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黑田 步

"是呀，平常人们不都说，只有女人才靠直觉分析问题吗？"
文森不自然的笑了笑，直觉？是直觉吗？

第五章

为了配合总统阅兵的气氛，提高士兵的气势，人造模拟阳光的亮度调的格外明亮。
文森将军站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路克为他准备好的发言稿，因为拿的时间过久，被捏的部分已经有些潮湿。他稍扬起头，抬眼看了看天空，心里冷笑道，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瑞德总统还在慷慨激昂的说着冗长的发言词，他那略显魁梧的身材不时随着挥动的手臂摆动着。在他连任的二十年里，格瑞星的国民经济稳定增长，星际关系呈良好走势，在宇宙委员会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可谓是"一片良好风景"。
虽说瑞德总统的政绩突出，但他一直苦于没有时机向其他星球展示本国的军事力量，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为自己的历史"锦上添花"，表现自己的"雄才伟略"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

这时，站在后排的瑟琳娜党代悄悄的移到文森将军的身后，低声说道："听着他的讲话，就好像能看到你凯旋而归，班师回朝的样子了。"
文森侧过头，微笑着说："作为格瑞星的国民，你对自己的军队这么没有信心吗？"
"哼！"瑟琳娜轻轻地冷笑一声，"你这趟差事可不好办呢！听说在克斯星上的武装冲突中，已经有在宇宙委员会里挂过名的个人维和组织介入了。咱们这里也出现了有几十人参加的反战游行。你们想翻起多大的风浪？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弄不好最后就要让你来顶这个‘雷'！"
文森朝前面一摆头，说道："他才是始作俑者呢。"
"连他带你，谁也别想跑。"
文森笑了笑，摆正了头，看向正从台下走上来的路克少校。

路克走近文森，凑近他耳边说道："秘书官说，仪式结束后您要接受他国记者访问。总统先生已经批准了的。"
文森皱眉道："不是有发言人了吗？做秀啊！我不去！"他看到路克面有难色，继续说道："一会儿我会向总统解释的。你去吧。"
路克退下去了，和台下的总统秘书官低语了几句又走上来。瑟琳娜借这个空档，趁周围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塞到文森的口袋里，并说道："一定要来啊。"然后退回到原处去了。
文森似乎没太在意，他只目视前方，因为他听到瑞德总统已经在说结束语了。

路克来到文森身边说道："秘书官说时间有点紧凑，希望您能把发言缩短，以便按时进行检阅。"
文森点了点头。
他想，结束吧，快结束吧，让这一切尽早的结束吧！

在接近用晚餐的时候，文森身穿白色西装自驾私车，按照瑟琳娜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地址，来到这位三党代的府邸。
身穿红色低胸曳地晚礼服的瑟琳娜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文森的车一驶进大门，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

文森泊好车，微笑着走向瑟琳娜，递上了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说道："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因为本人实在是不懂品酒，放在我那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素闻瑟琳娜党代是品酒的行家，所以今天借花献佛喽！"
"你真是太客气了！今天特地请你来，只是要和你攀论私交，为你饯行。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而已。"瑟琳娜接过酒，转身递给家佣。
文森"呵呵"一笑，说道："真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您穿的这么正式，这么漂亮，我可有点相形见绌，有点寒酸了。"

"你可真能说笑话，我认为没有比你更适合穿白色衣服的人了。"瑟琳娜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进屋，"这是我第三次见你穿西装。"
"哦？是么？"
"前两次是在总统先生的私人茶会。这说明你很少参加茶会、沙龙和私人聚会。"
"我自己倒没太注意。"
"你是为了避嫌吧？"
"哦？呵呵！"

文森的确是为了避嫌才不参加这些聚会的，一些私人邀请能推就推掉了，除非有的活动是在瑞德总统示意下他才会去。他很明白自己太过活跃的话，就会引起老家伙的猜疑。他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今天，破例了。

当文森回到军部的住所，打开门拧亮灯的瞬间，他看见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沉着脸的人。
文森转手关上门，说道："总统先生深夜到访，不知有何吩咐。"
瑞德看着他，说道："你去哪儿了？"
文森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不以为意的说着："您都知道了，还问我？"
"要是没人跟我说，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吧。"
文森靠在正对着沙发不远处的书架旁，慢条斯理的说："您那么紧张做什么？后天我就走了，能做什么不利于您的事呢？"
"你还记得自己是要出征的人呀！先遣部队都要到达克斯星了吧？您这位主帅还泡在一个女人的家里喝酒吃菜呢！"
"按常规24小时计算，先遣部队应该在明天22时登陆克斯星。晚餐是我每天必须进行的一道程序，不吃我会很难受，只不过今天换了一种形式而已。您到底在生什么气呀？"
"你少拿话堵我！不老老实实的在军部待命，你跑出去做什么？你这叫擅离职守！"

