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手一脸八卦,“诶,那跟秋哥……”
“当然没有任何关系。”林杳然笑出两排洁白的小牙,“贺秋渡先生是我的甲方。”
“不会是写给那个人的吧?”贺秋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面,“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又直率、又勇敢而且还很可爱的初恋。”
林杳然活生生吞下一颗白玉丸子。
贺秋渡似笑非笑,“怎么,是真的啊?”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林杳然,一脸嗷嗷待哺的好奇宝宝表情。
林杳然死命往下压帽檐,“没有的事。”
贺秋渡十指交叉撑着下颌,侧目去睨林杳然,“为了把萤火虫捉回来看给你看,翻遍整座后山,还差点掉到山崖下面,这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事吧?”
林杳然僵住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贺秋渡怎么会知道?
19. 温柔光彩 “我不就在这里”
“小萤告诉我的。”见他一直没什么反应,贺秋渡才慢悠悠地接上。
不是吧,自己有跟小萤讲那么详细过吗?林杳然又热又晕,心道反正不管怎样,小萤这个出卖哥哥的小叛徒以后都休想再让自己给她买一个玩具!
“我从来不记得有这事,小萤想象力丰富,平时就爱幻想。”调整好表情,林杳然抬起头,以诚恳而困惑的神色道,“再说了,川源市哪儿来的萤火虫啊,连座正经的山都没有。”
贺秋渡视线晃过来,唇线紧抿,神色不明。
其他人听了也没再多问,继续吃饭,聊聊别的,气氛一直挺轻松愉快。林杳然勉强参与,但思绪一直掉线,总忍不住回想起那时候的事。
其实,自己对萤火虫并不感兴趣,只是顺口告诉那男孩,说隆村长有讲过,这时节后山可能还见得着。结果,那男孩竟然真的兴致勃勃要带自己去抓萤火虫。
自己当然不想大晚上的去遍地泥泞的后山,就一如既往半真半假地骗他,“你不是不知道,我离开祠堂就会死。”
本以为就这样敷衍过去了,没想到当天夜里,自己又听到熟悉的敲门声。踩着如水月光打开门,只见那男孩正满身土灰地站在那里,衬衣脏兮兮的,皮鞋也脏兮兮的,总之就像个皮过了头的小邋遢鬼,完全没半分平时小王子的样子。
“给。”他朝自己直直地伸出手,手里攥着白色纱布袋子,里面盈着幽明的微光。
自己注意到,他的手肘擦破好大一片,膝盖也肿了,想必为了抓那几只虫子遭了好大的罪,真是傻得不行。
费劲地把那一根筋的笨蛋扶进房间,自己拿出红药水帮他擦擦,结果没几下他就疼得连脸都皱起来了。不是他不勇敢,是自己的手实在太笨了。
萤火虫在袋子里发出呼吸般明明灭灭的光芒,莹莹然的微淡,却又好像能把一切都照得很亮。
譬如,那双专注望着自己的黑漆漆的眼。就算现在早已忘记那男孩的模样,却依然不会忘记那双碎光沉浮的黑眸。
自己,亦在那清澈干净的瞳仁中,投映成一粒白亮的星子。
两个人坐在月色朦胧的院子里,把袋子上的系结松开,萤火虫们便一闪一闪地飞了出来,半空中划过细细的光轨,像有路过的精灵施下魔法。
很漂亮。
万事万物,都染被温柔的光彩。
夜风凉凉的,手指上却传来温暖的感觉。闭上眼睛都知道,是那男孩握住了自己的手。
比自己大上很多的、可靠的半大少年的手,手指轻轻颤抖着,就算没有晴朗月色,也将他的心情出卖得彻底。
这种时候倒胆怯起来了,果然很笨。
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悄悄回握住他的手。
*
午餐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去工作。临走前,李兆很高兴地表示,等新单发售后,会给每个人送直签CD。
终于结束了。林杳然呼出一口气来。自己总算能回到之前无波无澜的生活中,遇见贺秋渡之后的种种都将消失,而唯一的证明就是那首《低温烫伤》。
最好的结果。不蔓不枝,干净利落。
“AZURE老师。”
却在上车前被贺秋渡叫住了。
“你还有东西没还给我。”他说。
林杳然困惑地看着他。
“衣服,你不会忘了吧?”
