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裤衩看了一眼,绝望地闭上眼睛——行吧,向裴做事还真周到,连内裤也换了。
浴室没有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梁彰凭直觉到天台,看见他的白色背心和黑色裤衩在阳光下晃动,晃得他眼睛又开始发酸。
向裴为了他跑大老远买药,不嫌麻烦给他换洗衣服,还喂了药。在别人口中,向裴不苟言笑,和“温柔”两个字隔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应该只有梁彰体会过向裴最柔软的一面。
如此不一样的向裴,对他会不会也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梁彰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抱臂盯着墙皮脱落的白墙,那儿有几个极小的字,是用硬物刻上去的,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梁彰喜欢向裴。
很幼稚的行为,至少梁彰认为不符合他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男孩的身份,估计当时是吃错了药。
喜欢没有办法从嘴里说出来,笔记本里写满了向裴的名字也找不到发泄口,梁彰觉得压抑。
班上的女孩追星,总爱在课间时在黑板上写上自己跟偶像的名字,都是港台那边的明星,梁彰认不到几个,就吐槽女孩幼稚无聊,难不成写了名字偶像就会爱上你吗?不如花时间补觉。
但梁彰现在却有一点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告诉全世界,即使他只能把喜欢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也给了他一点点的欣喜。
梁彰晚上去酒吧被告知向裴请了一晚上假,虽然是早已预料的发展,梁彰还是免不了伤心,过度控制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他,也不知道游景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观察人的微表情倒有一套——只针对梁彰这种有点傻,不会隐藏情绪的人。
他的装没事在游景面前不堪一击,碍于陈召南和辛愉他们都在旁边,游景没直接问,大概给梁彰递了个眼神。
游景十分关怀备至:“小彰,感冒好了?”
梁彰有气无力点点头:“感冒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陈召南在旁边嘻嘻哈哈,揉了把梁彰的脑袋:“看来精神恢复得不错,都唱上了。”
就昨晚梁彰在雨里狂奔,感冒能这么快好就有鬼了,他只是烧退了,头还昏沉着。今晚来酒吧就是想碰运气见到向裴,他想和向裴和气地聊聊,顺便道个歉。
梁彰嫌弃地打开陈召南的手,翻了个白眼:“你们怎么都喜欢摸我头,当我小孩呢。”
“不就是小孩吗?”
梁彰不服气:“向裴比我小,怎么不见你摸他头?”
陈召南想了想,摸向裴的头他手估计得废,恶寒道:“向叔叔我可惹不起。”
游景冷哼一声:“陈召南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你的意思是我软?”
此话一出,几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陈召南没忍住爆发出一长串的爆笑,游景扶额挡住了脸,再看辛愉,她满脸通红。
见此诡异场景,梁彰大彻大悟,红着脸想解释,但话在嘴里过了一圈,想大约会越描越黑。
“靠,你们太不纯洁了,这还有女孩子。”梁彰的耳根都红了,不敢看辛愉。
陈召南揽过他的肩,调侃道:“哎呦,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果然是纯情小男生。”
戳到痛处,梁彰佯装要揍人,追得陈召南讨饶。
没想到向裴晚上还是来了,不过已经很晚,他也不是来上台唱歌的。
他来时状态不好,情绪似乎特别低落,看见梁彰在吧台倒酒,只是淡淡扫视了他一眼,像昨晚的事只是梁彰的梦,他问游景在哪。
梁彰心里开始结冰,指了指吧台前的一个座位:“景哥今晚有朋友过来,他陪着喝酒。”
向裴颔首:“谢了。”
他没给梁彰开口的机会,径直朝游景那边走去。之后游景站了起来,两人一齐从酒吧后门出去了。
他们也没聊多久,几分钟的事。游景回来后表情凝重,梁彰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向裴大概不想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梁彰也没资格去问。
向裴坐吧台上喝酒,点了烟,游景本来要陪着,梁彰说他有点话想单独同向裴说。
游景别有深意说行,继续陪他朋友去了。向裴有点意外盯着游景离开的背影:“原来景哥也知道。”
“他自己看出来的。”梁彰挠挠鼻子。
向裴的手转着他左耳的耳钉,看着酒杯说:“昨晚..”
