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冰凉的吻落在了我鼻尖,极轻的一下,像一片雪花悄然融化了。
白岂缺乏起伏的语调在黑暗中竟显得有丝柔和了,“一遍就够了,我会一直记着的。”
我喉咙像锈住的水龙头,一个字也挤不出。
也许他对我的真心只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少,但我还是欺骗了这三分之一的真诚。
在这一刻我清楚地认识到——
我是个很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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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天就病倒了。
这场病生得毫无缘由,一开始只是手脚酸软无力,后来就发起了低烧,当晚去医院住了一夜,没查出病因,我就叫白岂办理出院手续带我回家了,毕竟现在没有进账,应该省着花。
这一烧就是好几天,白岂几乎整日都跪坐在床边照顾我,寸步不离,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看着也像生病了似的。
一直到周五的时候,昏睡间感觉有人用棉签蘸着水点在我唇上,那一点浅浅的凉意令我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对上了那双好看的妖瞳。
白岂见我醒了便放下棉签,说了句,“还没退烧。”
他这句话这几天说了好多遍了,虽然听不出多少情绪,但总这么一遍遍地说,弄得我都莫名焦虑了。
我算了一下,“今天是第四天,旷了不少课啊。”
白岂拿来体温计测了一下我的耳温,目光凝在体温计上报了温度,跟之前差不多。报完后他却依然没有抬眼,看着体温计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今天早饭吃什么?”
白岂听见我的话终于放下了温度计,抬眼看我道:“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说了包子,白岂便起身道:“我去做,你再休息会。”
他把我伸出来的胳膊轻塞进了被子里,将边角的被子细细理了一遍,又俯身在我鼻尖亲了下,这才终于离开房间。
他走了我也踏实点,他每天惨白着一张小脸对着我,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就是发了个低烧,还能连续烧一个月吗。
做包子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昏沉间我再次睡了过去,醒来是因为闻到了房间里弥漫开来的食物香味,睁开眼便看见白岂端来了盛放着食物的木桌,正放在床边等我醒。
我撑着床起身,他便替我在身后垫了两了枕头,隔着吸油纸拿起包子递到我唇边,似乎想要喂我,我就着他的手咬了口就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含糊道:“我自己吃就行。”
虽然手脚无力,但一个包子我还是拿得住。
白岂便静静看着我吃,等我吃完手里的就再给我递一个,我吃了两个就没胃口了,在他递来第三个的时候摇了下头,“我吃饱了,先不吃了。”
白岂像是有点难过似的,盯着手里没递出去的包子说:“你吃得太少了。”
我怀疑他是觉得我要死了才一副这种表情,我悄声叹气,从他手中拿过包子,艰难地又吃了一个。
白岂似乎知道我是硬吃的,没有再给我递第四个,起身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我的脸颊便收回了手。他的手很凉,碰到我有些烧着的脸令我有种久旱逢甘霖的畅快感,于是我把他的手又拉了回来,贴在脸上眷恋地蹭了蹭。
白岂默默看着我的举动,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让除妖师来家里布置隔离妖类的阵法吧。”
我立刻怔住了,抓着他手的力气也松了,他却主动拉住了我的手,坐近了挨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对他的话做了解释,“你这次生病医院找不出原因,那只可能跟妖有关。”
我虽然对他的推断持保留意见,但这个结果真是非常合我心意。
我惊喜地确认道:“真的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点了下头,“联系除妖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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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联系了岚云下了委托,岚云效率极高,说周六就请族人来帮我们布置。
他关心道:“这次生什么病了,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好?李孟他们都说想去看你,又怕被白岂拦着进不去你家。”
我回复道:“帮我谢谢他们,不用来看我了,白岂的确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发低烧,白岂说跟妖有关,不知道咋回事,所以才想委托你们岚家布置阵法。”
岚云回道:“明白了,一天之内就能布置好,你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
我悄悄瞟了一眼白岂,他正在床边看着我发信息,目光落在手机背面,像是出了神。
我快速回复岚云道:“这个阵法会伤害到白岂吗?”