文森盯着地板，脑子里反复的思忖着，此时多说无益，以不变应万变。

瑞德从口袋中拿出烟盒，刚要点燃一支烟，被文森抢前一步劈手夺过。
"不要在我这里抽烟！"说着走进盥洗室，把烟扔到了马桶里冲掉了。文森呆呆的看着再生水的漩涡，他恨不得自己也被这漩涡卷走，再也回不到这里，再也看不到这些人！

文森刚一转身，被紧随其后的瑞德一把按到了墙上。
文森扭过头躲避着瑞德色色的眼光，用手抵住瑞德那只钻到自己衬衫里上下游走的"恶爪"，冷冷的说："您现在去找瑟琳娜正合适，你们俩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刚刚好！"
"你没有满足她吗？"瑞德作势要吻文森。

文森一把推开瑞德，抢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看着走出盥洗室面带愠色的瑞德，低声说道："我的卫队就在附近，这里要是有什么异常他们会马上赶到！......"
"他们知道是我......"
"总统先生不想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吧！"
瑞德一步步的走到门口，猛的抬手捏住文森的下颏，恨恨的说道："把克斯星的事情给我办好！等你得胜归来的时候，让我好好的犒赏犒赏你！哼！"说完甩开手扬长而去。

文森压抑着将门关上，以至没有弄出"呯"的甩门的声音。
他轻声说着："回来的时候，有我没你！"
声音低到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第六章

文森将军站在主舰登陆口处向着远处敬了个礼，那是前来送行的瑞德总统及陪同人员。在文森将军的左后侧是副官路克少校，右后侧是作战部部长乔安娜中校，两边站着将军的卫队。所有人的脸满是严肃，但每个人的心里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

随着舱门缓缓的关闭，将主舰内的空间与外界隔绝。
此时文森的心里竟有一丝丝欢畅，因为自今天起就再也不用看，也看不到那些贪婪的、幽怨的、嫉妒的、冷漠的、讨好的、羡慕的眼光，现在他的心情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鱼入大海，鸟归山林。

在作战指挥室，文森将军看着先遣部队传过来的克斯星卫星图片，上面显示出星星点点的武装据点，根据先遣部队的报告说，这两天克斯星上异常平静，平静的似乎主部队都没必要过来。
文森的右手手指轮击着桌面，面色阴沉，心里烦闷，他刚刚得到一条来自汉斯的消息，据闻罕政府当权派密电瑞德总统，商议与巴星停火相关事宜。
他现在不怕克斯星上开火，就怕他们不打。如果他们不打，到了克斯星让他做什么？！如果原封不动的回到格瑞星......
停火？！开玩笑！！
但话说回来，如果人家说不打了，瑞德总统说撤兵，自己又能怎样？

从远古冷兵器时代起，至近古热兵器时代，乃至现在，虽然每个人对战争持有的态度不同，但所有人对战争有着一个共识--战争就是在烧钱！
文森想着，瑞德就是自己在前方"烧钱"的后方保证，虽然瑞德觊觎克斯星的统治权，用以牵制罕巴两星，但如果到时候迫于星际委员会的压力，很有可能会让瑞德妥协于《星际管理条例》。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稳住瑞德一战到底的决心......

"将军！"路克敬礼之后说道："操控室消息，一艘不明身份的船体进入雷达反映区。"
"距克斯星还有多远？"
"六点六航里。"
"不明船体在什么置？"
"两点钟方向，距克斯星很近。"
"不会是迎接咱们的吧？来者不善哪。"文森略一沉吟，说道："静观其变。"
"舰队的队型不变吗？"
"不变。你去告诉先头部队，时刻提高警惕。"
"是！"

"团长......团长！"
"嗯？"被叫到的人，原本是坐在桌前两肘支案，两手交叉抵住前额，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像是被惊到一样抬起头，见是自己的下属忙问道："怎么了？他们又开火了？"
"啊，不......是驾驶舱报告说，格瑞星的军队朝咱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快去发信号！要求与他们的司令官直接对话！"
那名下属有些为难道："可，副团长他......"
"我会做他的工作！你快去吧！"
那名下属刚要离去，就听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凯文！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吗？"

那名下属看了看走进来的人，又看了看坐在文案后的凯文，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的确，在一个团队里，如果正副手意见不合，下属真的很难办事。这个时候完全取决于一把手的处事态度，强硬或妥协......

