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把向叔叫过来了?”游景不时偷瞄台上的向裴,生怕他看到向国。
向裴平时挺冷静一人,遇到关于家人的事就容易发飙,要是知道向国是被梁彰喊过来,后果更不堪设想。
梁彰倒很轻松,爽朗地说道:“叔叔有很多话想对向裴说,而且...”他看了看坐在暗处的向国,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唱歌的向裴,“向裴不该带着恨活下去。”
游景眨了眨眼睛,满脸佩服:“你的思想境界有点高啊。”
“那可不。”梁彰颇为得意地扬起他浓黑的眉毛。
游景捋了把梁彰头上的青茬:“你想通了?”
梁彰当然知道游景说的想通了是什么意思,既然游景能看出来,说明他的表现太外露,他怕向裴迟早有一天也能看出来,那时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他不想看到向裴厌恶的眼神。
“嗯,”梁彰躲闪着游景的眼神,“景哥,我是不是有病。”
游景拍了拍梁彰的肩,安抚道:“说什么呢?你才没病。”
“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
游景呲牙笑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梁彰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游景话里的意思。不过之前向裴说过游景交过女朋友,难不成他是都喜欢?
“干嘛这样的表情?不过这件事要保密,就你一个人知道,”游景露出惆怅的神情,“不过我跟那个人一辈子都没可能。”
他的表情太过哀伤,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结,梁彰不再追问下去。
向裴今天唱得最后几段不像在唱歌,单纯靠吼。陈召南打鼓也打嗨了,鼓槌一度脱离他手,被甩得飞下台,游景还得负责给他捡。
向裴唱得用力,脖子上的青筋全都鼓了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脖子,长发飞舞,耳钉闪着奇异的光芒。
后半截他脱了衣服,本来穿得背心就只有很少的布料,他还给全扒了,往台下扔,酒吧气氛被带得火热,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来自女生,全在卖命地喊“偷渡者”。
向裴胸前的纹身太引人注目,腹肌紧实,身上的汗顺着往下滴,梁彰看得口干舌燥,不过他更后悔让向国过来,期间完全不敢看向国的反应。
衣服被一女的捡到了,她拿着衣服乱挥,黑色的背心不断在空中飞来飞去。梁彰走过去把衣服拿了回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下台后向裴嗓子都哑了,但他脸上表情特爽,就跟刚打完一场架似的。
梁彰递水给向裴,外加一粒润喉糖。向裴表情古怪:“你怎么什么都有?”
梁彰心虚:“就当是赔罪吧。”
“你做什么傻事了?”
梁彰指了指门外,说:“外面有人等你。”
向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马上得到了印证,在外面等他的人是向国。
向裴扭头就想走,懒得费口舌。
“小裴!”
向裴刹住脚,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向国挡住向裴前面的路,一脸恳求:“是我拜托小梁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向裴皱了皱眉,语气不耐烦道:“你上次还没说够吗?”
向国想起梁彰对他说的话,沉下语调:“小裴,我刚刚看到你的表演了,很精彩,爸爸很骄傲。”
向裴微愣,不可置信地移回眼神。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对你说什么,但是看到你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以前我可能还不太理解,今天我才明白我儿子有多棒。”
向国的眼圈红了,抓着向裴的手开始颤抖。
“小裴,过去的那么多年,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因为有了新的家庭却忽略了你。很多时候我看着你就会想起你的妈妈,那感觉就像揭开了我的伤疤一样,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但是你越来越大了,我也越来越老了,我真的想对你说对不起,为你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过去的爸爸没办法弥补,至少给我一个不再犯错的机会。”
向裴还记得刚去姑姑家时,他很想向国,期待某一天向国会来接自己回家,日复一日的等待都落了空,他的期待就演变成了憎恶。
这么多年过去了,向裴早就不期望有人还能带他回家,时间抹平了一切,包括仇恨。
路边的灯把向国的影子拉得好长,像向裴幼时他的背影,那样伟岸,似乎可以为他抵挡住一切风雨。但现在的向国佝偻着背,头发夹杂着白丝,向裴清楚认识到——向国老了。
向裴卸去防备姿态:“我原谅你。”
放下心里的仇恨和执念是种解脱,向裴说出这句话后,忽然感到积压在身上多年的重石落地,他终于放过自己了。
曾经以为很艰难的事情,原来这么容易。
向裴在外面和向国抽了几支烟,向国还问他是哪里学的抽烟,向裴难得有点未成年被家长抓到抽烟的窘迫,很轻地笑了笑。
他忘了初二还是初三时学会的,好像是游景教会他的,刚开始只觉得抽烟挺酷,后来就上瘾了。
向国是老烟枪,吸烟的动作比向裴更游刃有余,也更沧桑。
“没让你跟着我学会抽烟,还有点遗憾呢。”
他夹着烟,把烟用力吸进肺里,想了半天,到酒吧里面把吉他拿了出来,羞涩道:“小裴,生日快乐。”
向裴:“礼物?”
