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盛好饭,贺景又进来把鱼和凉菜端走了,第三趟回来正撞上林痕往外走。
贺景挡住林痕,往里面探头:“还有什么?”
林痕绕过他:“没了。”“你们自己吃吧,我有点乏了,歇一会儿,”林月秋把布料都装好,放到一边,“你们玩儿你们的,不用管我。”
林痕看着她,不放心地说:“你累的话先睡觉吧,剩下的明天再弄也行。”
“嗯,我心里有数。”
卧室门“啪”地关上,客厅猝不及防地陷入安静。
林痕先把两个饭碗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下开始吃饭。
贺景也跟着走过来,端起碗,一边偷偷看林痕一边吃。
过了会儿,贺景打破了沉默:“我来给阿姨送药。”
林痕夹了块排骨:“嗯。”
贺景看见他吃排骨,就夹了块煎鱼,拿着筷子笨拙地挑刺,小心地看着他说:“你不要有负担,手术是我自愿做的,我——”
“我没觉得有负担,”林痕打断贺景,抬眼看向他,忍了这么久的烦躁在老妈不在后终于爆发了,低声质问:“你不是说过不会强迫我了吗,那你过来干什么?送药?老周不能送吗?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做这种傻逼手术,你是想我感激不尽还是想我愧疚?”
“我没这么想……”贺景左手下意识动了动,从手腕处蔓延至脊髓的疼痛最后的地点是心脏,他无措地看着林痕,嘴唇张了张,无力地解释:“我不想强迫你……我就是太想你了。”
贺景认真地说:“我想学着你追我的样子追你,把之前烦的错都补偿给你。之前我太蠢了,总是伤害你,现在不论你对我做什么都是我应该受的,我只是想证明我爱你,我的未来只想和你一起度过,无论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林痕胸口起伏,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心上。
他勉强看向贺景,压抑着怒意冷声道:“你现在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那之前你是中邪了?还是那个指着我口口声声说‘你不配’的人不叫贺景?你不是没办法离开Omega吗?现在过来说这些,是把我当傻逼了还是你就是个傻逼?!”
林痕从以前就招架不住贺景的深情,无论是觉得好玩伪装的,还是施舍一样给他的,都能让他神魂颠倒理智全无,但现在,这种习惯性的沉迷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恶心贺景,也恶心自己。
明明有机会给彼此一个最美好的结局,明明有机会谁都不会受伤,明明机会就攥在贺景手里,却还让他撞得头破血流,亲手把他推下悬崖,看着他粉身碎骨后才幡然醒悟。
那他之前的付出和挣扎都他妈算什么?!
可笑的是经历了那么多惨痛,他还会因为贺景而心动,看着贺景受伤就心疼……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不想看见现在这样脱去所有坚硬外壳,只留下软肋在他面前的贺景。
贺景脸色苍白,抓住林痕的手,声音颤抖:“对不起,我之前一直都在伤害你,都是我不好……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你看看我,我会变得很好,变成你之前最想看见的样子,我会让你重新开心起来。”
“没必要,我说过八百遍了,我说没必要,”林痕放下碗,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站起来往卧室走,“你回去吧,在我没跟你动手之前。”
贺景跟着站起来,抓住他的手,一双通红的眼睛乞求地望着他:“林痕。”
林痕偏过头,用力拿开了那只手,走进卧室的一瞬间用力关上了门,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软弱的情绪和贺景一起全关在外面。
隔着一张薄薄的门板,林痕仿佛还能感受到贺景的存在,他按着心口,靠在门上,几次深呼吸也稳不住失控的心跳。
他大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把被蒙过头,企图通过这层棉布阻止一切,催眠自己。
清醒点儿林痕,贺景不是一直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要别人去承受后果。
那个信息素抑制器……不过是贺景自己头脑发热做的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后悔……
上了一天学,晚上又上班,这段时间心情也起伏不定,疲惫涌上,林痕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
“叩叩叩。”
林痕模糊地睁开眼。
门外响起林月秋的声音:“睡了吗?”
“没……”林痕揉了揉鼻子,坐起来,“什么事妈?”
