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指节修长好看的手握着烧烤夹,居然也毫不突兀,甚至催生出某些鬼使神差的联想——关于这双手握着饭勺锅铲是否也这样合适,能做出什么饭菜来喂猫。
江声没察觉他的视线,认真地把生菜卷好的烤肉送到他嘴边,温柔道:“乖,张嘴——要喝汤吗,或者主食?”
烤肉的味道比他想象中好一些,至少没有油腻到无法下咽,配上糖醋味的酱汁和脆嫩生菜,倒是中和得恰到好处,呈现出令人餍足的味道。不过他的肠胃不好——江声似乎也不是很好——不能太过放纵,吃了几块就该适可而止,乖乖吃主食了。
“嗯,牛肉饭吧,”陈里予点点头,这一次给出的答案倒是很明确,“不要香菜。”
其实后半句话不用他说江声也知道,可他就是想多说些有的没的,好让对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停留更久。
说来奇怪,从走出医院开始,他好像就陷入了某种异样的状态里,随着耳鸣带来的潮汐声恍惚沉浮,懒倦又缺乏安全感,只想紧紧靠住身边的人一步不离。在街上的时候人来人往,这样的冲动尚且有所克制,等到走进这家烤肉店里、在这方偏僻的角落坐下之后,他变本加厉的依赖欲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是因为感官有所缺失吗……内心深处感到了不安,才这么急于抓住身边的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入无尽的潮汐里,不得脱身了。
幸好无论他是否出离黏人,江声都会一样认真周全地照顾他——处理烤肉之余也分神安抚他,摸摸他的后脖颈或是给他一个隐晦的拥抱,把食物喂到他嘴边再顺着他鬼使神差的小脾气哄一哄,一顿饭下来,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看起来又乐在其中,像个卑微的饲养员,猫吃饱四舍五入就是自己吃饱了。
不过他的猫格外通人性,意识到他没吃饱还会强硬地威胁他吃,把大半碗牛肉饭拨进他碗里,关心他不明说,底下藏着挑食的小心思也不明说。
“吃饱了,”陈里予摆摆手,委婉拒绝了他的下一勺投喂,终于肯坐起身,慢条斯理地叠了纸巾擦擦嘴角,补充道,“想喝东西——唔,有热牛奶吗?”
怎么想也不会有,何况以这位小朋友挑剔的性格,一般的市售牛奶还入不了他的眼。江声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家热给你喝,乖。”
小猫有些失望,却还是乖乖偎回他身边,似乎比起热牛奶,还是他这个人更能吸引到他——下一秒他听到陈里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要求道:“那抱一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小男朋友今天比从前更黏人了些,无论如何都会让身体的某一部分接触到他,就连伸手去拿纸巾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用小腿碰了碰他的腿。
像小时候他家养的小猫……生病之后也越来越黏他,总要跟在人身边才安心,就像是怕——怕一转眼没跟上,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一样……
可这样异样黏人的状态还没持续几天,小东西就离开了他……
江声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稳了稳心神才转过身,伸手把人搂进怀里,轻声道:“嗯,抱抱。”
第64章 照片
昨天没发今天就多更一点,字数x2记得评论夸我!(?)画画的事情俺不太懂,写得不对还请指正。
模拟联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哪怕临时抱佛脚似乎也该好好复习,可是一想到令人头痛的数理化知识和长篇大段的阅读理解,陈里予的耳鸣便似乎又重了几分——进门时候江声问他今天打算干什么,他迟疑片刻,还是说了“画画”。
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的,保持心情放松,不能压力过重,他似乎不该在这个时候继续强迫自己去学习了……或许江声说的也有道理,一场模拟考而已,含金量再重也不过是他学习路上的一次测验,太过重视反倒过犹不及。
不过由于此人和他讲这番道理的时候语气太过严肃,认真得几乎有些凶,被人宠惯了的小猫无所适从,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还是伸手挠一爪子,骂骂咧咧地问他这是什么态度。
当事人当然乖乖道歉,有些委屈的解释说自己只想劝他放松些——说着说着自己也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摸了摸小猫脑袋诚恳夸赞:怎么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想远了……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低下身去换鞋,然后跟着江声走进客厅,在沙发一角坐下,小声道:“渴……”
“哦对,说好的牛奶,”江声恍然道,“乖,我去给你热一杯——想吃水果吗?”