"尼尔！你不在房间好好休养，跑出来做什么！"凯文连忙走到尼尔身边扶他到案边的椅子旁坐下，关切的说道。
尼尔抬起有些苍白的脸，看着凯文，"凯文！你知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一件多么幼稚的事情？"语气中带有一些无奈。
凯文挪过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说道："可我想试试！"
"你......"
"尼尔！如果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那是格瑞星的正规军！不是某一国的反叛组织！我的理想主义团长先生！"因为情绪有些激动，使得尼尔那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们是直接听从格瑞星政府调遣的！你以为只要你去说说就能使得他们全军而退？！"

"但最起码可以为停火商谈争取一些时间呀！如果格瑞星军队现在就驻扎到克斯星上，罕军会认为自己的靠山来了而无所顾忌，巴军很有可能要先下手为强抢得先机，如果军事力量不能抗衡，巴军再去请援军！尼尔，你有没有想过，一场战争就此开始，而且很有可能席卷整个星系！"
"凯文！你放清醒一点！咱们只是一个在宇宙委员会里注册过的个人维和组织，是不带有任何国家立场的个人组织！你要冷静的把问题看清楚，就目前政治及经济力量而言，所能做到的只是在小范围内避免战争的开始。就克斯星问题，咱们已经尽力了！"尼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从最初的发现问题，到双方劝说，直至现在，到达现场予以调解，凯文，咱们在这个问题上付出的比以往任何一个事件上都要多的多！如果因为你一人的固执己见，而使整个组织的人员在此地滞留，并卷入到这场已经不可避免的争斗当中，你觉得你是个负责任的团长吗？！"

"尼尔！"凯文提高了声调，"我认为不负责任的是你！你忘了咱们的团训吗？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和平！在团训的条幅上也有你血的签名！"
"我能以自己的鲜血及生命作为代价来维护和平！"尼尔抢口道："但这并不说明是要以组织的全体人员的鲜血及生命作为代价！嘶--"尼尔眉头微蹙，左手捂住右肋下，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倒。
"尼尔......"凯文抢前一步，扶住了他，转头对还立在那里的下属说道："快去请约翰医生！"转回头又对尼尔说："是不是抻到伤口了？"
尼尔就势抓住凯文的胳膊，"凯文！听我一句，不要螳臂挡车！撤退吧！后面的事就让宇宙委员会自己处理吧。"

凯文蹲下身注视着尼尔，这位同伴、战友、知己，前几天在阻止罕巴两星军队的小范围冲突时遭到了冷枪的袭击，在那一瞬间，凯文还以为要永远失去他了。
"尼尔，撤退......可以。"凯文盯着尼尔的眼睛坚定的说，"但我还是要去和格瑞星的司令官谈谈。"

"将军，操控室消息，不明船体发来要求对话的信号。对方声称是在宇宙委员会注册的个人维和组织，档案号为MH14。"
"哼！"文森冷笑了一声，"劝退来了。"
文森想了想，说道："核实档案之后，允许视频交流，我倒想听听他们怎么劝退！螳臂挡车！"随即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请乔安娜中校过来一下。"

"将军，您叫我？"
"乔安娜中校！先期准备部署的怎么样了？"
"已经部署完毕。根据首号作战方案，距克斯星一点三航里时，改变现有队型进入战斗准备，按照卫星图片所指示的位置对三大据点进行包抄，主舰与先遣部队汇合。"
"机动部队呢？"
"跟随主舰与先遣部队汇合。"
"调出来，监视MH14个人组织。他们要是敢轻举妄动，一并给我拿下！"

乔安娜有些犹豫的说道："不构成危胁的话，放过他们也未尝不可，如果要动他们恐怕会牵到宇宙委员会......"
"一个NGO（非政府组织）未必就放在宇宙委员会的心上。"文森无所谓道，"再说，我只是让你先去监视，又没让你主动攻击。"
乔安娜点头称是。

乔安娜对这位大自己三届的"师兄"是满怀崇拜之意。
当年在军校时虽说男女分院，但"文森"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关于他的一些传闻是女院这边的热门话题。再加上两院之间常常要互通有无，举办个联合讲座什么的，文森永远是人群中最乍眼的一个。虽说文森顶着一个总统养子的头衔，但与生俱来的俊雅气质是引人侧目的主要因素。他偶露的微笑，为人低调，在乔安娜的眼里就是一般毛头小伙所不会的韬光养晦。
以上只能表达乔安娜对文森的"欣赏"，真正使乔安娜"崇拜"文森，是因为他的一篇不及格的论文。

这也是机缘巧合，那天正好是乔安娜所在的班当值整理文案教研室，在一堆要被处理掉的文字资料中，她看到了这份应该被扔进溶纸炉的"极差作业"。

论文题目是《分析现代战争于国家之兴亡》，属名"文森"，教官"理查"。
只见封底上写着：论点偏激，态度不正，狂妄之极，极差！
她再一看正文，直看得热血沸腾，文中好多观点与自己是不谋而合，只是比自己分析的更为深刻并且激进。在看到这篇论文之前，当"战争是利大于弊"这种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时，她都会反思自己怎么会这么想，但现在她突然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