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医生说完,又道:“不好意思,我作为omega,总是很容易跟omega们共情。
如果我的话让陆先生感到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陆观潮摇了摇头,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去分辨对方说的话是否冒犯到他,相比而言,他更关心阮优的情况。
“其实今天请您过来,是想问问,阮优当时决定换腺体的事,是怎么回事。”
向医生听见陆观潮的问题并没有感到诧异,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omega为了所谓的爱情孤注一掷,阮优没能做成这个手术,向医生替他庆幸。
但陆观潮问了,向医生还是得把事情告诉他。
“我以为陆先生应该比我更了解情况。”
向医生没忍住自己的吐槽,他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好好跟陆观潮说说事情是怎么回事。
“腺体恢复以后大概过了半个多月的样子,阮优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份信息素检测报告来找我,让我检测一下他的信息素和这份信息素的匹配度。
陆先生,那是你的信息素检测报告。
检测结果不尽如人意,阮优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不高,他决定要更换腺体,换一个能分泌出与你更匹配的信息素的腺体。”
向医生说话时不带什么感情,他似乎不习惯于用大段描述抒情的内容来填补事实,陆观潮坐在他对面,听他说话时,就像过去许多次,他陪着阮优去复诊时一样,向医生冷静、理智、带着客气的温和,然后让陆观潮遍体生寒。
但向医生没有停顿,他继续说:“其实我不建议阮优做这个手术,他的腺体刚刚受过伤,而且相对于旁人,他的腺体更加敏感,手术难度也更高。
更换腺体是关乎性命的手术,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能完全保证成功的技术,但他执意要做,所以我跟他说了手术的注意事项,包括使用药物暂停三个月发情期,以及绝对地停止性生活。”
说到这里时,向医生抬起眼睛望向陆观潮,那一刻陆观潮读懂了向医生眼里的戏谑和责备,陆观潮恍然明白了,如果自己对阮优再多一些关心,那许多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
两人在阮优父母家的争执过后,阮优回到自己家,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回想起订婚夜和结婚夜前紧张到夜不能寐的自己,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嗤笑。
太天真太好笑了,阮优也忍不住要笑自己。
阮优的手机嗡的一声响,他并没有去看。
和祁崇君老师约了第三次的实验,就在第二天早晨,祁崇君老师的助理通常会在前一晚再短信通知他一次,以免他忘记了。
前两次的实验并不算成功,一则腺体数据变化幅度很大,稍微受到周围环境的干扰就有可能会产生天差地别的效果,更何况阮优的腺体如此敏感。
二则,实验本身的技术也并没有成熟到可以支撑祁崇君老师期望的分析模式。
前两次都失败了,阮优准备去做第三次。
他就是有这么一股劲,如果想要做一件事,那必定是要做成。
以前他没有这样的执念,现在他的执拗和强硬,似乎全都被陆观潮激发出来了。
阮优的手机又嗡嗡连续响了好几次。
他意识到应该不是祁崇君的助理发来的消息,这才将目光从窗前的月色中收回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发信息的人,阮优的备注还是姨妈,但他的手抖了一下。
那不是姨妈,那是怀胎十月生下他的人,但阮优叫不出一声妈妈。
乔萱给阮优连续发了好几条短信,阮优本想看也不看就删掉,但手指顿了片刻,还是选择点开短信。
这么做的时候,阮优在心里告诫自己,依然不够冷硬绝情。
“优优,你在哪里,妈妈想见见你,好吗?”这是最近的一条消息。
前两条分别是“优优,这周末可以吗,咱们在苒苒那里见面。”
“优优,之前病了,现在刚恢复不久,周末来家里见面,有话同你说。”
阮优哂笑,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
沈良的倨傲多半都来自于乔萱,乔萱同样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别人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她只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哪怕她知道自己对不起阮优,可在一开始,讲话的语气仍旧那么居高临下,真是和沈良一模一样。
阮优当然不会见乔萱,他没有理会乔萱的短信,可不过一会儿,阮优家门前就响起频繁的门铃声,阮优看了一眼,是乔萱找上门来了。
这让阮优大吃一惊。
他搬出陆家独自住在外面的事情连乔苒都没告诉,具体地址更是除了顾忻尔和陆观潮以外没人再知道,阮优根本不知道现在乔萱是怎么能找上门的。