林杳然一怔,这才想起那件被华桦送去干洗店洗毁的外套。
“你不会真要我织一件给你吧?”
贺秋渡轻笑了一下,“可以。”
林杳然想了想,正色道:“我眼睛不好,学做这个的话应该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就算做出来,也一定很不像样。”
贺秋渡敛了笑容,“笨死了。”林杳然好像听见他低声咕哝了这么一句,然后双手插兜,敛眸睇着自己,“那你陪我去买。”
林杳然怀疑自己幻听了。
贺秋渡很会打扮,在年轻男艺人里也是衣品拔尖的那种,每次街拍都会上热搜。更何况他本就长相优越,身材比例也无可挑剔,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那些蓝血高奢都上赶子跟他谈代言邀约。
自己这么个万年格子衬衫配牛仔裤的人,竟然要陪他去买衣服,那场面怎么想魔幻得不行。
“到时候把账单发我,我直接付钱可以吗?”林杳然诚恳道。
“不可以。”
被果断拒绝了。
结果,还是跟贺秋渡一起去了伫立着新地标摩天大楼的高级商区。街边的法国梧桐把阳光过滤后洒落下来,照耀着一尘不染的奢侈品橱窗。
在某高奢品牌的经典棱格纹玻璃幕墙上,林杳然看见了贺秋渡拍的新一季Fashion Show的广告大片,五官多了些阴郁邪气,却依旧俊美得无可挑剔,很多小姑娘经过时会停下来,举着手机拍照。
“有什么好看的。”
冷不丁地,耳边传来浅淡的嗓音。
林杳然仰起头,视界撞进贺秋渡略含笑意的上扬唇线。
他说:“我不就在这里。”
20. 贪心小偷 摇摇,就让我再讨厌你一次……
虽说今天是周末,但在这种满是奢侈品的商场,无论何时,店员的数量永远比客人多。等两人上到五楼,林杳然走了一段,发现所有的店都开着,却连一个顾客都看不到了。
就好像被早有准备地包场了一样。
林杳然掠了眼贺秋渡,不是吧,买件衣服而已至于吗?躺沙发上直接官网下单不香吗?
“贺秋渡。”
贺秋渡听见身后那根走得慢吞吞的小尾巴叫他。
软软的声音,还带点请求的意味,让他很想装没听见,好多听几次。
“事先说好,我只出买衣服的钱,其他费用不能算我头上。”林杳然很认真地说,然后下一秒,他就发现本来心情挺好的贺秋渡脸色肉眼可见地一黑。
“亲兄弟,明算帐。”他照样底气十足,还补充了句:“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跟着贺秋渡进了一家做男装很有名的奢侈品店,所有店员都在门口静候,随时准备为他们服务的样子。
林杳然松了口气,心想应该没自己事儿了,只要到时候付钱就可以,就直接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懒懒散散地撑着下巴,看贺秋渡挑选那些基本不对顾客做公开新装展示的高级成衣。
奇怪的是,虽然很专业的SA都在旁边,但贺秋渡只管盯着他这个一看就和时尚无缘的人问意见。
“这件怎么样?”
“挺好的。”
“这件呢?”
“也挺好的。”
“再看看这件?”