“屋里暖气不够,你把薄被撤了,换成厚的吧。”
林痕吸了吸鼻子,老妈不说还好,一说他直接打了个冷战。“知道了。”
“小景什么时候走的啊?你们两个没吃饭?我都睡迷糊了。”
林痕眼底动了动:“他家里有事。”
“哦,你别忘了换厚被,别感冒了。”
“知道了。”
林痕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
还没打开林痕已经猜到了是谁,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删除。
贺景的努力和不要命的付出让他封死的心不住地颤动,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允许自己主动去触碰那条线。
贺景年底出国,就让这一切都随着贺景的离开消失吧。
第二天是周六,林痕一早起来去学校和同桌韩悦补课。
刚进班就撞见了坐在他座位上的贺景。
看见他,贺景站起来,笑得灿烂:“吃饭了么?我买了早餐,有玉米猪肉蒸饺,你爱吃的。”
林痕站在门口,没看见韩悦,下意识以为贺景做了什么,拳头紧了紧,哑着嗓子质问:“你让韩悦去哪了?你要干什么?”
贺景脸上的笑顿时蔫了下去,从林痕的座位上下去,站到一边:“他去厕所了,我在这儿等你。”
林痕将信将疑的目光让贺景心头苦涩,他打开桌子上的早餐,重新扬起笑来:“出来的这么急,肯定没吃饭吧,阿姨昨天还和我说你胃不好,趁热吃吧。”
林痕走近才看见韩悦的作业本就放在桌子上,并不想吃贺景的东西,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贺景把豆浆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没放太多糖。”
林痕不想显得多矫情,更不想因为一顿饭跟贺景吵起来,虽然是周六,但隔壁班也有补习的,太丢人。
他接过豆浆放到桌子上。
贺景立刻从旁边拽了条凳子坐在了林痕桌子旁边,拆开筷子递给他,一脸的满足:“我也没吃呢,我们一起吃吧。”
林痕低头吃饭。
贺景吃饭的时候眼睛也黏在林痕身上,上一次和林痕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无比珍惜现在的时光。
“学校前面新开了一家蛋糕店,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贺景露出回忆的神色,“你之前给我做的蛋糕,特别好吃,我吃过很多特别贵的,但是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林痕眼皮都没掀:“你不是扔了吗。”
贺景眼皮耷了下去,后悔比世界上最苦的药还难吃,徘徊在嘴里,连声音都是苦的:“对不起,我——”
“别说了,”林痕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歉有用的话杀人还犯什么法。”
贺景眼底黯淡,低声说:“之前我不应该那么对你,我仗着你喜欢我,惯着我,以为你不会走,把所有脾气都撒在了你身上,不尊重你,还……说难听的话侮辱你……你明明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我却伤你最深。”
林痕攥着筷子的手用力收紧。
没错,贺景最傻逼的就是把一颗真爱他的心伤透了撕碎了,彻底被风吹走后才幡然醒悟,哭着试图拼起来。
没有人教过贺景什么是爱,如何去爱……林痕觉得好可悲,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骄纵成性、像太阳一样万众瞩目的大少爷。
两个感情蠢货试图靠近,连老天都会笑出来吧。
“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爱你,却用阿姨的病和你谈条件,干涉你的社交,还……拿阿姨的药威胁你,我当时没想那么做,但还是伤害了你,我还因为吃醋就强行标记你,让你生病……”贺景低下头,只觉得这一切罄竹难书,压得他抬不起头,声音更低了几分,“我明明喜欢你,却不懂得珍惜,这些全都是我的错。”
他没法想象,这么多年林痕是怎么忍下来的,就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多么的过分。
林痕当初是有多喜欢他,才会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五年多。
而他,居然连这么沉重的爱都能消磨,他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
林痕放下筷子,深吸口气,却发现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你知道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追回你,”贺景抬起头,直视着林痕的眼睛,那里面深不见底的情绪简直要把灵魂都粉碎,“我做错了就要承担,你的情绪我都懂,所以我要在你身边,你可以随便打我骂我,只要你出气。”
林痕烦躁地偏过头,眉头紧蹙:“你要是想让我舒坦,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只有这个不行,”贺景看着林痕,眼神忐忑又可怜,“我怕你忘了我……”
林痕这么好,那么多人喜欢林痕,他如果不出现,林痕一定会被别人拐走,就像当初江唤那样。
“你——”
“林痕,你来啦?”韩悦走进来,笑着打招呼,看见贺景的一瞬间又拘谨起来。
林痕的话噎在喉咙里,警告地看了贺景一眼,冲韩悦点点头:“嗯。”
贺景失落地看了林痕一眼,挨在旁边,对韩悦露出一个温雅学长的笑:“你们学,不用管我。”
韩悦紧张地直接鞠了一躬:“学长好!”