他的话没说完,梁彰匆忙打断,他害怕听到向裴对此事的评价,就像把他的肉体剖开挂在墙上示众一般,应有的自尊还是要保留的。
“对不起。”
向裴:“为什么要道歉?”
“被一个男的亲了,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吧。”
话中的自嘲意味太明显,向裴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梁彰,那双如墨的眼睛一如既往无法窥探,梁彰心中一惊,准备好的措辞全碎了。
“你当我昨晚的话全是放屁就好了,今天我想了一早上,觉得我对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一时兴起,我这个人就爱这样,喜欢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
鬼扯什么鬼友情,他撒谎了。梁彰以前撒谎要脸红,现在脸不红心不跳,原来厚脸皮是给练出来的。
向裴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在玻璃上闪了闪,迅速消亡,香烟弯曲起身子,现出一条条褶皱,一如他折起来的手指,向裴摁得用力。
“你一时兴起喜欢男的,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梁彰?还是拿我寻开心?”向裴口气不善,好像是要笑出来的神色。
梁彰自知说不通,硬着头皮道:“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寻开心?我自己会调节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你也不用躲着我,我不会把你怎样。”
向裴交叉着双手:“你能把我怎样?”
梁彰尴尬,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他总觉得今晚的向裴格外咄咄逼人,有些难缠。
“总之,你就忘了昨晚的事情吧。”
向裴把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杯子撞击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梁彰都怕杯子会裂开。
“那你的喜欢可真廉价,梁彰。”
“我也忘不掉有一个男的喜欢我。”
向裴把男的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从他牙缝里磨出来的,恶狠狠。
站着的梁彰懵了,或许是已经难过到失去了感官,他做不出平静的表情掩盖悲伤。
指尖的肉快给他自己掐烂了。
向裴站起身,挡住酒吧前方的灯光,隔绝开梁彰。
那一刻,梁彰和他刻在天台的字一样,都是向裴遗忘、厌弃的东西。
“我的喜欢就算廉价,能恶心到你也还是不错的。”
梁彰不甘示弱,迎上那双他喜欢极了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给裴哥醒悟一点时间~~还是嘴硬阶段呢
第38章 诸事不顺
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等梁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向裴已经走了。
吧台上放着向裴的烟盒和打火机,走之前他忘了拿,实在不像他的做派,或许他也慌了神,梁彰有赢了一局的快感,虽然很浅。
桌面的空酒杯提醒着向裴来过,酒杯下压着人民币。
走得这么潇洒,对梁彰的话也不做丝毫反应,向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刚才梁彰气得全身燥热,现在冷静了稍许,还是觉着心中有口气没吐出来,不畅快。也不能出去追上向裴再指着他鼻子骂一通,梁彰也没理由指责他。
廉价两个字烙在梁彰心里了,在渗血。说讨厌也好过侮辱他的喜欢。
梁彰看着向裴的烟盒就烦,拿手里作势要捏扁,结果里面还是满的,他想了想,对准脚底下的垃圾桶。
瞄准了方位,梁彰手腕都提起来了,他还是没丢进去。他转着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根来。
七元一包的红塔山,红白相间的壳子,危害的结合体,壳上分明的几个大字不如不标,抽烟的人要把这几个字当回事,香烟这玩意儿早就灭绝了。就跟喜欢向裴一个道理,梁彰知道有害,还是一意孤行。
关键戒烟好像也挺痛苦。
烟被含进嘴里,滤嘴被唾液打湿,梁彰鬼迷心窍地点了火,烟从另一端飘过来,他深吸一口,那些有毒物质就进了他嘴里。
向裴说他第一次抽烟呛着了,烟全吐了出去,那根本算不上抽烟,得往肺里走。
烟的滋味没梁彰想象中那么诱惑,略微苦涩,不太好受,但他没呛着,也试着往肺里吸,跟着头脑有些发麻,短暂的极度清醒。
他想他估计有吸烟的天赋,也有喜欢向裴的天赋。
回家路上艰苦重重,梁彰骑车给骑到了坑里,又给摔了一跤,摔得半边屁股都是麻的,他皮肤容易青,估计回去脱了裤子屁股蛋上就全青了。
触景生情,昨天膝盖上摔破皮的地方也开始作妖,要痛不痛的。
梁彰没昨天反应那么快立马爬起来,在地上坐了半天思考人生,想他为什么这么倒霉,还有屁股为什么这么痛,以及偶尔闪过的向裴。
他说他的喜欢廉价,就跟魔咒似的在他耳边重复。
想到最后他灵魂都要放空了,自行车轮停止转动。前面一个卖煎饼的大妈收摊,骑着三轮车过来,看到梁彰狼狈样,热心地问:“小伙子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啊?”