“都挺好的。”
林杳然忽然觉得自己很像陪女朋友逛街时一味敷衍的钢铁直男,不过,他也是真的这么想的。那可是贺秋渡,就算套个大麻袋在身上,也好看。
那,自己织的歪歪扭扭的毛衣呢?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林杳然心突地一蹦,他被自己吓到了。
大概,也是很好看的吧。就算毛衣很丑,人也一定是好看的。如果真能看见,自己一定会非常开心。仅是这么稍微想象一下,心里就会漫上点酸酸甜甜的感觉。
甜是一点点,酸是许许多。因为,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事情。跟眼睛好不好也没有关系,眼睛不好,最简单的围巾总能想办法织出来,但自己跟贺秋渡,绝对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关系。
鼻端萦绕开熟悉的清冽气息,林杳然回过神,视线重新聚焦,看到贺秋渡正半蹲在自己身前,黑眸深深地望过来,“你今天怎么了,老是发呆。”
距离太近,林杳然往后缩了缩,“我可以付钱了吗?”
“陪我去试一下。”
林杳然愣了愣,“店员不是都在。”
“我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尤其是在封闭空间。”贺秋渡顿了顿,“你不一样。”
林杳然:“……我不是人?”
帽檐被某人不满地戳了戳。
无可奈何,林杳然只得起身陪他去试穿。然而沙发实在太过松软,他整个人都深深陷在里面,一下子站不起来了。
林杳然有点尴尬,“你先去,我马上来。”
贺秋渡了然一笑,朝他伸出手。
林杳然犹豫了一瞬,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抓住他胳膊上的衣服,努力站下地。
手要缩回去的那刻,那只清瘦有力的大手横过来,猝不及防地就把他的手捞进自己掌中。
有点霸道,有点不讲理,却也有点不相符的细微颤抖。
因为自己的手指也以同样频率颤栗着,所以林杳然不知道,被出卖的究竟是谁的心情。
门店很大,去更衣室需要走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尽管被牵着手,林杳然却走得愈发的慢,甚至拖拖沓沓,磕磕绊绊。
两人的手臂渐渐拉长,几乎要形成一道直线的时候,走在前面一点的贺秋渡就会停下脚步,等他跟上来,再继续往前走。
林杳然推了推眼镜,透过厚重的镜片,还是能很清晰地看见贺秋渡的背影。就连背影都被上帝精心雕琢,好看到让人的心跳都缓慢下来,好看到能战胜最敏锐的羞耻心,会忍不住想象靠上去是怎样的感觉。
对不起。林杳然在心里对摇摇道歉。就让我再讨厌你一次。
更衣室很宽敞,相当于一间一应俱全的休息室。虽然知道贺秋渡只是试穿外套,但林杳然怕尴尬,还是背对着落地镜坐了下来。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嗯。”林杳然伸手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他知道贺秋渡有点洁癖,不愿意把衣服挂在公用的衣帽架上。
刚脱下来的外套还沾染了点体温,指尖甫一触上,就能感受到微温的热度,而且还很香。
不是更衣室里本来就有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而是贺秋渡身上自带的那种清润干净的香味。现在,这件连帽外套正被自己拿在手上,自己甚至不需要低头,便能轻易独占这股好闻的香气。
林杳然就这么干坐在那里,他看不到贺秋渡,因为很谨慎地背向着他,也不好玩手机,那样会显得很不礼貌。他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仿佛可供他消磨这段独处时间的,唯有这件衣服。
不知道把脸贴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脑子里一钻出这个念头,林杳然的脸就烧了起来。他是有点这样的癖好,小时候喜欢钻进妈妈怀里,闻妈妈身上甜甜的花香。现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把脸埋进潘崽的肚子,闻晒过太阳后的温暖味道。但贺秋渡不是妈妈也不是潘崽,他不能对贺秋渡有这种想法。
可越是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思绪就越是信马由缰。林杳然平时创作歌曲时的联想能力,竟然在这种不该发挥的时候胡奔乱跑起来,冲撞得他整个人都不可思议地飘然晕眩。
怎么办……只是稍微一下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稍微耍赖一下,稍微食言一下,稍微任性一下,神明应该会原谅他吧?
于是,他变成世界上最没用最心虚的小偷,颤颤地抱紧那件衣服,试试探探地把脸俯了下去。
“哐当。”
突如其来的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
林杳然脑子轰的一炸,就像被灯光聚焦的现行犯,浑身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