正餐吃得多了,似乎也没有再吃水果的余裕。陈里予摆了摆手,突然觉得牛奶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话锋一转,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过来一下。”
声音清清淡淡的,却盛着某种近于暧昧的暗示意味,让人听着听着,心跳便不自觉快了一拍。
江声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弯下腰,手臂撑着沙发扶手,有意无意地将他圈在身前一方狭小的空间里,略微歪了歪脑袋,眼神落在他身上,干净又坦率:“怎么啦,要抱抱吗?”
他太了解陈里予了,又聪明,以至于对视几秒便能将对方弯绕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说话时候笑意低软,眼底晃动着明晃晃的宠溺与爱意,一不小心陷进去,时间流逝便不再均匀了。
像是七八月正盛的阳光,暖风,蝉,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还有同样明亮的干净的蓝白色校服外套……很多他从未亲眼见过的意象,悄无声息地,就在对方的眼神里有了形状。
“……嗯。”陈里予垂下视线,罕见地有些慌张,却还是循着心意点点头,任由对方温柔地伸出手,将他搂进怀里。
奇怪,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招数,看起来光风霁月顺理成章,偏偏从平稳的呼吸到衣料细碎的摩擦声,无一不让他心跳加速。
“乖,”他在愈发汹涌潮湿的耳鸣声里听到江声模糊的话音,如常温柔,如常耐心又珍重,像在哄什么累坏了的小动物,或是关切他放在心尖的珍贵宝物,“乖,听话,病会痊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每天都抱抱你,好不好?”
每天哪里够,他恨不得索求每分每秒的拥抱,一刻也不分开——可人总要学会知足,也总要成长的,不能全然依赖对方,倘若长成柔软无依的爬藤却无所仰仗,他便再也无力盛放了。
陈里予点点头,突然觉得每天都能抱到也不错,至少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承诺也不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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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从心所欲地画过画了。
自学的压力,校考的压力,还有看不清的未来带来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控制他落笔的位置与行笔的方向——要符合考试要求,要高效要控制时间,要用特定的风格画规定的题目,刻意将他的水平和能力呈现到最佳……
还要背色彩,用一双色弱的眼睛去描绘某个失真的场景,使其在他人眼中显得足够真实。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他只是一支笔,或是一副锻造了十几年的画画工具,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攫取他的意识,在冥冥之中替他完成一幅流水线作业般的作品——即使他心知肚明,没有感情的创造便没有灵性,更遑论意义或价值,却还是找不到下笔如有神的感觉,抢不回他对作品的主动权。
有个问题在心头萦绕不去——事到如今,他真的还配画画吗。握画笔的时间比写字说话都要早,登上过报纸也拿过不计其数的奖杯,早早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少年画家……现在他亲手选择、极力奔赴的道路,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归属吗?
