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黑田 步

历史的海洋，已不像先前那样从此岸向彼岸凶猛急遽地冲击；但它却在海水的深处汹涌翻腾。历史人物也不像先前那样被波涛从此岸向彼岸卷过来卷过去；现在他们仿佛停留在原处，只是在漩涡里打转。

--摘自《战争与和平》列夫·托尔斯泰

和平！当全宇宙都振臂高呼和平时，一些好战者则在暗中伺机而动，用他们无比灵敏的感官神经，寻觅着一切可以挑起战争的不安定因素，以达到拥有霸权的野心及享受自我膨胀的快感......

第一章

在人造模拟阳光的照耀下，气温有些偏高，让人们很想在这微热安静的午后打个盹。
格瑞星偌大的总统府三层走廊里，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来者是格瑞星现役青年军官文森少将，其标准的倒三角的身材被合体的蓝白相间的军装包裹住，腰间的皮带衬托出身形的黄金比例，修长的双腿带动着双脚迈出稳健的步伐，一头过肩的金发在轻微摆动着。
他来到走廊尽头，推开那扇标有总统办公室的大门，里面的几个人见到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一位中年男士迎了出来，面带谄媚似的笑容说道："文森将军，我刚给军部挂过电话，总统先生已经有些着急了。"
"辛苦你了秘书官先生。我正在技术区视察，接到召令马上就赶过来，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文森将军白晳的脸庞上带着微笑，使人观之可亲。
"好像是关于出访罕星的事。" 秘书官用手导向身后一扇金属门："总统先生在五层。"
文森将军仍是微笑着，轻点了下头："谢谢。"心里想着：五层不是休息室么？老家伙不工作想什么呢？

原来那扇门的后面是将总统府一分为二，并连接左半部分三至五层的电梯，三层是总统办公室，四层是总统书房，五层是总统休息室。

文森将军乘电梯来到五层，此时的他脑中盘旋着一些疑问，罕星与巴星正在为克斯星资源分割问题剑拔弩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访呢？而且虽说格瑞星与罕星同属一个星际盟区，但罕政府中的强硬派一直对格瑞星持敌对态度，名为友好联盟实际上是互不感冒。前两次罕政府当权派想到访格瑞星，生生被强硬派拦阻。出访罕星?不怕有去无回吗？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一个暗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休息室里很暗，所有的窗户都被黑天鹅绒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只有靠墙的那套沙发旁的落地灯开着，但看不清坐在那里的人的脸，只见到他抽烟的烟火在闪。
文森将军立正敬礼，满是严肃的说道："总统先生，第三集团舰队司令官文森少将奉召令前来听候指示！"
瑞德总统将烟掐灭，说道："文，过来坐吧。这里不是办公室，不必这么拘礼。"
文森正色道："总统先生，现在是工作时间，规矩还是要有的。"
瑞德"哼"了一声，指着面前的沙发说："坐下说话吧。"
待文森坐定，瑞德将一杯热可可推到他的面前，说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文森欠了一下身，说道："不敢！只是我个人认为，总统先生工作纪律非常之严明，属下是不敢擅自破坏的。"
"最近一段时间，你对我的抵触情绪很高吗! 文！"
"没有的事，总统先生。最近事情很多，预购的反波动探察系统刚运到技术区，正在调试中，还有一些军务杂事也必须要过问。可能情绪上有些急躁，我想您是可以谅解的吧。"
"急躁？我怎么觉得是冷淡呢？"瑞德慢条斯理的说。
文森暗忖，老家伙今天有点找碴呀！提正事的话，他总不好意思老在这上面打转吧。
"您这么着急找我来，是什么事情。"
"刚刚收到一份罕星政府的邀请函。"瑞德就此煞车，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邀请出访？"
"这应该只是表面文章。后面还附有密电。"
这时窗户前的工作班台上"哔"的一声，自动打开一个屏幕。
瑞德扭头看了一眼，说道："是译密部传来的内部密码，你去看看。"
文森走过去，大脑快速的读译着内部文件，刚刚看完，屏幕上出现"DEL"然后自动消失。
"上面说些什么？"
"罕政府请派援军，协助其签订与巴星的关于克斯星资源分属协议。"
"哼！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请派我就派，不请就不能派，拿我当他们的机动部队了！笑话！"
"那......关于支援......"
"这件事先不用你操心，我找你是为别的事。"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文森借着落地灯淡淡的光发现瑞德的表情有些诡异。

