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爱情也曾饱满过,但他摆上爱情天平的筹码,远不及冷冽现实一个大概率的变故。
他的直白、他的冲动,于另一个人而言,是风险,更是负担。
寄托于幻想乌托邦式的虚渺,终究只会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得酝酿酝酿,小乔大概会露出马脚什么的,唯一烦的就是我码字的时候老板总是在我背后走来走去太烦了思路一直断一直断啊啊啊啊太难受了o(╥﹏╥)o
第72章 你所有的,正是我所欲求
乔以棠今年才十八岁。
他的人生,犹如初春雨后新冒出来的生脆芽儿,充满了朝气与希望。
干干净净的少年,那么年轻,那么优秀,那么美好,他就是春日融融,是秋阳杲杲。
陆景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当他爱上一个人,那种纯粹的炽热燃烧起来,会如何的五彩流溢。
简直相形见绌。
陆景看似张扬无惧的嚣张跋扈,更像一张经不起推敲的遮羞布,风雨飘摇间,也只能靠着一股不认输的倔强挺直了脊梁,告诉自己,这天生性向,与旁人并无不同。
可他快三十了,不再天真,不再盲目,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以陆先生为代表的绝大部分人眼中,他们确实就是格格不入的一群,是“少数人群”。
闲来没事玩玩可以,真正要走上台面,还得娶妻生子,哪怕像陆先生跟陆太太这般同床异梦各玩各的。
所以当年程烁急于脱身,所以于锦乐至今困顿不前——
陆景自己可以深陷泥沼,可乔以棠不行。
陆景把乔以棠带在身边,只是在某一瞬间觉得这孩子所缺正是自己所有,既然不费劲儿,那就拉一把吧,绝不是暗地里存了什么腌臜心思。
乔以棠的人生才刚开始,光明又耀眼,他怎么舍得把这么好一小孩儿往阴沟里带?
“不一样啊乐乐。”陆景苦笑,“你看,十年了,你还在为掰弯了边想而心有亏欠。”
蝉鸣鼓噪,敞亮的落地玻璃外,少年手臂撑在身侧,有很明显的肱二头肌微鼓,是十分漂亮的肌肉线条,是他最近泡在健身房里记单词的副产物。
好像一夜间便长成了成熟男人该有的伟岸。
陆景收回视线,仿佛再看多一秒,都会动摇决心似的逃得飞快。
他垂眼,回到说服于锦乐的正题上来。
“你再看看小乔,他才多大?是,我承认有时看到你跟边想,会忍不住暗生艳羡,也想身边有个伴儿,但这人不会是小乔。”
于锦乐:“为什么不会?”
陆景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懂,我们最不该的就是招惹直男。”
于锦乐抿着唇,心说你早就招惹了!
谁家直男有事没事天天绕着另一个男的转?
谁家直男闲着蛋疼背着你满大山溜达?
谁家直男看着你瞎撩骚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谁家直男还能悄不摸地偷拿个隐晦的影子合照当手机屏保?
就你家“直男”!!!
你真以为他是在孝顺亲爹呢!
“他才多大,很多事他能不懂,我不能。”
说了老半天,就是没说关键问题。
于锦乐不跟他拐弯抹角了:“那你喜欢他不?”
陆景一噎,支吾道,“……喜不喜欢也没那么重要……”
从十七到二十八,十一年间,他学会了告别,也学会了取舍。
他是能折腾,但那也是折腾自己,现在的他,很难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情爱上。
为什么要费心劳苦地去找个所谓的“喜欢的人”呢?
喜欢又怎样?
乔以棠那样一个男的,性格好、能力强,长得高壮结实颜值还高,说句直白的,哪个零能不心动?
陆景身为艺术家,对“美”的感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刻。
他一脸看破俗世的波澜不惊,好像扔一个蒲团过去就能立地成佛似的。
于锦乐眼皮子猛地一跳。
“别傻了!”
于锦乐箍着陆景脖子往前倾,紧接着陆景后脖颈一热,是于锦乐用手心一下一下地捏着,跟薅小猫一样。
“陆景。”于锦乐认真地看着陆景,一字一句道,“如果喜欢不重要,那你抗拒相亲做什么?相亲多简单啊,门当户对,地位对等,又没家里的阻力,为什么你就不从了呢?最重要的,你那相亲对象,也跟你性别不相冲啊,对吧?”