他明知道自己灵魂里的火光还未熄灭,却要一意孤行地亲手掐灭它——两个月前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画笔尖这一点火光兀自明亮,尚且让他尝到微末的一点宽慰,怎么现在身边有人陪伴、周遭渐渐亮起,他却越来越看不清这一点细小却明亮的火光了呢……
隐于常杂,归于安定,在平庸中碌碌度日……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他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想不出结果也无力去想——答案始终在那里,在每一次他拿起画笔的时候挣扎浮现,又被他有意无视。
听凭心意落笔的时候,他的思绪还是鲜活的,画风浪漫又独特,向往一切明丽的鲜艳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注重光与色的和谐,有汩汩不断的灵感;他的天赋还未褪色,技术也从未退步,甚至在两个月来一日不落的练习中有所精进……不就是答案么,他还想也还能创作他的艺术品,他向往艺术家的生活,而非循规蹈矩地考学、读一所远配不上他天赋的学校,一步步走向不见未来的平凡。
他画了盛满星星的海——也许是江,同样看不见彼岸的江。色调是低饱和度的蓝,灰暗的晨曦,太阳还未升起,星光尚且明亮,糅进斑斓的水波里,化为斑驳的蓝绿或粉黄。
画面的边缘有一片白帆,只有他自己知道,灰白之上,有层叠的赴往日出的星光。
至于帆船驶向何处,星光又是否会融化殆尽于日出之时——他不知道,也不愿再去探究。
“真好看,”江声不会在他画画时候来打扰他,每次都只安静陪在一旁做自己的事,等到他放下笔才会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递给他水杯或是一点小零食,“喝点儿牛奶——以前有人说过吗,我感觉你画画的风格有点儿像莫奈。”
其实不像,他的画技也没有这么高超,只是这幅画注重光的刻画,乍看之下便有些相似。陈里予闻言愣了愣,不知是否该夸他居然还知道莫奈,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才轻声道:“这幅画的题材用色有所相似,我也学习临摹过大师的画作,但还差得远,也不刻意追求类同……画画这件事,学画之初博采众长,多少会有某些画派的影子,随着成长逐渐有所思考,形成自己的风格,在美学意义上达到和谐自洽,也就有大师之风了;当然也有人从一开始就自成一派,逐渐精进……说像不像谁其实没有意义,过度借鉴不可取,重要的是画里体现出的精神和画画的人——这是以前我的老师说的。”
他的老师的确如此评价过他——在他画技还不那么成熟的时候,偶然提过一次,说他偏好的题材和对光的敏锐很有可塑之地,倘若有意发展,或许能专注于研究印象主义绘画并有所作为——但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乐得自在创作,无意学习某个特定画派,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似乎只有聊到艺术才侃侃而谈,说着说着又戛然安静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斯人已去,便不愿重提了。
江声知道他的这位老师对他而言意义非凡,闻言也不再追问,倒是为自己勾起人的伤心事有些抱歉,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温声道:“有自己的风格是好事,老人家在天上看见你画得这么好,也会很欣慰的——对不起,你就是你,不该说你像谁。”
被说与大师相似也是荣幸。陈里予摇摇头,无意反驳,只是心底里有个念头划过,又悄无声息地暗淡熄灭了。
老先生这么珍视他的天赋,人生的最后十几年都专注于培养他,倘如在天有灵,看见他选了这么一条暴殄天物的道路,大概会很失望吧。
他好像总是在让别人失望。
“没什么,这张是有点儿像,也算是夸我了,”陈里予放下牛奶,站起身,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道,“对了,我手机没电了,你的借我用一下。”
“行,要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只是画完了休息片刻,暂时又不想学习,打算随手刷刷新闻消耗吃饭前的这段时间罢了——陈里予被他问得来了兴趣,猫似的眯了眯眼,坐到床上:“不干什么,怎么,还有我不能干的事吗?”
这样的问题通常是情侣吵架的前奏了。江声眨了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从画风转移到了查手机上,还让他的处境颇有些焦灼起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也许是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没有没有,想做什么都可以,给你,”他连忙道,“密码……”
密码是陈里予的生日,手机背景是他不久前在陈里予的画布上“有幸”画的一只简笔画小猫——不用他说陈里予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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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声的手机也很干净。没有游戏也没有什么娱乐软件,除了最基本的社交工具,就只有两个做题和查单词的软件,还有系统自带的浏览器和其他功能。
陈里予支着下巴翻他的联系人,又翻翻他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觉得此人的生活实在寡淡得出奇,简直不像个正常的男高中生——联系人除了家人就是老师同学,通话记录清一色的家人,短信都是广告和验证码,没有固定的聊天对象,和人聊天大多是因为学校的事,还不如他在班级群里发的玩笑话多。
不是说查男朋友手机多少能查出点儿什么来吗,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无趣呢……陈里予默默想着,又百无聊赖地点开他的浏览器——不出所料,微分方程、拉格朗日定理、麦克斯韦方程组……都是他从未听过、甚至没有在教科书上见过的东西,除了这人兴趣奇怪,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高中生会去搜索它们了。
然而翻着翻着,陈里予的手指一顿,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刚才划过去了什么。
“让女朋友开心的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