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26

  “怎么确定喜欢的人喜不喜欢自己”
  “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喜欢的人”
  这样的搜索记录夹杂在数理化公式与问题之间,像是晦涩知识里糅进几行暖色的情诗,直白叙述着某一段暧昧又纯粹的感情如何萌发生长。
  他算是知道“袖子里藏棒棒糖”这样又俗又幼稚的小把戏是从哪里学来的了,还有什么数字炸弹……那里是让女朋友开心,明明是哄小朋友的伎俩。
  陈里予下意识放下手机,像偶然撞破了什么不该撞破的秘密一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脸颊有些发烫,不自然地用手背揉了揉,试图降温——却还要执拗地继续看,从浏览记录的第一条翻到最后一条,直到彻底看无可看,才意犹未尽地退回到主界面。
  江声搜索过他的名字,真名假名,他可能参加过的比赛和可能得过的奖,也搜索过如何与创伤应激的人共处,如何照顾心理状态不佳的孩子,还有同美术和艺考有关的讯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确是他会做出的事,可真的看到了,一条一条翻过去,还是觉得感动。
  他很久不曾尝到感动的情绪,只能生涩地尝试去理解,原来心口恍惚冒出的近于温暖和安定的感觉,就是所谓的感动。
  还有相册……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来,看到照片不过个位数的总数便大概知道了结局,左不过同其他地方一样干净——有一张是路上不知哪里拍到的白色小猫,还有些郁郁葱葱的树和很好看的日出,一张运动会时候和其他同学的合影,大概是当时学校难得允许他们带手机,一时兴起便也跟风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男孩子笑意明亮,被阳光照得熠熠生光,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手指抵在下巴上,比了个再俗套不过的剪刀手——这么死亡的角度还能拍出新鲜好看的意思,也全靠这张脸撑着了。
  “哦,这张好像是当时长跑第一名,被拉着拍了一张,”江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歪着脑袋看了看,道,“唔,一脑袋的汗。”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慌乱起来:“等等,后面那张不能看——”
  陈里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嗯……”他难得语塞,结结巴巴的模样居然有些可爱,“我怕你生气……”
  还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么。陈里予挑眉,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作势划了划,面无表情道:“我不生气,人之常情。”
  江声眨眨眼,总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又说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对,只好借着他这句话当免罪金牌:“那真的不许生气哦。”
  陈里予“嗯”一声,在他视死如归的目光下动了动手指,划到最后一张照片——
  似乎有些眼熟。
  背景是旧综合楼的画室,阳光是浓郁的橙金色,暗暗的,似乎是黄昏时候,画面中心是他看惯了的长木桌,少年趴在桌上,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鼻梁与眉眼,眼睫紧闭,已经陷入梦里——是他自己。
  陈里予一怔,耳朵彻底烫了,有些语无伦次地按灭屏幕,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进他怀里,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久违地说出脏字来了:“你……什么时候拍的,快删掉!”
  难得情绪这么鲜明,像只炸了毛的小猫。江声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小声提醒道:“小瑜,你说好不生气的,再说了,不是你说人之常情的嘛……”
  偷拍喜欢的人睡觉,好像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人之常情——至少比他想象中的什么美女写真或者网红图片好多了。
  陈里予深吸一口气,还想控诉他两句,转念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肉眼可见地愣了愣,声音便低了下来:“算了,你还是别删了。”
  那几秒里好像有某种隐约而沉重的错觉一闪而过,陡然扑灭了那团激动与害羞掺杂而成的火。


第65章 黄昏
  囤稿修文结束,从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每晚九点更新哦!这章分割剧情所以显得很短……
  拜耳鸣所赐,这场联考的过程并不顺遂,甚至称得上糟糕透顶。
  仿佛这么多天来的补习和自学都是一场笑话,到了考场上面对着白纸黑字的试卷,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没有江声陪在身边,只有潮汐般汹涌嘈杂的耳鸣声随着头疼变本加厉,某一个瞬间陈里予甚至有些想哭,只是忍住了,没有让情绪溢出分毫。
  出了英语勉强做完,其他科目四舍五入都交了白卷——他不是不想做,也试图循着记忆写了几道简单的基础题,可知识储备毕竟不足以供他融会贯通,身体的负面反应又实在太过强烈,等到回过神来,情绪早已越过阈限,淹没了他的理智。