于锦乐也被催着相亲结婚,但他跟陆景不同,他没出柜,他妈安排过来的相亲对象清一色女人。
“你怂什么?”
陆景哑然。
怂?
陆景从没想过自己会从于锦乐口里得出这么一个评价。
他眯起眼,沉默。
“程烁——”一般情况下,于锦乐不会提到这个名字,但现在不一样。
陆景太骄傲了,不用担心他对程烁余情未了;但也正因为他的骄傲,更不允许自己在同个坑摔两次。
“你想过没有,如果是二十八岁的陆景遇到了十七岁的程烁,你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陆景:“?”
“小乔——其实小乔跟当年程烁,某些地方还蛮像的,不是吗?”
陆景眉梢一动,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但眼睛刚一抬,就瞥见于锦乐嘴角勾起的戏谑弧度。
“别急着否认啊!”
于锦乐掰着手指,一项项数给陆景看,“年轻、优秀、自律、自强,贫微出身也无法遮挡的光芒四射,从不认命,也不甘于平凡——”
陆景:“……”
陆景突然想打人。
他家的好孩子,怎么就跟程烁那傻逼玩意儿像了!?
他脸上的激愤全然落入于锦乐眼底。
于锦乐接着说:“当然这些只是浮于表面的共性,是我作为外人所能笼统观察到的部分特质,事实上,成长环境才是塑就个体性格行为的关键,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始终深刻而悠远,谁都无法摆脱。”
棉絮般的大云朵从天上悠悠飘过,不安分的小山雀在冬青树上跳动,山间别墅的日式小厅里牌局正酣,小角落里却气氛隐蔽而安静。
“程烁是家中长子,他优秀,他自持,是家里的骄傲,全家都盼着他出人头地,这些光环与期盼都是他自小背负的包袱。当然他确实也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个都成熟,正因为成熟,想得远,才显得他理性到近乎残忍,说实话,当年那个情形,换作我们是他,未必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陆景微怔,他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于锦乐口中听到这些。
于锦乐安抚似的在他手背拍了拍,又道:“但我敢说,如果是今天的你,遇到了当年的程烁,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人情世故谁也不懂,凭着一股热血在情路上磕碰着颠簸,本就风雨飘摇的关系,哪里经得起风浪。
“同样是被学校被老师发现,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应对的方式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陆景眉头一跳。
当年程烁到省城参加赛前集训,陆景黏人,私底下跟了过来,虽然程烁劝诫过,但年轻的恋人们总是容易情难自已,那次陆景摸黑翻墙溜进集训学校,二人偷摸着在教室亲吻,被夜里巡逻的老师逮了正着。
那一夜兵荒马乱。
面对可能降临到程烁身上的退赛取消保送乃至记过退学的种种惩罚,当年的他犹如一头被挑衅激怒的小公牛,强横野蛮地在集训地大闹了一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个老师、那些个领导的,凭什么罚程烁。
不过是相互喜欢而已,他们碍着惹谁了?
可令他错愕的是,在他奋勇抗争的时刻,程烁却默默松开了手。
程烁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陆景,我跟你不一样。
——机会对我来说稍纵即逝,而你,有太多退路了。
——你就是这样,任性自我,刚愎自用,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你不计后果,只图开心,现在我的保送资格没了,你高兴了吗?
……
……
手上传来于锦乐一下一下安抚的轻拍,陆景默不作声。
“如果……”陆景哑着声,一字一句说,“换作现在,管他什么狗屁竞赛什么狗屁保送,不就是读书吗?不就是名校吗?全世界都有名校,上哪儿读不是读!非得死盯着那条路看,怎么着?我陆景还比不上一个破名额了!”
是啊,不就是读书、不就是名校吗?现在的他有底气有能耐,说出来的话都掷地有声,可曾经呢?还不是只能在一帮为人师长的扼腕痛绝与偏见叱骂中黯然退场?
那是一种被粗鄙俗物比下去的不甘与忿恨,骄傲如陆景,叫他如何接受自己不及一个所谓保送名额来得重要的事实?
