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绿灯的间隙,贺秋渡凑过去,趁其不备亲了他一下。
“自己的男朋友打扮得顺眼一点不好么?”
“你不是我男朋友。”林杳然的皮肤一亲就红,反驳的语气倒是硬邦.邦的。“我还没想好,说不定在我想好之前,你就已经后悔了。”
贺秋渡敛了笑意,默默伸过手,把他的手拢在掌心。
“不会的。”顿了顿,“因为是你,等待也充满意义。”
他声音清越,这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不管相信与否,心情都会有如新雪初霁,被轻飘飘的皎洁明亮感包围。
林杳然短暂地失了一下神。
下车后,贺秋渡领着他去吃东西。他知道林杳然喜欢精致的小盏小碟,这次便也有意找了一家做点心很出色的私房菜馆。
馆子隐藏在一片种满竹林的深旷院落里,里面还有小桥流水,极富自然野趣。只是现在天色已晚,院子里都是灯笼照明,脚下又是蜿蜒曲折的石阶小径,所以走路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一点。
两个人就很理所当然地牵起了手。不过,走了几步发现还是不行,石子路很窄,堪堪一人通行。结果最后变成林杳然牵着贺秋渡的衣摆,一前一后像幼儿园小朋友春游一样。
馆子里的装修风格也挺有特色,没有包厢,但桌子与桌子之间的间隔挺宽敞,用半包式的屏风隔断开来,既通风透气,也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不同桌的客人是看不见彼此的。
贺秋渡照林杳然的口味点完单,等上菜的时候,他撑着下巴,眼睛望过来,眸若寒星。林杳然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压低帽檐说:“别盯着我看了。”
贺秋渡微微笑道:“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林杳然心跳一滞,耳朵嗡嗡的,不知如何回应。
贺秋渡是天生的偶像剧男主,出道后演一部爆一部。有粉丝拿剧中告白片段剪过一个“五十秒心动挑战”的视频,据说没有人能撑过前二十秒。
林杳然面对的是真人,所以仅这么一句话,就轻易拨乱了他的心跳。
同时,也在隐隐害怕着,害怕贺秋渡对他说出的,不过是一时兴起拈来的台词而已。
自己是个很容易当真的人,入戏深了,很可能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菜上来后,贺秋渡一如既往当幼儿园老师,监督不爱吃饭的小朋友乖乖吃饭。过了一会儿,旁边又坐进来一桌新客人,似乎是夫妻二人。
只听那男的温和笑道:“我随便点了几样,看看你还要吃什么?”
林杳然一听这声音,脸色微变。
林远枫和秦璇,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23. 不可言说 “林杳然,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隔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还挺热乎。然后,听秦璇开口道:“小珊一直没机会见到贺秋渡,大明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想下次家庭聚会直接把她带过去,正式介绍给贺家认识。”
“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林远枫犹豫道,“再说,这些年秦家的生意一直有在帮衬,你又何必急于把小珊推出去呢?”
秦璇轻哼了一声,“老爷子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也就拨点零碎,不至于饿死罢了。上回,我哥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回报率不错的项目,资金链一时跟不上,我找他周转现金,还不是被他一口回绝,你去帮我说情都没用。”
顿了顿,她颇有点恨恨道:“你知不知道老爷子每个月给你儿子打多少钱?还有当初,为了治你儿子的病,砸了大笔钱去投资医疗研究所,培养出来的顶级专家团队也只伺候他一个。”
林远枫不满道:“好端端的你扯上然然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老爷子偏心。”秦璇愈发愤懑,“我和小萤在他眼里就是外人,他根本看不上我们秦家。对然然就不一样了,就连结婚对象都要给他选最好的。”
“你别胡说,我爸哪里不疼小萤了,再说婚事是孩子们出生前就定下的。”
“反正老爷子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贺秋渡根本看不上你儿子。”秦璇解气地笑了一声,“他也不想想,如果贺秋渡哪天看见你儿子藏起来的那副怪样子……”
“别说了!”林远枫拍了一下桌子。他向来疼爱妻女,就算难得发脾气也有所克制,动静不至于太大,却把隔壁的林杳然吓得猛一哆嗦,脸也变得无比苍白。
手掌一热,是贺秋渡握住了他的手,露出温柔之色安慰他
林远枫放软了语气,低声道:“然然很可怜,又有哪个男生愿意这样呢?”