岚云先发了一串省略号,似乎槽多无口。
一会又一条,“页子,我真搞不懂你,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才回复道:“布阵的时候让白岂不要离开房间,只要结好阵法时他在阵法内,未来进出就不会受到影响。”
我松了口气,考虑到白岂的本体范围,多嘱咐了一句,“你们阵法能不能布置在院子外面,把整个院子也保护起来。”
岚云回了个“好”字。
我就准备把手机放下了,即将放下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下,我拿回来看了眼,上面是岚云的信息,“页子,收到你的信息,我很高兴。”
我顿时有点紧张,下意识又看了眼白岂,没想到这回却跟他对上了视线。
白岂轻飘飘地问了句,“他说了什么?”
这时岚云又发了一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你。作为朋友,我可以担心你吗?”
我稍微松了口气,把手机拿给白岂看。白岂没有接,就着我的手看了眼这一页的聊天记录,沉默了几秒,平淡道:“你不是说朋友不可以接吻,他为什么可以?”
我没想到八百年前的事他竟然还没过去,先给岚云回了句,“当然,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谢谢你,岚云。”
回完把手机收在一边,从被子里爬出来,窝到了白岂腿上。
他本来坐在我床边垂着手,我挨过去后就顺势轻轻将我拥住了,语气并不重地说了我一句,“你还在生病,会着凉。”
我把发热的脸贴在他微凉的颈部,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小声反驳道:“你抱着我就不会。”
白岂没吭声,似乎还陷在之前的问题里,情绪并不好的样子。
我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因为我那时候没有把他看作是朋友。”
白岂安静了几秒没作声,接着动作轻缓地将我从腿上抱了下去,起身道:“进被子吧,别受凉了。我去收拾厨房,你再睡会。”
说完便垂着眼端起木桌离开了,全程没有再看过我。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就算之前动过心,现在也只是朋友了啊。
还要我解释什么?我还能解释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钻回了被窝里,头还在昏沉着,闭着眼睛越想越不舒坦,他自己都这个那个一大群,我说什么了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胡思乱想了一阵又觉得自己有病。
我跟他又不是在谈恋爱,这都是假的,我管他怎么想干什么。
睡觉,不想了。
第038章 “你想吃什么”(补了一段)
后来一直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被黑手党追杀,在公交车上被人挟持,去同学家玩同学的爸爸被人追杀连累我们等等,一环套一环,最后我大口喘息着醒来,发现现实世界只有妖而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真是万幸。
窗外天色已沉,像是又下雪了。
床边清清冷冷,之前几天始终静默着跪坐在一旁的那道身影不见了踪迹。
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有点失落,也有点焦躁。
疲惫地坐起身拿过外套披上,我掀开被子下了床。
楼下没有开灯,一室昏暗,我四处看了眼,没见到白岂的身影。
恐慌悄然从心中腾起,我喘息着裹紧了衣服,安慰自己道:他可能只是去超市了。
我来到沙发上静静坐了会,目光落在了合拢的纸拉门上。
院子里我还没看,但白岂向来对庭院没有半分兴致,他会在外面的可能性小得不能更小了,但我还是起身过去拉开了门。
没想到这一下却在庭院中的雪地间看见了想要寻找的那个妖。
琼芳连天,他茕茕孑立于雪中,微微仰着头看着飘落在竹叶上的雪花,似乎已然出神。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同他雪色的长发混在一起,如果不是那双凝翠的眼睛在雪白的世界中晃得惊心,我几乎要在这样密的落雪中找不见他。
我顾不得自己没穿鞋,连忙跳下前廊冲进雪里,每一步都冷得彻骨,差点让我产生刀尖上跳舞的小美人鱼的联想,几步跑到白岂面前,我伸手把他肩上和头发上的雪扑掉了,着急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不冷吗?”
白岂视线有些迟钝地落在我脸上,眼睫颤了下,落下了一点挂在其上的碎雪。他似乎才回过神,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看见我赤裸的脚时,微怔了下,立刻伸手将我从雪地中抱了起来朝屋内走去,边走边冷斥道:“怎么不穿鞋!”