阮优坐不住了,乔萱知道,是不是意味着更多人也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乔苒也会知道,那自己和陆观潮离婚的事情就瞒不过乔苒了,若是乔苒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事,她又会怎么样,阮优实在不敢想。
手落在门上好半天,敲门声却一直没停,乔萱大有阮优不开门她就不走的意思,阮优终于打开了门,但他没让乔萱进门,只拦在门口,尽力保持冷静平和地开口:“有什么事吗?”看见阮优,乔萱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她的眼眶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她用沙哑到近乎气音的声音说:“优优,妈妈是想来看看你。”
看来沈良也和她一样能演戏,阮优在心里这样做出判断。
他没有要让乔萱进门的意思,只道:“那你现在看过了。”
沈良的自作主张也和乔萱一样,虽然阮优并没有要让乔萱进门的意思,但乔萱还是在阮优说完话以后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颇为自觉地绕过阮优往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妈妈进来看看,听说你搬出来了,妈妈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阮优被乔萱的不见外给气笑了,他问:“我好像没说你可以进来吧。”
乔萱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优优,我是你亲生妈妈呀,你不允许妈妈进门吗?”“我没承认过你是我妈。”
阮优冷淡地开口。
他和这个姨妈的感情本就不怎么深,这二十多年她一直默许沈良对自己的欺辱,这本就让阮优很难对她亲近起来,现在得知这才是自己的生母,多年的忍耐一朝尽数翻转成怨恨,阮优根本无法拿出基本的礼貌来对待乔萱。
不过乔萱并不在乎,她自顾自地在阮优家里绕了一圈,而后点评道:“屋子格局不错,房也挺新,就是位置有些偏了,刚搬进来不久吧,我看家具摆件还没添足。”
阮优没接话,冷冷地站在一旁看乔萱拙劣地表演她迟到多年的母爱,乔萱又点评了几句,而后终于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家里有套空着的公寓,离市中心不远,我听说你在心安工作,那边去心安也方便,不如住到那里去吧,妈妈想看你的时候也方便。”
阮优嗤笑一声,道:“我只有一个妈,就是你基本不怎么走动的妹妹。
除了她以外,别的人我都不认。”
乔萱并不被这话劝退,她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阮优话里的意思,然后又自顾自地说:“心安的工作呢,还是太辛苦了,你年纪小,人又瘦,还总是生病,不如去做个清闲些的工作,好好养养身体。”
阮优根本不知道乔萱是要做什么,但听到乔萱说这话以后,阮优心里的火气还是终于被激了起来。
他用十分不友好不客气的语气说:“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妈都不插手,我希望外人也有点自知之明。”
许是这话说的重,乔萱终于被刺到了,她又红着眼睛盯着阮优,说:“我才是你妈妈,优优,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我怎么能是外人呢?”阮优的眼睛不带感情地弯了弯,勾出一个很冷淡且不近人情的笑容,他刻薄地说:“是,外人起码还会在自己孩子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的时候教会他们正确的是非观,而你,你只会纵容你的孩子欺负我罢了。”
阮优问乔萱:“这二十年来,沈良如何欺负我的,你不是不知道吧,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是因为你根本没想认我。
现在沈良夺权了,你又来找我,真当我是任人欺负的傻子吗?”阮优把话挑破了,乔萱也不再装模作样,她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先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是,我以前是没打算认你。
优优,生在这样的家庭,外边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牺牲和不得已,我们的牺牲就是为了让家族发展得更好。
你看我,我是牺牲了我自己的事业,那你,你从小就没有养在自己亲生父母身边,这就是你的牺牲。
虽然你不认我,但你已经承担了家族的责任,你就是无可厚非的沈家人。”
阮优被这一套奇葩的言论给气笑了,他噗嗤笑出声,说:“我真是大开眼界,你比我印象里还要无耻还要恶心一点。”
乔萱不接阮优的话茬,只道:“优优,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家。
沈良已经指望不上了,但你还得承担起家族的责任来,如果你能帮爸爸妈妈把心安从沈良手里夺回来,那心安以后就是你的。
