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叫特长,日常的娱乐不是很多,无聊的时候就会找点事做。”
“是吗?”顾文曦手托着腮,“那你还喜欢什么?”
“就你知道的这些吧。”杜云砚说,“我们往前走走吧。”
晚上会有烟火表演,但土地庙周围人太多了,他们打算到清净一些的河边去看。
平时较少听他谈自己的生活,顾文曦有些新鲜:“你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吗?”
“谁不会有呢,但是不难受,自己找事情做挺好的。”
“那你以前在S市呢?”
顾文曦口快说完之后,隐约觉得问了不该问的,正踌躇着,只听杜云砚说:“你会感兴趣吗?我以前的事。”
“当然,”顾文曦没有半点犹豫,“前提是你愿意告诉我,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杜云砚几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你想多了,我没什么好避讳的,也没什么复杂的过去。”
“嗯?”
吃完的小吃袋子被丢进垃圾桶,再往前便少了光亮与热闹。但在暗沉的天幕下,月色与星光尤为突出。
“我以前朋友不多,可能我在同学眼里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我也没兴趣。但是在学校的话,不想聊别人都愿意聊的事,慢慢就没人想跟你说话。你应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吧?”
毕竟顾文曦是个善于融入各种环境的人。
“我是没有经历过,”他说,“但也不见得不理解。”
“也是,”杜云砚告诉他,“来了这边以后就不一样,他们……村里的人也不是把我当朋友的那种感觉,确切说,是当亲人。”
朋友更多是因为共性而彼此接纳相融,而亲人所接纳的就是你本身。顾文曦想起了前几个月在这里遇见过的人,多少能够明白。
“我们到这里三年,我在县里读书、参加高考,然后高考完不久,我妈出了意外,基本瘫痪了……”
听他说到这里,顾文曦用力攥住外衣下摆。
“我撕了录取通知书,跟她说志愿报空了,不想再复读。那时有点手忙脚乱,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大家帮了我很多,”他注意到顾文曦的视线,似是安慰地说,“其实我想上学也只是喜欢读书而已,就算放弃了入学机会,也能自己读,没什么可惋惜的,我妈虽然病了,心态反而更好了,好像什么事都看开了,那几年我们过得很快乐。”
又一次听他说到母亲,只有父亲是闭口不谈的。那个叫“雅宁”的女人糟了大的意外,心态反而变好,也许他们经历过更痛苦的事。
顾文曦自行猜测,无论父母离异,还是被抛弃,对杜云砚都不会是愉快的回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去问。
“所以你不想再离开吗?”
“可以说是吧,我本来就不是个乐于寻找刺激与变化的人。”杜云砚微微侧身,对着他说,“文曦,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这类话顾文曦已经听他说厌了,此刻却有几分耐性与他细细讨论:“你觉得了解我吗?你眼里我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你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把握的,只要你愿意,会有更广阔的世界。”
“再广阔的世界,”顾文曦直直地看过来,笑意灿然,“也不会有第二个杜云砚。”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远处的烟火。礼花升空的闷响掩盖了杜云砚剧烈加速的心跳。
“云砚,我问过你,如果我还回来,能不能让我把除夕那天没说完的话说完?”顾文曦依旧笑着,“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们走过来的方向的上空,烟花一层层剥落后,洋洋洒洒地散开来,漫漫如金色的雨。隔开一段距离,反而更加梦幻。大概今年的投入比较多,杜云砚的印象中,从未在庙会上看到这样盛大的焰火,视线不自觉地掠向那里,顾文曦也顺着声音和光亮看过去。
“好,”杜云砚的声音很轻,仿佛罩在河川上的薄雾,“我听你说。”
他们的身边有一处小山坡,上面的视野应该更好,顾文曦还没有说一句话,便突然跑上了坡顶。杜云砚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站在小丘顶上的顾文曦回过身,冲下面的人张开双臂,明晃晃的光点映亮了他的一侧脸颊。
杜云砚明白过来,下一秒迈开步子,也向着那个地方跑了上去。脚步有些急促,来到顾文曦面前时,他的气息微喘,胸腔起伏。
顾文曦依旧张着手,做出等待拥抱的姿势,直到杜云砚又上前一步,坚定地揽上他的脖颈,顾文曦收紧了双臂。
快到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杜云砚感觉出环在自己腰后的手臂猛地发力,紧接着他的双脚倏然离地,旋转带来短暂的晕眩,本就快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跃出来。上一次这样紧张的时刻还是被顾文曦带着骑摩托,从民宿到山脚。他闭上双眼,绕过对方肩颈的两手更加用力。
飞速转过半圈,顾文曦稳稳地将他放下。
双脚落地的那刻,杜云砚睁开了眼。这次在天边绽放的是瑰紫色的“花”,盛开的同时便是陨落的开始,色彩几经变幻,末端成了惑人的艳红,注入漆暗的夜。
“和我在一起吧,云砚。”繁花散尽,他的耳边只剩下这个声音。
谁都没有松开手。杜云砚微微靠在顾文曦的肩上,再次闭上眼:“好。”
作者有话说:
本章bgm:李健《绽放》
第38章 草莓冰
顾文曦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和我在一起”。爱太轻,代表不了真正的觉悟,只有“在一起”,才说明他做好了准备,并且希望将这种想法传达给对方。
杜云砚没有拒绝,彼此心照不宣。
两个店员还守在民宿,他们没有在外面逗留过久,从小坡上下来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人,杜云砚问他:“要牵手吗?”
