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辉吃着雪糕,还处于惊讶之中,祁白露从学校搬出来之后,就没有过“苦日子”,这里比起当初郑昆玉送给他的临湖别墅可以说天差地别。
祁白露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道:“虽然电话里也能说,但有些事我想当面问清楚。”
程文辉想不出他要问什么,点点头示意他直接说,祁白露道:“你知道我父亲跟郑昆玉联络过吗?”
“……你知道了?”
“是郑昆玉把他送进去的?”
嘴里的雪糕明明是甜的,程文辉却尝不出什么味道,犹豫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祁白露抿掉唇瓣上的奶油,道:“他还有别的瞒过我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
“你再好好想一想。”
程文辉无奈地望着他,摇头道:“就算有,我也不清楚。他不是事事都交代给我。”
这样的话,祁白露是信的,他顿了一下,抬头问道:“你见过那个DV吗?”
程文辉似乎一时没想起他嘴里的DV的是什么,两秒之后反应过来,道:“你没找到?”
祁白露将头侧向一旁,吃完了整根雪糕,蹙眉将木条扔进垃圾桶,程文辉好像也不知道接什么话,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祁白露扭回头,他立刻抬起视线,祁白露道:“麻烦你走这一趟,一起吃午饭吗?我点外卖。”
程文辉忙道:“不了,我还有些事。”
祁白露没有道理拦他,程文辉站起来酝酿别的话,祁白露突然道:“有可能在阮秋季那里吗?”
程文辉似乎是怔了一下,祁白露看他这个表情,目光瞬时凝了起来,程文辉道:“这个……不会吧。没有。”
“他有没有问过我的事?”
程文辉的表情立刻变成一种进退维谷的苦闷,祁白露盯着他的眼睛,发现程文辉将目光向下落,落在了倒扣在桌面的手机上,祁白露也跟着去看,程文辉对他摇摇头,拿起手机道:“阮总很少过问。”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祁白露道:“好,很好。我要问的就这些。”
程文辉说不需要祁白露送,祁白露也就真没有送。这么热的天,程文辉却觉得身上冒了冷汗,他走出小区坐进自己的车里,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手掌才重新握住方向盘,然后他拿出手机看向后视镜,只见后视镜中的阮秋季低着头同样摆弄手机,“叮”的一声挂断了这通二十多分钟的电话。
阮秋季穿一身白色高尔球服,放下手机拿起开了罐的芬达汽水,抬头道:“辛苦了。”
程文辉回头道:“阮总,或许我不该多问……”
“那就别问。”
程文辉闭了嘴,阮秋季道:“他缺个经纪人,以后你带他,就说是你自己想做的。”
“小祁会接受吗?”
“如果他还有事业心就不会拒绝。”
“……你是想让我监视他吗?”
阮秋季瞥他一眼,挑眉道:“你以为自己是特工吗?做好你该做的。”
程文辉没意见,有意见也不敢说,阮秋季慢慢喝完自己的汽水,这才推车门下车,没忘记拎上手边的超市购物袋。
购物袋是透明的,程文辉打方向盘掉转车头,看到塑料袋里还有牙刷这种东西,很显然,这两个人还是搞到一起了。他不明白阮秋季这么大费周章为了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搞不懂这些人。
但一想到阮秋季也要步行上楼梯,也要在烈日下走大半天,还要挤那张狭窄的单人床,程文辉稍稍平衡了一些,连即将到来的加班都不苦恼了,幸灾乐祸似的,一踩油门冲进路边的树荫里。
祁白露点的外卖是披萨,既然阮秋季来了,祁白露就指使他去给外卖小哥开门,并说没有他的那份。阮秋季拿了外卖进来,看到他在对着手里的日历研究行程。八月下旬进组拍《金枝玉叶》,差不多在十一月杀青,祁白露在开机那天的日期旁画了一颗心,阮秋季拿过他手里的笔,又在一个日期旁边画了一颗心,祁白露道:“什么日子?”
“《西风多少恨》首播的日子。”
阮秋季不说,他都差点忘记这部积压已久的剧了,祁白露知道他是为自己谋划,稍稍顿了一下就拿走笔,继续标注其他的行程,阮秋季在他翻到十一月的时候,问道:“我可以探班吗?”
“我没工夫陪你。”
阮秋季看着他低头认真研究行程完全不管自己的样子,却不觉得生气,反正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到时挤挤就会有。
他这样一直看着他,祁白露垂着眼睛,笔尖一顿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说什么?”