"站在那里干吗，过来呀。可可再不喝就要凉了。"
文森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冷冷的说道："我不喜欢喝可可！"
瑞德脸上诡异的微笑泛开来，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缝，"不喜欢？我怎么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喝的就是可可。"
"口味是会变的，先生！"
"哈哈哈。"瑞德低声的笑着，让人听起来有点不寒而栗，"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会反抗了！过去你是明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只要我让你喝，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总统先生，您今天急着叫我来，就是为了喝它的吗？"
"哼哼，毕竟是年轻气盛，这么沉不住气呀！"瑞德又燃起一根烟，说道："你好好看看班台上放的报告。"

文森低头一看，的确是有一份报告放在班台上。他拿起报告走到窗前，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借着射进来的光线仔细的看着。整篇看下来后，让他稍稍有点不安，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去"深挖"关于上个月进行的军事演习所发生的意外事故。当然如果要是小事故的话，也许会不了了之，但毕竟因为这场"意外事故"使格瑞星军队损失了一名上将。

"你以前就很喜欢躲在这窗帘后面，和我玩捉迷藏。"突然瑞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甚至那温温的气息带着浓烈的烟草味都钻到了耳朵里。
此时文森心里很明白，老家伙今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他没有躲开，反而转过身笑着面对着瑞德说："先生，您是想拿这份报告和我做交易么？"
瑞德逼视着文森近乎于透明的海蓝色眼睛，说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现在你应该哭着向我寻求庇护才对！你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将军事演习当作除掉对手的武器，就不怕军审部找上你吗？！"
文森举起手中的报告，脸上的笑容仍不变，"这份报告上并没有列出确凿证据，只是几个不甘心受我领导的兵卒在对我进行猜疑而已。"
"兵卒？这几个人其中可有你直接领导的校官呀。你就不想想，如果我要求军审部介入并限期破案呢？"
"您不会的！否则您就不会叫我来了！不是吗，先生！"
两人相视而笑，但笑容里所包含的内容有着各自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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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暗......一片黑暗......
光......光在哪里？

文森保持着一般军人所没有的儒雅，快步走出总统府，但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可以说是很恶劣！

"嗨！文森!"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瑟琳娜小姐呀！怎么你们第三党也这么忙？过了下班时间还找总统有事？"
"你这么说就有点刻薄了吧，难道我们第三党就是摆设吗？怎么说也是第一、第二两党竞选执政，由我们第三党参政表决吧。"
"您多心了，我可没这么想。瑟琳娜小姐作为第三党代表人在政界里可是有名的‘铁手腕'，就连总统也是要让您三分呢。"
"哈，那你是说者无心，我是听者有意喽。对了，明天下午在我家有个茶会，不知将军是否肯赏光呢？"
"真是不巧，明天下午，参谋部有个会议我要列席，您那里恐怕不能参加了。"
"您可是真难请呀，那下次您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来赏光哟。"
"好的，一定。"

瑟琳娜党代看着文森将军乘车离去后，发狠的说道："我就不信收服不了你！"

其实瑟琳娜这句话里对文森是有着"爱"的成份的。
在她的眼里，男人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可利用的；另一种是无用的。男人对她的态度也只两种，一种是篾视的；另一种是巴结的。这使得她对男人的看法产生了心理上的歧视。
但是文森是个例外，他对她总是不远不近，不温不火。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优雅中带着霸道的气质，掳获了她的心，虽说她的年龄比他大了那么一点点，但她誓将自己的妩媚与智慧发挥到极点，战胜年龄上面的差距，来把文森的心握在手中，但是她"屡战屡败"。发展到现在都有点"爱恨交织"的味道了。

瑟琳娜党代怀着忿忿的心情来到三层总办，秘书官及秘书都已经下班了，只有瑞德总统一人站在窗前，注视着总统府门前的小广场。

"总统先生，总统府的保全系统太老旧太落后了。虽说是和平时期，可您这样也很不安全呀。"瑟琳娜党代的语调里满是娇嗔。
瑞德总统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说："那个孩子，好像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那也是您抬举的！"瑟琳娜埋怨道："我问您，为什么刚刚划属到第三党范围内的南部土地要多征1%的土地管理税？您知不知道，这样会流失多少投资？"
瑞德转过身来笑眯眯的说："哦？你来我这里兴师问罪，是因为投资流失，还是因为你获利流失呀？那些钱也没到我的账上，多征的税款连同我这总统府保卫设置更新费，全都被军部征到军费追加资金里去了。"
"哼！"瑟琳娜冷笑道："军部？不是整个军部吧！第三集团舰队的军需军备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你这个女人，是不肯受一点点气呀。不要把在文森那里受的气往我身上撒！"

瑟琳娜走近瑞德身边，右肩往他胸前一靠，几乎贴到了他身上，左手玩着他的领带，慢慢地说：
"您可真幽默，您是总统，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三党代，只有您给我气受，哪能轮到我让您受气呢？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属下说我无能，说我们第三党任当权政府搓圆搓扁，我就想......"
"行了，你也不用诉苦，今天我有些累了，你那大套的申辩我也懒得听。关于投资的事情，看看总体规划局那边能不能立几个项目，不怕投资商不来。"
"有您出面就好办了，改天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哈哈，女人呀......"