  草稿纸倒是画满了一张,是理综考试的最后半个小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挣扎,所幸信手涂鸦,画了些他自己也说不出主题的场景。
  考试结束,试卷与草稿纸都要上交,留在心底里的最后一点遗憾居然与试题无关,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画完最后一座山丘。
  他和江声不在一个教室考——他们那些成绩名列前茅又有竞赛奖项的学生被单独划到一个教室,考试过程中有老师默默观察解题思路和节奏,成绩也不仅看卷面分,还会结合竞赛获奖的情况折合评估,模拟他们参加自主招生的可能性;倘若成绩优秀,还会统一安排面试模拟,为自招提前做准备。
  该说不愧是以升学率出名的高中么……江声和他解释这番规矩的时候陈里予都有些无法理解,只隐约觉得他们大抵不是一路人,这也不是他该去了解的事情。
  考完这一门就到傍晚放学的时间了,他的考场恰好是若干自习教室中的一个,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陈里予索性留在位置上,支着下巴看课桌前端几道语焉不详的模糊刻字,像刚下课等小朋友似的等家长来接。
  字迹隐隐约约,大多已经模糊而不可辨认了,大约是几年前已经毕业的学生留在这张旧课桌上的。倒是有几个字还依稀可辨,是少年人一腔赤忱的自我激励,距离高考还剩几天,要考上某校云云。
  也不知道最后考上没有。陈里予默默想着,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门恰好被推开,江声探了个脑袋进来,望见他也不惊讶,自然而然地冲他笑了笑,进门朝他走来。
  “就知道你还在这儿,”江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袋放在他面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烤红薯,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陈里予看了一眼,疑惑道:“从哪变出来的……”
  “提前交卷去校门口买的,”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抓抓头发,“没检查……不过平时也检查不出什么错误,偶尔一次,问题不大。”
  其他人为了进他在的考场考试挤破脑袋,当事人倒是提前交卷都心安理得,也不怕被全程暗中观察的老师说教。陈里予默默想着,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松了一口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声似乎也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烤红薯还是烫的,裹在牛皮色的纸袋里,轻轻一碰便会裂开小口,露出近于液体的金黄色内里来——随口一提的小愿望被人放在心上,带来的温暖好像也不逊于冒着热气的红薯本身,同样甜而柔软,能抿出细密的蜜糖味道来。江声不问他考得好不好,只在替他撕开袋子、把红薯掰成两半的时候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会累吗,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他摇摇头,被这么一问又回想起考试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的委屈来,下意识朝江声的方向挪了挪,看了一眼窗外无人,才放心大胆地蹭过去,讨了个熟悉的拥抱——同样的行为已经重复过三次,发生在每一场考试结束后,不用他说江声也知道缘由,心领神会地伸手搂住他肩膀,把去了皮的半个红薯递到他嘴边,轻声哄道:“来,先吃一口,乖。”
  傍晚时分日色昏黄,被并不算明净的玻璃窗分割成规整的矩形,投落在地面与课桌间。耳旁是潮汐般起伏的耳鸣声,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课桌椅与写着考试时间科目的黑板,他嗅到对方衣领间被体温烘热到洗衣液味道,尝到蜜糖一般的甜软,还有少年怀抱温暖,肩骨却硬得有些硌人——后来回首再想起,这似乎就是他青春最后的模样了。
  平平无奇的黄昏,百般温暖,送他走向黑夜前的最后一程。


第66章 清醒
  每晚九点更新哦
  照例是回江声家吃晚饭,今天江母回家早,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等他们——干锅花菜、土豆炖肉和排骨汤,还有一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冬季餐桌上的凉拌西红柿。主食是刀削面,用排骨汤炖了,加雪菜和肉片,闻起来很香。
  只是不知是不是陈里予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餐桌上的气氛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江声母亲早早吃完下了桌,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同他们说些温和的玩笑话,只默默回了客厅,试近来新到的线香。
  “可能是和我爸闹矛盾了……”江声嘀嘀咕咕地小声解释,替他盛了一碗汤放到手边。
  可直觉告诉他,江声母亲不该是会把夫妻间的情绪带到孩子面前的人,何况以他们两夫妻惯常温馨又恩爱的状态,也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争吵。陈里予迟疑地点点头,像只乍一陷入陌生环境的猫,不自觉地有些畏缩,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也勾不起他的胃口,只提着勺子小口喝汤,听潮汐之外电视节目模糊的声音。
  “吃饱啦?”江声见他早早放下碗,问道,“不过刚才吃了半个红薯,晚饭少吃点儿也没关系……先回房间吧,还是等我吃完?”