他把吉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好牌子,价格不便宜,估计抵得上向国一个月的工资,他是真的下了血本。
“我本来是想让小梁以他的名义送给你的,那孩子劝我自己给你,还让我来看你唱歌,我真的很感谢他。”
“你不是说是你拜托他的吗?”
向国以笑掩饰尴尬,又乱七八糟地辩解一通,向裴也没往心里去。
“多管闲事。”向裴自言自语笑骂道。
游景说梁彰先回家了,向裴疑惑不已,不知道梁彰抽什么风。
走到楼底下听见有人在喊他名字,抬头望去,只见梁彰支着个脑袋探头探脑的,边唤他边向他挥手,脸上是他标准的没心没肺的傻笑。
这程度得算扰民了吧,向裴给他做了个动作让他别说话了,随后上了天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梁彰端着个巨丑无比的蛋糕朝向裴走来,他五音不全,唱歌的样子实在滑稽,向裴大笑,骂他傻。
“这蛋糕也太丑了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能不能有点感恩之心啊。”
向裴沉默了半晌,道:“我不过生日的。”
“那我今天就给你过第一个生日,以后你的生日我都包了。”
梁彰目光如炬,天上的星星好像都在他的眼睛里,如墨般深邃,蜡烛的火光在他面庞上轻轻摇曳。他坚定而又认真,向裴知道梁彰没有在开玩笑。
他心里萌发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希望梁彰永远不要离开昼城。
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也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唱生日快乐歌,他生日这天终于有了美好的回忆。
梁彰催促向裴赶紧吹蜡烛,仪式感还挺足。他闭上眼吹蜡烛,睁开眼时看见梁彰拿着相机在对他录像。
“干嘛?”向裴用手挡住镜头。
“记录下来呀,你许了什么愿?”梁彰打开向裴的手,继续录像。
“我希望...偷渡者有一天能给全世界唱歌!”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蠢吗你。”
“那你还问我...我又没许过愿。”
梁彰调皮地吐舌头,给向裴做了个鬼脸。
蜡烛一灭,眼前的光都暗了点。向裴真心说道:“谢谢你,梁彰。”
“笨蛋,不用说谢谢。”
梁彰的手指伸进奶油里转了转,带出一大块奶油,他抬手蹭到了向裴的鼻尖上。
“生日就该这样快快乐乐的,不该回忆不好的事情。”
甜甜的奶油味袭来,向裴反击,直接刮了一大坨奶油扔到梁彰的脸上,作案完毕迅速跑开,梁彰愣了一下,拿着蛋糕追着向裴。
他们穿过五彩缤纷的被单,在缝隙里面寻找对方的身影。在夏日的天台,梁彰踏着向裴的脚印。
最后两人脸上头发上全是奶油,跑累了,他们就坐在地上看星星。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空气里的甜泛着苦,好像梁彰现在的心情。
很甜,又微苦。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吗?
玩闹过后蛋糕一塌糊涂,梁彰才迟迟觉得心疼自己的心血,抱着蛋糕哀声连连:“我的心血啊!向裴,你必须给我吃完。”
太热了,向裴只觉得热。他看到梁彰睫毛上、嘴边都沾着奶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奶油。他今天上台唱歌之前喝了酒,唱歌也玩脱了,热气让他脑子不清醒。
奶油把梁彰弄得很脏,向裴想给他清理干净。
他伸出手,手指蹭过梁彰的嘴唇,奶油就从梁彰的嘴上跑到了向裴的嘴里。
他慢慢舔着指尖,评价道:“蛋糕很丑,味道很好嘛。”
第24章 她不过要穿起衣服
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人用力打开,游景还有乐队三人的脸出现在天台上,他们吵吵闹闹,打破了气氛里的丝丝尬意。
时间再次流动,梁彰唇上一阵痒,恍若有羽毛拂过。他手猛地一撑,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咧咧对着那头四人说:“你们怎么来了?”
