欲望,一滴泪也挤不出。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两根,一根塞进嘴里,一根给向国,让他冷静。
真是荒唐,这样魔幻的场景搞得好像向国才是该委屈的人。
梁彰看到向国的红眼框时吓了一跳,犹豫半天还是跟他问了句好。
他在屋里待着不太妥当,就在楼底下等,彼时他还蹲在花坛旁数蚂蚁。
谈话的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久一点,他以为谈话很顺利,不过看到向国明显是哭过的脸,还是察觉出了不妙。
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应该就是父亲,他们从来不会哭,反正梁彰从来没见过他爸示弱,更别提哭了。
梁彰揉了揉蹲麻的腿,道:“叔叔,我送你到门口吧。”
向国迟疑两秒,微微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梁彰跟着他缓缓向前走。
“小裴还是在玩乐队?”
“嗯!向裴唱歌真的超好听,每次他站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他在酒吧里唱歌我还挺担心的,而且唱歌也不能讨生活吧。”
如果不说,他们真的不像父子,眼睛很像,全身上下几乎没什么共同点,性格更是毫无瓜葛,无法想象向裴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梁彰挺能理解向国的担忧,毕竟酒吧里的环境的确复杂,反对是做父亲的本能,况且向国应该也不太支持向裴玩音乐,只是没有立场去劝阻。
他想了想,道:“叔叔,下次你来酒吧,可以看向裴唱歌,你肯定会很骄傲。”
向国干干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梁彰。我和向裴一起合租。”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梁彰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向国推了推眼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天是小裴的生日,我本来是想带他去吃一顿饭,他...拒绝了,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我给他准备了礼物,但是他要是知道是我送的肯定不会要,我到时候把礼物给你,你能不能就说是你送的?”
原来后天是向裴的生日,梁彰心里记下,但不敢轻易答应,他想向裴不会喜欢这样。
“可是...”
“拜托了。”
向国差点准备给梁彰鞠躬,梁彰慌忙把他扶起来,弄得他完全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梁彰送完向国,回到家见向裴在窗前抽烟。
桌上摆着一盒蛋糕,估计是向国带过来的,里面肉眼可见少了一个蛋糕。
向裴听到背后的声响,转过身来,然后把烟在护栏上摁灭了,抬手扫了扫面前的烟雾,道:“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蛋糕。”
梁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满足地评价:“好吃!”
向裴盯着梁彰嘴边残留的蛋糕屑,道:“如果他早几年送过来,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