  然而还没等陈里予回答,厨房门框便被人轻轻叩了叩——他听不清,只是随着江声抬头的动作下意识转过视线,便恰好对上了江母的眼睛。
  “小陈同学,”他听到对方温声唤他,“吃完来一趟书房,阿姨有话和你说。”
  -
  书桌一角有一小瓶香水百合,有些开败了,边缘黄而卷曲,香味却依然隐隐约约地弥漫开来。
  “先喝水吧。”不得不说,即使是幼儿园老师,这样同他对桌而坐的时候,江声母亲也还是很有老师的气质,说话的声音不徐不疾,偏偏开门见山,令人无法插嘴,“阿姨叫你来,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你和江声,是不是有些超过友情的关系了?”
  上一次尝到这样平地惊雷般让他呼吸一滞的惊愕,似乎还是十年前听见母亲病情加重的时候。陈里予怔了怔,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水杯,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维是单线程的,他只能用尽全部力气去稳住身体,不在慌乱之下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狼狈反应。
  耳鸣陡然加重,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他甚至听不清江声母亲接下来所说的话,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很响,急促又仓皇——生理反应几近崩溃,思绪却一片空白,在嘈杂的噪声中逐渐下沉,一寸一寸,沉入他再熟悉不过的、寒潭一般深不见底的冰冷与黑暗中。
  他隐约听见模糊的字句,听见对方关切的话语,又解释自己无意刺激他的病情,只是临近期末,怕节外生枝影响两人的未来。
  “如果不是,你就摇摇头,阿姨相信你们……”
  他怎么敢摇头呢,江声父母对他这么好,关心与照顾早就远远超出了好心人的范畴,明明是他受之有愧,现在非但不知心存感激,还要反过来祸害人家唯一的儿子吗?
  其实早就心知肚明的,江声和他是不一样的人,同路一程也终究要分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才不过两个月。
  也是,如果没有遇见他,江声也一样能找到深爱的人,娶妻生子,前程光明,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不用每天花时间精力照顾一个病人,也不用遭受随时可能降临的压力、不用胆战心惊……
  他在妨碍江声,事实如此,从来不是掩耳盗铃就能自然消失的事实。
  江声母亲的话,未来道路的分歧,周遭种种迹象与暗示,好像都在提醒他“你们不合适”——只是他一直置若罔闻,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才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罢了。
  头有些疼,似乎是思虑过度带来的老毛病又犯了。陈里予抬起手,略微皱着眉按太阳穴,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或许是“嗯”,也或许是“对不起”。
  “是我影响他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照顾我,对我这么好,我就动摇了,”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谁道歉,违心地将他们之间的所有感情归结为无心之失,眼睁睁看着他世界里的某一点星火寂寂熄灭,周遭便随之暗淡无声。
  只是眼眶有些酸——眼角湿热了一瞬,又被他借着按太阳穴的姿势用指尖抹去了。
  江声母亲点了点头,几番欲语还休,才道:“我……阿姨不是不心疼你,只要你们别再继续交往,以后阿姨也一样对你好,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抱歉,江声这孩子,小时候我和他爸亏欠他太多,好不容易现在好些了,实在舍不得他再受苦。社会成见带来的压力,旁人的风言风语,你们现在还太小,没有身处社会当中,或许无法理解,你也是好孩子,这些年来没人教你这些,不是你的错,阿姨只是心疼,你们还这么年轻,不该早早背上这样的压力,也不该因为年轻时候一时冲动耽误前程,对不对?”
  不该为一时冲动耽误前程——真奇怪,明明是那里都能套用的老话,怎么偏偏一语中的,让他有些不愿面对呢。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水,才意识到温水早就凉了,还隐隐带了些许咸涩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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