顾文曦沉浸在刚刚陷入恋爱的气氛中,微微恍神后,再次现出了笑容:“当然。”
烟火结束后,四周更暗了,看不太清身边人的表情,不过与他相握的那只手,手心有薄薄的汗意。
“要小心啊。”杜云砚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
“我知道了。”
顾文曦的情绪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又异常平静,一路牵着手回到旅店。进屋前杜云砚温和地对他说晚安,让他早点休息。
然而,等他洗完澡钻进被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手也牵了,凭什么还要分房睡?差点就被唬弄过去了。
他和女孩子谈恋爱从未到过同居的阶段,虽然不太了解同性恋者之间的相处方式,但应该没太多顾忌。而且俩人住同一栋房子,怎么想都是同屋更合适。
一旦有了想法,顾文曦绝不会瞻前顾后。当然为了避免过于突然,惊扰到对方,他还是先给杜云砚发了条微信。
【睡觉了吗?】
这次对方回得挺快:【还没】
【我去你那边睡吧?】怕他推脱,顾文曦立刻补充了一条,【我们现在是男朋友的关系,应该一起住!】后面跟了一个眼冒桃心的卡通人物表情。
杜云砚只回了两个字【好吧】。
他乐颠颠地抱着枕头过去了。他们的房间是斜对面,几步就到了,门是虚掩着的,缝里漏出些光。他轻轻推开门。
杜云砚同样洗过澡换了睡衣,只开了一盏小灯,看来也是准备睡觉的。他长年独居,卧室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
“进来吧。”
顾文曦抱了枕头,却忘记拿被子,虽不是故意的,但也不打算再折回去,干脆得寸进尺一下:“我就盖你的被子吧。”那床被子不小,是适合春秋季的薄被,两个人问题也不大。
“嗯,”杜云砚的脸色泛红,旋即恢复正常,和顾文曦一起钻进去,“你睡相怎么样?别抢我被子。”
“嗯……我怎么知道我睡相怎样,”顾文曦笑得毫无正形,“我又没跟别人一起睡过。”他占了靠里的那侧,挨着窗户和浅葱色的墙壁。
杜云砚没有立刻关灯,规规矩矩地在他旁边躺下,神情有些拘谨。
顾文曦其实不想那么快睡觉,交往的第一天晚上就这么睡过去也太可惜了,开始主动找话:“多了个男朋友是不是不太习惯?”
“可能吧,”杜云砚尝试让紧绷的神经放松,半趴在床上,仔细看他一会儿,像想起了好玩的事,低笑不止。
“怎么啦?”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连一筐石榴都拎不动,刚才是怎么抱动我的?”
顾文曦直想翻白眼,自己的糗事这人怎么都记得那么清楚?
刚才他纯粹耍帅,卯着一股劲抱人转了半圈,再晚一秒放下,他俩恐怕就得一起滚到坡下面去了。
这种曲折的心路他才不会照实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当然是爱的魔力啊!”