祁白露抬头去找他的眼睛,阮秋季跟他对视,祁白露的目光并不咄咄逼人,阮秋季也神色如常,仿佛他们只是提起了一个没意思的话题。祁白露很快收回视线,阮秋季正想再问,看到祁白露画下了最后一颗心,就在自己的生日旁边,他心中一动,祁白露低头时,耳边的一绺头发跟着垂落下去,挡住了一双眼睛。
第85章 豌豆公主
林悦微回来之后,果然没有拒绝阮秋季的提议,只不过阮秋季那方提出了几个修改剧本的意见,让她改得有些恼火。离《金枝玉叶》开机一个多月,祁白露除了背剧本闲着没什么事,阮秋季想让他搬过来一起住,或者自己给他找间近一点的房子,祁白露怎么也不松口。如果他们住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性质就不同以往,这点祁白露比谁都清楚。
于是他们要么去酒店,要么就去对方家里,跟地下情报工作者碰头似的。七月暑气正盛,让人想在空调房里睡上一整个夏天,因为祁白露每次过来都是打车,阮秋季提起要送他一辆卡宴,结果祁白露说不要。
阮秋季没见过这么难以讨好的人,好像祁白露现在唯一有兴趣的事是跟他睡觉,睡完了就翻脸。他工作忙,有一天想约祁白露出来吃饭,祁白露问他订房间了吗,他说没有,祁白露回复了一个微笑。阮秋季盯着微笑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表情是在说,只有吃饭的话叫我干什么。
最后他们去了阮秋季家里,阮秋季亲了他几下,祁白露问你是不是还没洗澡,阮秋季只好先去浴室,他拧开水龙头放水,看水淹到浴缸一半时,忽然打开浴室门回到卧室。这一下出其不意,阮秋季静静地看着祁白露翻柜子的背影,祁白露听到门开的声音慢慢停下了动作,没等阮秋季说话,若无其事地回头问:“安全套在哪?”
“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祁白露关上正在翻找的抽屉,从还没拆封的盒子里拿了两枚,阮秋季在衣帽间拿了浴袍,中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道:“新买的,草莓味。”
“……”
阮秋季看他坐在床边,重新回到浴室关上门,转身时,方才轻松的表情却一下子变了。隔着一道门,门外的祁白露似乎没有再动作。他知道祁白露在找那个失踪的DV,两年前他从调查组手里扣下的DV。
除了郑昆玉,只有阮秋季看过视频的内容。
估计祁白露并不清楚,里面除了一段□□的视频还有别的东西。阮秋季看着浴缸边上源源不断出水的水龙头,却不着急洗,而是坐在浴缸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伸手试了试水温。他撩了几下水波,等水面漫出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拧紧水龙头关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祁白露以为自己手握那段视频是想要挟他。阮秋季脸上挂了个不咸不淡的笑,祁白露的戒备心一直很重,不管是面对当初的郑昆玉还是面对自己。
阮秋季想起DV的第一个视频中,学生时代的祁白露在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紧张防备的样子,心想他身上的有些东西一点没变。那个视频应该是祁白露的作业素材,拍了学校的花坛,树梢的灰喜鹊,以及夜晚路过的行人,最后祁白露的声音响起:九月一日,天气晴。
这样的素材拍了好几条,偶尔由祁白露的同学掌镜,DV拍出来的东西,好像自带怀旧滤镜,阮秋季第一次看的时候,很难想象祁白露过去这么青涩。到第三支视频,祁白露拍了学校运动会,但是视频拍到一半就停止了。
阮秋季猜出祁白露就是这时候跟郑昆玉在一起的,因为到了下一段视频,祁白露在拍植物观察日记,里面出现了郑昆玉的声音。郑昆玉似乎站在比较远的地方道:“给花浇水了?”