儿子小时候虽然常被人夸长得漂亮,但还是挺有男孩样的。短短的小平头,发茬子又黑又亮,喜欢穿潘崽图案的小T恤和小短裤。可从苦荞村回来后,不过几年不见,宛然变成一个小姑娘。静静坐着的时候,和橱窗里的人偶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偶还有个笑面孔。
“贺秋渡会不会已经知道了?”秦璇道,“这么荒唐的事传到贺家人那边,脸都被丢尽了。”
“不可能,老爷子处理得很干净,没人会发现然然曾在那种地方呆过。”
“那那天晚上贺秋渡为什么会来?向我们打听然然以前的事,还跟你要照片来着。”
林远枫和秦璇后面说了什么,林杳然已经听不清了,一切也已经不重要了。他好像感觉到贺秋渡有在对自己说话,可自己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木然地任由他摆弄,被他揽在怀里带回车内。
贺秋渡一边开车一边频频看他,故而一路上车开得也是心神不宁。
心中像有闷着团火在烧。
他之前从未对谁憎恶到这般咬牙切齿,一来是不屑,二来也没谁敢招惹他。而这次不一样,他被林氏夫妇深深恶心到了。
秦璇尚且不论,上次见到自己,她就差点把心思写脑门儿上了,无非是想方设法想让秦家这种臭鱼烂虾搭上贺家的大船。相比这种真小人,林远枫这样的伪君子更令他不齿。
装出一副宽厚家长的模样,对林杳然根本漠不关心,口头上轻描淡写的维护不过是为粉饰自己对孩子的亏欠。
这人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他所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太平日子而已。
车子进越江隧道的时候,贺秋渡又去看副驾上的林杳然。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安静到令人不安。隧道两侧的灯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消失。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杳然有了反应,“为什么?”
“因为我问他们有关你的事。”
林杳然轻声问:“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藏了秘密?”
贺秋渡拍拍他的手背,“别胡思乱想。”
“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一次两次不行,多问几次,我就没法儿再瞒你。”
贺秋渡沉默了一下,很认真地开口:“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不必在乎我的想法,只要考虑自己的感受就可以。”
林杳然不说话了,他侧过身子靠在车窗上,镜片在帽檐投下的浓黑阴影里反着光,像吸纳光线的空洞。
曾几何时,他的视力好到能辨清院子里飞舞的蚊蚋,贺秋渡想。月朗星稀的夏夜,自己偷偷把他从祠堂带出去,纵使遍地斑驳树影与葳蕤藤植,他也能看清脚下的小路。
他可是被少年时的自己奉在掌心的小神仙,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车开进幸福湾小区的时候,林杳然像一直等着似地,蓦地坐直道:“就停这里吧,我走进去。”
贺秋渡好像没听见,继续往前开。
幸福湾小区这种几十年前造的老式居民小区里的路都是七拐八绕的,路灯也不是很亮,就连楼道里用的都是那种摇摇欲坠的感应灯。
银灰的宾利在楼下停了下来,周围都很暗,只有车厢里的氛围灯亮着,又暖又柔的光线盈满整个空间。
两个人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沉寂中,林杳然先开了口:“之前跟你说要考虑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好巧,我也要跟你说这件事。”贺秋渡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我反悔了。”
林杳然有一瞬愣怔,随即泄了气似地疲倦一笑,“那就好。”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等了。”贺秋渡望向他,漆黑眉眼迫下来,气势相当慑人。“林杳然,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被这双眼凝视,林杳然有些失神,仿佛灵魂也要被吸噬进去。他动了动嘴唇,“不。”
24. 幽火暗沸 摘帽子!(含入V公告)……
贺秋渡冷冰地问:“为什么?”