他庆幸自己反应快,应当是毫无破绽的举动。
面前一空,向裴才如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干了件怎样不受控制的事,他只觉得头顶天空都变成蓝黑的海,房顶成了一艘船,他漂在上面,如何都找不到落脚点。
“我就知道你们在天台!”
辛愉提着一堆东西小跑过来,把烤串一类的东西铺在地上,油辣味席卷而来,奶油的味道占了下风。她夺了向裴身边的位置,夸张地揽过向裴的脖子,兴高采烈道:“向叔叔,生日快乐。”
梁彰无措地瞄了眼对面的两人,又看看自己,他们似乎格格不入。他气闷得慌,不开心简直全写在脸上了。
辛愉跑过来揽向裴就够梁彰不爽了,还叫他“向叔叔”,这无非是在梁彰心里泼了汽油,又点上火,烧得他心肝脾肺都在难过。
他失落地坐下来,闷声不响,耷拉着脑袋,眼神再没往向裴那边去过。
向裴单指抵住辛愉的脸,让她从他身上挪开,又往右边移了点位置:“我不过生日。”
“你以前不过,现在梁彰不给你过了嘛!”辛愉指了指被遗忘在角落的蛋糕,“还有生日蛋糕!”
陈召南拿着啤酒和饮料放地上,感慨道:“不知不觉小裴都十七岁了,明年也要成年了,”他看样子是想煽情一会,继续说,“还记得刚认识小裴的时候,他还没我高呢。”
向裴虚假一笑,作势想要去捂住陈召南的嘴:“你要是敢肉麻,我揍你啊。”
游景开了罐啤酒,爆笑道:“他难得说人话,还给你终结了。”
陈召南抢过游景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要你多嘴。”
梁彰还是坐着一声不响,也不知道他们刚才聊了些什么,他注意力全集中在辛愉和向裴时不时会挨着的胳膊,想着怎样挤进两人中间比较自然。
想了想又觉得这想法挺可笑,只好作罢。
虽然向裴说过辛愉对他来说顶多是妹妹,可梁彰看着就是膈应,感觉呼吸都被堵住了,闭塞得他抓狂。
陈召南缺心眼,察觉出梁彰今天异常沉默,还以为他单纯困了,他从地上拿起瓶啤酒递给梁彰:“来点?”
其实地上的饮料才是给梁彰和辛愉准备的,梁彰几乎没喝过酒,好像以前被他外公喂过一口,此外对酒便没什么印象。他也没喝酒的场合,爸妈管他太严,每天只能喝牛奶,所以才长这么高。
他看了看陈召南手里的啤酒,冰镇过的,水珠争先恐后在酒瓶表面滑落,梁彰早忘了酒的味道。
“你别教他喝酒。”向裴在一旁插嘴,准备接过啤酒。
“我要喝。”
可能是在赌气,也可能想试下酒到底能不能消愁,梁彰抢先夺过酒瓶,扯开拉环,只听清锐的砰声,啤酒的特殊气味爆发出来。
梁彰仰头喝下,手指在酒瓶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冰凉的液体带着气泡灌入喉咙,新奇的体验,味道有点涩,但很刺激。
来不及阻拦,梁彰熟知的冲动劲上来了,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其余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梁彰要吹瓶的架势,向裴也懵了。直到有液体从他的嘴边流下来,向裴才握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够了。”
“有事没有?晕不晕?”向裴扶住梁彰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问。
向裴目光担忧,像是想擦去梁彰嘴边的酒。
又是这样,明明没可能喜欢他,却偏要做些扰乱他神志的事情。
梁彰推开向裴,头脑暂时还清醒着,他单手捏扁易拉罐,生硬地扯了下嘴角:“我这不是能喝吗?”
说完他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向裴想追,游景拉住他的手,摇摇头:“让他一个人休息会儿吧。”
第二天一早,梁彰头疼欲裂,脑子里好像有根棍子在乱搅,把他思绪弄得一片狼藉。
昨晚回房他就感到了头脑发晕,整个人飘飘然,脸都没洗,直接倒头就睡。起来发现脸上还有鼻涕和口水,吓得他从床上立刻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