贺景笑着点点头:“我就待一会儿,别紧张。”
说着待一会儿,林痕补了一上午,贺景就没动过,一直坐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痕。
林痕让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努力淡定也有些坐不住,最后烦得瞪了他一眼:“你他妈没别的事儿干了吗?”
韩悦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和贺景……也可以这么说话的吗?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贺景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愣了愣,听话地低声道:“那我去后面等你。”
说完搬着椅子到最后排坐下,手肘撑在桌子上,继续盯着林痕。
虽然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后背上灼热的目光,但总比面对面余光里随时看着舒服多了,林痕拿起笔,继续写。
韩悦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地掐了自己一把。
好玄幻,是真的。
下午韩悦有事,林痕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帮林月秋干会儿活再去上班,贺景像个跟屁虫,一路跟着出了学校。
一阵北风吹来,林痕虽然穿着棉袄,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贺景看见,立刻凑过来牵住了林痕的手。
顶级Alpha体温高,冬天牵起手说不出的舒服。“是不是穿的太少了,买杯热饮吧。”
说着拉住林痕往旁边的奶茶店走。
林痕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头皮被风吹得冰凉,冷声说:“不用。”
贺景只好收回脚步,想了想,突然脱掉羽绒服罩在了林痕身上:“别动,我帮你扣好。”
林痕吓了一跳,看着里面只有一件黑色薄衫的贺景,骂人的冲动都没了,扯着衣服说:“你他妈穿上,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我不冷,”贺景仗着力气大硬是给林痕穿上了,吸了吸鼻子,笑着说:“你以前就这样照顾我。”
贺景傻逼他拦不住,林痕索性不管他了,穿着两件棉袄超过贺景大步往回走:“以后不可能了。”
贺景的笑顿时变成了难受,执着地追过去,挨着林痕,低声说:“以后换我对你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和你当初一样。”
林痕只当自己聋了。
贺景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他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更好更合适的Omega围绕在他身边,而他只是一个Beta,还患有Alpha信息素不耐症。
光是这些,就把两个人放在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林月秋正摆弄着之前的旧花盆,忽然听见有声音,随后门被推开,林痕和贺景一起走了进来。
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一个比一个帅,站在一起看着别提多养眼。
贺景看见林月秋笑着打招呼:“阿姨,我又来蹭饭了。”
林月秋手里拿着一只沾了颜料的旧毛笔,闻言扑哧笑了:“随便蹭,阿姨这点粮还是有的。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林痕放下书包:“韩悦有事,下午不补了。”
“正好,”林月秋指了指窗台上摆的小盒子,里面装了兑了水的颜料,“你王奶奶送了点颜料,说给花盆翻新一下画点小图案,看着漂亮,我琢磨半天了也不知道怎么下笔,小景你会画画,快过来给姨看看。”
林痕闻言道:“妈,他胳——”
贺景抢着说:“好啊,我好久没画了,手都痒了。”
林痕皱眉看他。
贺景眨眨眼,高兴全写在脸上,小声说:“胳膊没事了。”
说完走过去拿过林月秋手里已经起毛刺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毛笔,弯腰认认真真地看着不到十块钱一个的花盆:“画玫瑰花吗?”
“都行,”林月秋笑了声,“我也不懂,你看什么好看喜欢什么就画吧。”
贺景沾了些颜料,弯起嘴角:“那画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