林杳然说:“你不会明白的。”
贺秋渡抬高了声调,“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懂。”
“你不会喜欢我的。”林杳然异常平静,却隐约有了闷闷鼻音,“就算你现在有点喜欢我,你也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正确,贺秋渡如果稍微理智思考一下,一定会明白他的话。可事实完全相反,贺秋渡好像被彻底激怒了。
其代价,就是来势汹汹的报复。
就像先有闪电再有雷声,等林杳然意识到嘴唇的痛感缘何而来之时,他已经被贺秋渡以绝对的掌控感,紧紧圈锢了起来。
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就算在这种时候,那只大手还是避开了他的帽子,转而牢牢按住他的后颈,让他惶然生出一种被按在猛兽利爪之下的错觉。
前面的力度却更凶。
既凶狠,又渴切,还带着一点怒意。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先前对自己而言已经是承受极限的亲吻,只不过是贺秋渡努力克制后的浅尝辄止。
林杳然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咽,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本能反应。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根本没有余地去对抗这种近乎凶狠偏执的欺负。
车厢里的通风系统彻底失去作用,氧气逐渐稀薄,很快就要变成宇宙的真空。林杳然徒然地呼吸着,可是,所有介质都被贺秋渡蛮不讲理地隔绝,他压抑不住,不知收敛,每一次稍微退开,都是为下一次更过分的动作。
林杳然内里越来越热,后颈也是又热又麻,一直蔓延到后脑还有整个背脊。这令他感觉痛苦,痛苦却不意味着讨厌。他怎么会讨厌贺秋渡呢?他只是不敢相信他,更不相信自己。
所以,他早早便放弃了挣扎,贺秋渡想怎样,就怎样。
他乖顺得过了头,像被拢在掌心的小猫一样,顶多被欺负得狠了受不住,才溢出一点轻细的哼哼。贺秋渡发觉他的不对劲,终于松开手,退开一点儿距离。
林杳然半垂着头,只是小口喘着气,红肿的嘴唇可怜兮兮地嘟着,一点唇珠更是红得生艳。
贺秋渡沉默片刻,指腹轻轻蹭过那温热软嫩的唇瓣,哑声问:“疼吗?”
林杳然摇摇头,抬眼望向他,“你气消了吗?我要回去了。”
嘴角的和缓力度陡然加重了几分,贺秋渡隐忍着怒气,“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重要吗?”林杳然淡淡道,脸颊红晕还未褪去,与他冷漠的神色反差极大。“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他要去开车门,下面一秒却被贺秋渡伸手握住。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林杳然,你不知道,我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喜欢你。”
他听见贺秋渡的声音,低沉沙哑,震得他耳膜微微发麻,那感觉似乎可以一路蔓延,在胸腔挠搔出真实的痛感。贺秋渡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对自己说出这样带有祈求意味的话?
林杳然忍住上涌的酸楚,“我妈妈那样的人,世界上再没几个女子能胜过她了吧?可是在她去世后,我爸爸还是娶了秦阿姨,连妈妈的一张照片都不愿留下。我也是妈妈的遗物,所以在那个家,我也没有容身之所。”
贺秋渡握住他的肩膀,“我跟你父亲不一样。你也不是你妈妈的遗物。”声音沉沉地低了下去,和他掌心覆盖下的生出的热度一样,烫得林杳然心里发痛。
“你是我的宝贝,比什么都珍贵。”
林杳然战栗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快要深信不疑。但是,摇摇不也曾是这个人的宝贝吗?置于心尖上的美丽小姑娘。
对摇摇,他能抱有十几年的执念。那对自己呢?他又能持续多久?如果为了那一点随时可能消逝的温暖,致使自己彻底沉迷沦陷,一旦光芒消失,自己这样的瞎子一定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孤零零地死在寒冷和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