大妈嗓门大,直冲梁彰耳膜,他吓得一激灵,抬头瞧见大妈关心的眼神。
他爬起来,屁股是没那么痛了,拍拍手上的灰:“不用的阿姨。”
“我看你坐马路上还以为你摔得不能动了呢,怎么想不开往地上坐啊,多脏。”
“突然想到一点事,没反应过来。”梁彰还真老老实实回答了。
大妈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从后面摊子上拿出一个煎饼:“哎,生活要想得开。来,阿姨今天多做了一个饼子,刚好给你了。”
她太过真挚,梁彰没拒绝,接过来说了谢谢,把塑料袋放前面的筐里,继续往前骑。
然而诸事不顺,半路自行车链子掉了,不愧为二手货,没辜负梁彰对他的最终期待。
幸好离家没多远,不过梁彰心塞得没忍住在无人的街头破口大骂,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在此刻尽数爆发,他差点没把自行车扔大马路上。
“靠!”
梁彰使劲捶门,恨不得能把门给锤凹进去,他现在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他没带钥匙。
显而易见,向裴也不在家。
从酒吧到家这段距离,梁彰天天都在走,还是第一次走得如此崩溃,嘴里的脏话比他以前十七年说得都要多。梁彰现在明白他还有骂人的潜能,以前纯粹是被埋没了。
装乖装得太久,还以为自己真是乖孩子。
梁彰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转得脚底下的灰都要被他蹭干净了,他还是没好意思打通向裴的电话。
他买手机第一个存的号码就是向裴的,但梁彰一次也没拨出去过。
梁彰看着手机上向裴两个字发愣,?决定再等一会,万一向裴下一秒就回来了。
在玩了第二十把贪吃蛇,煎饼也吃完了后,梁彰知道向裴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
躲他躲到这份上也是没谁,梁彰毅然决然打算睡大街。
当然没真的睡大街,包里钱不够住宾馆,穷途末路,梁彰深夜敲响了游景的门。
作为梁彰在昼城第二熟识的人,暂且这样排列,游景大方地接待了他,还给梁彰拿了换洗的衣服。
梁彰洗完澡出来,游景坐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在放一部经典的鬼片,梁彰瞄了一眼,镜头刚好切到女鬼的脸,还挺逼真的。不过梁彰不怕,他向来是不信这些东西,就算有他也没做亏心事,鬼找不上门。
游景却捂眼睛,朝沙发里缩。
梁彰恶趣横生,用手去摸游景的脖子:“还我命来——”
游景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弹起来,速度之快,动作之流畅。果然都说恐惧激发人最大的潜能。
看清是梁彰作梗,游景指着门大吼:“滚出去!”
梁彰笑得直不起腰,直接瘫在沙发上:“你怕你还看。”
“锻炼胆子不行啊!”游景后知后觉羞耻,扔了沙发垫袭击梁彰。
梁彰接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游景:“景哥。”
游景眉心一皱,知道梁彰这样说话就是不妙,作势要吐:“这语气是要干嘛?有屁快放。”
梁彰郑重地坐直身体,就差给游景行大礼了:“我想在你家借住几天,然后找个新的地方住。”
“你跟小裴怎么了?”
“脑子卡壳,我说我喜欢他。”
梁彰避重就轻,选择性省略掉他亲了向裴这一步。
游景还是惊得说不出话:“牛逼啊,梁彰。”他给梁彰竖起大拇指。
短短几个字,游景的震惊全包含在里面了,他关了鬼片,显然女鬼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
“小裴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样,他没朝我臭骂就谢天谢地了,不过他在躲着我。我想着总不能让他家都回不去,干脆我搬出去。”
游景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含糊道:“应该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梁彰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要不干脆回家去吧,你现在回去,你爸妈肯定会做出一些改变的,也别让他们担心了,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知道。”梁彰和赖宇联系过,他爸妈没放弃找他,一天比一天崩溃,梁彰知道后一晚上没睡着觉,瞪着眼坐在窗边看月亮下去,太阳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