你是我们的孩子,这份责任……”“这份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
阮优打断乔萱的话,他冷硬地说:“现在,立刻从我家出去,否则我就报警。
沈太太,你也不想让自己出现在警局的新闻里吧。”
第39章
乔萱没作声,她显然是被逼到走投无路,阮优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即便在阮优这里碰壁,也不愿彻底失去阮优这株救命稻草。
阮优也盯着乔萱,这一刻他恍然大悟,为什么过去一直觉得沈良会那么自私自利,理所应当地做出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通通有了答案。
因为乔萱就是沈良的榜样。
这二十年,乔萱抛弃阮优,心中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到阮优知道实情了,乔萱也不为所动。
直到乔萱发觉沈良真的夺去了她最在乎的心安,并且自己大势已去,这才想到了阮优。
阮优觉得像乔萱和沈良这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很难和他们产生共情。
阮优甚至没有为此感到生气,他只是再一次认清了这一家人的嘴脸。
在双方拉锯对抗般的沉默中,还没有人开口,倒是阮优家的房门被砰砰敲响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门外迫切的呼唤。
“优优!优优!你在家吗!你没事吧!”是陆观潮的声音。
阮优不知道陆观潮怎么又来了,他想坐视不理,但陆观潮的敲门声实在太响,而对面乔萱的目光也过于迫切,让阮优深感不适,想了想,阮优起身走到了门口。
“我没事。”
他说。
阮优没有要开门的意思,陆观潮顿了一下,而后再度敲门:“那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我刚才看到沈良的妈妈来找你了,我不放心,你让我看看你!”阮优没说话,他双手抱胸,并不打算给陆观潮开门,只等着陆观潮什么时候能识趣点主动离开。
没想到比陆观潮更识趣的是乔萱,她听见陆观潮仍旧在门口敲门,便起身走到门前,越过阮优,替陆观潮打开了门。
陆观潮见门开了,以为阮优愿意见他,大喜过望,没成想一开门,看见的是乔萱的那张脸,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僵硬地探头望向乔萱身后站着的阮优。
“我说观潮呀,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识趣,你敲这么半天的门,优优都不开,那就说明优优不想见你。
不见你,你还要在门口耗着,你这不是逼着优优给你开门吗?”陆观潮没说话,阮优也没说话,只有乔萱又笑盈盈地说:“你这孩子,结婚了跟没结婚时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当初我让你娶优优,你也偏要追问阿良怎么办,不告诉你,你就不松口,让优优一直在医院躺着。
这不管不顾的劲儿上来了,够让人头疼的。”
阮优的笑容绷不住了,他从门口的置物架上拿起乔萱的小包塞进她手里,然后极为没有礼貌也没有教养地将她推到门外,而后重重地关上门,把惹人烦的乔萱和陆观潮都关在了外边。
门口似乎热闹了好一阵,应该是乔萱和陆观潮在争执,过了一会儿,门口重归平静,阮优怔愣地坐在沙发上,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唾弃自己此刻的心绞痛。
分明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现在只不过是更细致地听闻了一些细节,有什么可伤心的,难不成是还在期望些什么吗。
阮优轻舒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吐出心口的郁结和不悦,然后他拿起浴袍进了浴室,下个月是顾忻尔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顾忻尔晚上约他一起吃饭,提前商量生日该怎么过。
阮优不能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他强行打起精神,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赴约。
开门时阮优被门口的身影吓了一跳,居然是陆观潮,他还没走。
陆观潮原本坐在阮优家门口的地上,听见开门声,他连忙爬起来,看阮优皱着眉头望向自己,陆观潮居然感到有些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呆滞对视几秒钟,陆观潮只憋出一句:“优优,你要出门吗?”阮优已经回过神来,他随手带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随口嗯了一声,陆观潮还想再问什么,但是电梯来了,阮优踏进电梯,他的目光垂着,没有往家门口陆观潮的身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