瑟琳娜陪笑着，心里想着："你个老狐狸！姑奶奶早晚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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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将军回到军部，直奔办公室。他的副官路克少校还等在那里，见到他进来，马上立正行礼，说道："将军，我刚从技术区回来，他们说调试还要进行十天左右。"
"告诉他们，七天之内必须完成，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还左右！左什么？右什么？七天之内完成不了，全部降级！"文森严厉的说。

路克少校在文森还不是将军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做副官了。像今天这种从总统府回来之后，神色阴沉的情况也不是一次。
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对于这位上司，路克是忠心耿耿。他很想报答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也是爱莫能助。

他稍一迟疑，就听文森冷冷的说道："听明白了就快去传达！"
"是！"他转过身刚要出去，又听将军轻声说道：
"路克，烫伤膏放在哪里了？"
路克吃了一惊，但在转过头面向文森时，他掩去了表情，他深知此时不论脸上带着什么表情，都会刺伤这位上司的心。
"我去拿。"
"先去下达命令！"
"是！"

任谁都想不到，一位成长在和平时代的将军，他的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割伤，烫伤，鞭打过的痕迹......

"路克，你的烟瘾戒掉了吗？"文森侧坐在沙发上，突然向背对着正在帮他上药的路克说道。
路克一边在文森后背上的烟头烫伤处轻轻的点着药膏，一边说："戒掉了，将军。在我做您副官的第一天的时候，您就让我戒掉。"他知道这位上司是极反感烟草的味道的，简直都到了恐惧的地步。

"那我怎么闻到有烟味。"
"......"
"......"
"......"
"路克，支持你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
"作为军人，以战争为手段建立和平！"
"怎么听着耳熟呢？"
"是您教给我的。"
"我还教过你什么？"
"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之前，所受的苦都是试炼，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有生存的资格。"
"目标......我的目标是什么？"
"我认为目标与试炼可以解释为，想要得到的东西与为此而付出的代价。"

文森猛的转过身，低吼道："我从来没奢望过要得到什么，今天我所得到的都是他们硬塞给我的，所付出的代价都是他们强迫我这么做的，没有一件事情是出于我自愿的，我不想做那些肮脏的交易，可是这根本不由我决定。如果理查上将......"
路克抢上前捂住了文森的嘴，将他按倒在沙发上，压低声音说："您疯了吗？关于那件事情，没有人怀疑您，难道您自己想把它捅出来吗？"
文森推开路克，坐起身，低头看着地板，低声说道："你真的以为可以风平浪静吗？你真的认为没有人怀疑吗？你的想法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路克惊讶的看着文森。
文森继续说道："已经有人把理查上将在军事演习中意外死亡的调查报告递到总统面前了。这么大的事情，军审部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就算总统肯出面打圆场，那也需要咱们把文章做足。"
"找好替罪羊么？"

两人都沉默着，思索着......

"我从没想过要与军队内部的人起冲突，但总有一部分人想方设法的整我，他们把我的忍让当作懦弱......"
"其实理查上将的想法很简单，您的存在对他构成了威胁，他不过是想在退休前把权利握牢一点，多赚一些养老金。"
"写调查报告的那几名校官呢？自以为是，证据不足就敢往上写，认为凭此就能兴风做浪了？"
"不过是因嫉妒而起，也许是背后有人壮了他们的胆？"
"嗯，要真是有人指使的话，不可能无迹可寻，这件事一定要查出来。不过在这之前，先把意外事故平一平。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三个月前我让你挑选100人组建三个机动小组，你办得怎么样了？"
"现在进行到常规技术训练阶段。"
"这部分先往后放放，把近身格斗提到前面来。"
"是！"
"明天上午招集作战部的干事们开个会，内容是模拟作战战略部署。"
"是！"
"还有，在军审部调查到咱们这里之前，一切有关军士升降级通知及处分全部暂缓。"
"是！"路克收拾好药棉，帮文森把衣服穿好后，说道："您的意思是停止一切动作吧。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会把军审部的目光吸引过来，那就只能按兵不动，哪怕所做的事情与事故无关，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