至今他对学校、对老师,都抱着一种礼貌有余而尊重不足的轻慢,所以当初他会在学校为乔以棠而瞎闹,会袒护这个轻狂短浅的小书呆。
这才是陆景啊——
眼高于顶,自负自傲,又光芒四射。
“可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小毛头,你说的这些,确实一样都做不到。”
这些年来,陆景这个娇气的少爷,把自己逼到一个并不擅长的领域上立足,虽然一路上磕磕碰碰,但终究还是有了资本。
于锦乐把他攥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掰开,温柔地包裹在自己双手之间。
“但是现在的你可以呀。”他温声道,“你羽翼已丰,强大而成熟,理智又果断,你已经有了爱人的能力,所以自信点,别怂,往前看。”
程烁已经是过去式了,陆景的自尊不允许破镜重圆这种类似于自我践踏的场面出现,但现在他前面有个更好的乔以棠。
陆景突然“噗嗤”一笑。
“你是想告诉我,只要混得好,老公在高考?”
于锦乐惊讶道,“我以为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陆景又问;“我记得有人当初还说小孩儿没定性,不要把人放心上吗?怎么这会儿变脸比翻书还快?快说,你是不是跟陆太太统一战线了?”
最近陆太太有点儿消停,不怪陆景会起疑。
于锦乐翻出个白眼,“我那会儿又没见过小乔,哪知道他什么样!”
“那现在你知道了?”
这人就是故意要闹人,非得死缠着人追问出个子丑演卯来。
于锦乐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你怎么这么烦呀!”于锦乐说,“我不了解小乔,但是我知道你呀。”
这么个又装又作的大少爷,闲来没事就爱拿腔拿调,真要作起来,在场这几个兄弟包括于锦乐在内,没人能顶得住,更别提这人发作频率特高,持续周期又长,说实话,能生生忍得下来的人对他都是真爱。
可乔以棠忍下来了,还将这小作精照顾得仔细又周全,一年下来,别说收敛,那简直变本加厉!
以往出趟短途,搬三四个超大行李箱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自带小乔牌专属保姆,斟茶递水备水果的,就差吃饭都喂上了!
陆少爷自小猖狂随性惯了,从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可偏这些“毛病”,正是当年程烁最痛恨并且立志替陆父陆母“管教改造”的!
其实不论荒诞还是猖狂,那都是最真实最赤忱的陆景。
性情所至,敢爱敢恨,没有虚伪矫作,没有虚与委蛇。
本性得以保持,就是爱人的最好状态。
于锦乐不是第一个注意到乔以棠的人。
是边想提醒了他。
边想说,你看,那孩子,茕茕孑立,也寂寞,也孤高,可偏撞见了陆景。陆景是带刺的勒杜鹃,秋阳春光之下昳丽无俦,却总得依附着点儿什么才能遮天蔽日。
一个穷不得志的落魄少年,一个被俗世缛节磨钝了五感灵光的倒霉艺术家,也偏就是这么两个人,看似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却因缘际会地凑到了一块儿。
乔以棠在陆景的依赖中获得了重生的羁绊,陆景从依附中延续了生命的璀璨。
你所有的,正是我所欲求。
这般恰如其分的契合,就连于锦乐都不得不重新认真审视起陆景收在身边百般宠着的养子。
边想说的没错,只要有乔以棠在,陆景就还是那个陆景。
乔以棠不需要陆景为自己做出变化。
面对陆景的优秀,乔以棠没有过于敏感的抵触,他不用陆景放缓脚步来迁就自己,因为他有足够的动力和能力从后头奋起直追。
只有真正人格自信自强的人,才会无惧于他人的强大。
这点恰恰跟程烁相反。
也正是程烁最缺乏的。
同样出身微寒的孩子,一个因自小被寄予深厚期望而战战兢兢,一个则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命运就是这样,首先你要足够好,就会遇上那个人。
乔以棠端着果盘进来,二人相视一看,结束了话题。
“试试这个,酸奶西柚。”
微冻过的西柚果肉鲜艳饱汁,用透明樱花瓣玻璃碗装着,淋了小半杯酸奶调味儿,又洒了一层薄薄的坚果仁碎和葡萄干。
这饭后水果精致得——于锦乐突然就觉得平常自己吃的那些都只能叫生啃野果子了!
酸奶将西柚的清香激发得彻底,将一帮生活毫无情调可言的大男人吃得嗷嗷叫。
乔以棠蹲着给陆景收拾画板,眼睛从那炭笔画上轻飘飘掠过,神色正经得仿佛无事发生,就是收完坐回陆景身边后,替他将头发掖回耳后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