拍摄者被打扰了,镜头一阵剧烈抖动,但是祁白露没说话,等视频里出现了一片衣角,祁白露才道:“没有。”
好一阵没人说话,镜头还是对准花园里的花盆,最后又是郑昆玉的声音:“你刚才拍到我了吗?”画面跟着被掐断。
从头到尾,郑昆玉本人完全没出现在镜头中,甚至下一个视频的□□场面里,也仅仅拍到了他模糊的侧脸,视频的主角只有祁白露一个。
镜头里的他,□□,下流,又美丽。他看起来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简直想让人在报复心和蓬勃的嫉妒中活活勒死他,再把垂死的尸体做成蝴蝶一样的标本。有一个瞬间,阮秋季差点想过那么做。
但是——视频还没有完,很显然后面都不是祁白露拍的,而且拍摄地不是在国内。看到镜头里掠过的海浪之后,阮秋季意识到这是在大溪地。祁白露在沙滩旁的吊床里午睡,一只手垂在吊网旁边,拍摄者本来在拍天上的云,这下调转镜头对准了他,镜头从腿到下颔,从肩膀到脸颊,晃了几秒之后稳稳停住,很久没移开。
酒杯、墨镜、穿鲜艳比基尼的游人,在镜头中匆匆闪过,祁白露像是在水晶球里午睡,一直都没有醒,只有背景的海浪声在时间里唰唰流过。视频的最后,一只戴戒指的手按住被风吹得不停翻页的书,夹好书签合上。扫过的镜头拍到了书名,祁白露午睡前看过的,从阮秋季手里借来的那本《堕落》。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阮秋季也想不到郑昆玉拍过这样的影像。很难说阮秋季当初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把DV留了下来,可能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胁迫祁白露的工具,也可能因为镜头中的祁白露他从来没有见过,羞涩的、挣扎的、平静的,每一个都是鲜活的标本。
可惜祁白露永远看不到了,那天他向程文辉提起的时候,阮秋季就知道他还会找下去,只要他们在一起一天,祁白露还会继续怀疑他,于是回去之后他删掉了所有的视频。曾经阮秋季十分在意他的过去,现在好像不重要了。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大溪地那个视频的存在,祁白露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硬盘中空无一物的DV就放在左手边最下面的抽屉,如果不出错的话,祁白露现在已经找到了它,并检查他想找的视频还在不在。如果祁白露想清楚了的话就能明白,不管对于谁而言,它寓意的是往事不可追。
八月下旬进组是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时间,开机都一个星期了,祁白露没给阮秋季发过只言片语,阮秋季发的消息他也是隔天才回,阮秋季问他这么忙吗,看通告他现在没那么多戏份。祁白露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两个字,中暑。
虽然程文辉负责祁白露经纪约,但是并没有跟组,所以程文辉也不知道中暑的事。祁白露这么一说,阮秋季让秘书订了机票,林悦微让自己的助理去接他。阮秋季到了才发现祁白露嘴里说的中暑比他想得要严重,人被送去医院打点滴。
剧组给祁白露放了一天假,让他在酒店好好休息。阮秋季到的时候,祁白露在床上午睡,硬生生被敲门声叫醒,坐起来发现一只拖鞋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只好光着一只脚过去开门,阮秋季进门看到他脸色苍白,道:“下午好,豌豆公主。”
他正想去亲祁白露的脸颊,看到祁白露光着一只脚,停住道:“还是辛德瑞拉?”
祁白露推他一把,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水喝,没好气地道:“是恶毒的妖怪。”
阮秋季坐在旁边笑了下,在祁白露给他递水杯时,低头吻住了“恶毒的妖怪”,渐渐地将妖怪压倒在了沙发上,并将祁白露手里的水杯拿走放回去。祁白露没什么力气应付他,察觉到阮秋季想做的意图之后,道:“今天不□□。”
虽然阮秋季没松开他,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收了回去。阮秋季摩挲着祁白露手背上的医用创口贴,报复似的咬了一口他的嘴唇,道:“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
“五六个小时。”
“晒黑了一些。”阮秋季端详着他的面孔。
祁白露闻到他领子上有酒气和香水味,有些警惕地道:“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
阮秋季是在酒局中喝到一半退出来的,东西都没吃多少。
“这里可没人陪你喝。”
“我只想见你。”
祁白露闷闷地看他片刻,阮秋季捏住祁白露发红的耳朵,像捏玩具似的捏着玩,祁白露道:“说完了吗?”
阮秋季点点头,祁白露道:“你压死我了。”
闻言,阮秋季让出位置让他先坐起来,祁白露本就虚弱,简直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他用手卡着脖子,回头看阮秋季仰躺在沙发上,阮秋季问道:“是不是还没吃午饭,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阮秋季低头看手机上的外卖软件,祁白露在旁边也瞥两眼屏幕,看了一会儿房间门铃响了,阮秋季把手机暂且交给祁白露,开门看是谁。祁白露不熟悉这个品牌的手机,不小心就返回到了桌面,按到了别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