杜云砚嫌弃地皱了下眉,明显不大相信,片刻之后却郑重地说:“文曦,我现在很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不言而喻。
顾文曦瞥他一眼,心里乐着,嘴上呛道:“你之前还想劝我去别的世界呢。”
“我是不希望你后悔啊,这样的选择对你不一定公平。”
“选择选择,你总是把选择权交给别人,”顾文曦开玩笑,“你是菩萨吗?”
杜云砚的手肘微撑起身:“除夕那次,我没有想过你会回来,我觉得你可能几天就把这里忘了。”
顾文曦收起刚刚的嬉笑,和他一样头枕在手臂上,认真地听着。
“但是后来你又找我,我曾经想,倘若你真的回来,把没说的话说出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原来你的算盘早就打好了啊?”顾文曦点了下他的额头,“看不出来还有点心机。”
“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就是我未来最重要的家人。”杜云砚的双眸明澈,说到最后几个字,视线毫无游离地与他相对。
杜云砚确实不擅长甜言蜜语,今晚的这些话都是最坦诚的剖白。
“云砚,”顾文曦说,“你不要觉得我做了什么牺牲,我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思考深奥的问题,计较得失与否,我想过怎样的生活就去过,想和谁在一起就去找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不会去做自己觉得勉强的事。”
也许对有些人而言,爱情是自我牺牲,但顾文曦不是。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拥有过什么,广阔的世界里他只是个过客,无所谓失去与奉献,更没有一个真正的栖息之所。
杜云砚不同,他自身就是一个栖息地,有着树一样深厚的根基。现在他把那扎实的、与生命相关的联结分享给自己,顾文曦反而有种更加完整的感觉。
“我们是不一样,正因为不一样,才能在一起。”他补充道。
杜云砚凝神,一时无言,脸上又升上红晕。
顾文曦想起最初认识的时候,对方那副冷淡的模样,完全想不到也有因自己的话而无措的一天。
“好了,你还没说,习不习惯多个男朋友?”
“不习惯,”杜云砚笑了一声,然后躺下,“我没有谈过恋爱,感觉有点奇妙。”他曾把对另一个男孩子的关照与在意视作爱情,无法得到回应,也就告别了隐秘的情思。而与顾文曦之间生发的情意让他有了全新的感触。
顾文曦伸出左手抚摸他的侧脸,灯光投射出手的阴影:“我帮你习惯一下。”他稍稍抬起头,凑了过去,唇精准无误地触到对方的,趁着杜云砚暂时没反应过来,舌尖灵巧地撑开关口,与其中的某股力量相追逐,在唇齿间缠绵。
这个一时兴起的吻虽未催生出更激烈的情绪,却让两个人前半夜都陷入了失眠状态。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杜云砚自不必说,就是顾文曦也仿佛第一次与人接吻,气息毫无章法。
杜云砚的生物钟非常稳定,第二天仍早早起床。顾文曦醒来的时候,身边床铺空荡荡的,只剩下淡淡的温热,提醒他夜里有人躺在这里。
他也没再继续睡下去,起来后瞪着眼观察整间屋子,杜云砚醉酒那日和昨天晚上都没能仔细看看这个地方。
他在书架前站了一会儿,发现杜云砚的书确实丰富,以文史类为主;最下面一层没有放书,有一些毛笔、宣纸、墨汁、颜料等书画用具。他想到民宿那份风格独特的菜单,杜云砚大概很喜欢写写画画,而且不像请过老师,自娱的成分居多。
视线侧移至书架下层的角落,扫见一个彩色的粘土小人,位置不太起眼,他差点没注意到。小人的做工比较粗糙,勉强有几分滑稽的可爱,但和美观毫不沾边。
前一天晚上杜云砚说到过做面人的事,难不成就是这种程度?
顾文曦从之前住的房间拿来昨晚买的面人,放在娃娃旁边,走下楼到餐厅,心里仍在笑那个简陋的娃娃。
“怎么了?”杜云砚正做着豆浆,发现顾文曦进来厨房,而且表情古怪。
他也不隐藏:“书柜下层那个娃娃是你做的?”
杜云砚想了一下,确定他指的是哪个:“对啊,随便放那的。”
“你说的捏面人就是这种?”
杜云砚终于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那个又不是彩面,有次妍妍和昕宇他们来玩,留下的黏土捏的,没剩多少,能捏出个人样已经不错了。”
“就你会说。”一番毫无营养的打趣掩过了改变关系可能带来的扭捏,顾文曦神情自若地问,“我们吃什么?要不要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