我趴在他肩头,冻得微微发着抖,“我急着找你啊,你在干什么啊?”
白岂没搭理我,抱着我进入屋内,纸拉门“啪”地迅速合拢,挡住了屋外的寒气和风雪。
他将我一路抱去了楼上卧房,将我放在了床上后,冷着脸转身走了。过了一会端来了一盆热水放在我面前,我看他是要让我泡脚的意思,就顺着他的意思把脚放了进去,那一瞬间的酸爽难以描述。
等我脚泡热了,他将毛巾递给我,看着我擦了脚,又命令我将沾了雪的外套脱下,将我囫囵塞进了被子中,这才端着凉下来的水走了。
我等了一会他都没回来,就再次拉开被子起身,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刚下地就撞见他进屋,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我有点尴尬地慢吞吞地钻回了被窝里。
白岂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冷视着我,嘲讽道:“你不会说话?找我不会叫人,一定要到处乱跑?”
白岂很少用这种反讽的口吻说话,上次这么说话还是因为我在他用术法的时候去冒然抓他的手。
我抿了下唇,觉得有点委屈,小声道:“你坐下说嘛。”
白岂跟我僵持了片刻,在我床边坐下了,只是脸上依然全然冰冷。
我想掀开被子去他身上窝着撒个娇什么的,结果手刚碰到被子边,他就在一旁冷道:“还嫌病得不够重?”
我垂着头,瘪了瘪嘴,忍了一会没忍住,吸了下鼻子,“你这么凶干嘛。”
白岂眉头似乎蹙了下,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声音放缓了些,回答了我之前问的话,“我只是去看雪。”
我瞪向他,“哪有人这么看雪的,你都快成雪人了。”
白岂不作声了。
我跟他生气真是没意思,我缓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喜欢雪了?”
白岂垂着眼将手伸过来,轻轻覆在了我搭在被边的手上,回答我道:“因为你说喜欢,所以我也想试着喜欢。”
我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的雪睫低垂的妖。
哪有这样的?
他身体里到底有多么浓稠的情感,为什么分给我的这一点竟然有这么细腻的层次?
是因为我没谈过恋爱所以太容易被打动了吗?
可能是见我迟迟不说话,他就倾身靠过来亲了我的脸颊,低声问我,“页子,你生气了吗?”
我摇了摇头,抽出手默默抱住了他。
人有的时候会产生不管不顾的念头,比如此刻,我就在想——
放弃计划算了,他图我什么就图吧,反正我总有一天会死的,能帮到他也挺好的。
午夜过后,我一个人在房间中醒来,在静谧的黑暗中发了会呆。
此刻的楼下,他正在跟跟腐尸亲密相拥吧。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之前我怕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有那种自我奉献的圣父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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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花了快一整天时间才布置好,晚上九点我收到了岚云的短信,“阵法布置好了。”
我将委托的钱给他转了过去,跟在旁边陪床的白岂说了一下,他只“嗯”了一声,再没给任何反应。
到了午夜时分,白岂起身准备下楼,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去哪?”
白岂在黑暗中静了片刻,“去楼下,如果今晚没事,明晚我留下陪你。”
我只好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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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低烧一直持续了五天,我竟然在布了阵法的隔日退烧了。
白岂给我仔细测了几遍体温,像是终于确定我没事了,将我从被窝中挖了出来,抱在腿上,捏起我的下巴,轻软缠绵地反复吻我。
直到我呼吸不畅推他,他才退开了转而去亲我侧脸。
像是被花瓣亲吻了,从眼睑到鼻梁,从唇角到颊边,没有半分色情,只有单纯的亲近之意。
来来回回亲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松了怀抱,问我想吃什么。
我从他纠缠不休的亲吻中察觉到了他的高兴。我后知后觉地确认到一件事,我这次持续了好几天的低烧似乎真的吓到他了。
我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勾着他的脖颈,近距离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眸,回答道:“我想吃你。”
白岂应该从来没听过这种话,有些无法面对似的别开了眼,无言以对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