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先生道:“这是假的,你无事从不找我。”
辛桃馥嘻嘻笑:我若无事就找你,大约不出三天就被你厌弃,丢回臭水沟。
辛桃馥笑着说:“还是先生聪明,明察秋毫。”
殷先生对这样的辛桃馥很受用,道:“什么事?说吧。”
辛桃馥道:“我们社团要做活动,周末去轰趴,我大约要在那儿留宿一夜,不知先生批不批准?”
殷先生沉吟一会儿,说:“你出去玩,为什么要找我批准?”
辛桃馥倒是听出几分意思来:殷先生这句话表面上好像在说“你出去玩不须我批准”,实际上是“你出去玩,是要我批准的,但我不想显得自己小气又爱控制人,所以你得给我一个完美的管束你的理由”。
——真是又霸道又爱装的臭总裁。
辛桃馥却不得不伺候着这位臭总裁的臭脾气。
“当然,”辛桃馥笑吟吟说,“我是‘小朋友’嘛。”
殷先生笑了一声,说:“那也是,小朋友一个人出门过夜,我怎么放心?”
辛桃馥想:刚说你胖就喘上了。
他心里倒是不愿意被殷先生管束的,便说:“不是我一个小朋友,还有好几个小朋友一起。”
殷先生道:“让老马陪你去吧。也方便接送。”
“好,谢谢先生。”辛桃馥答。
让司机马哥跟着去,说是方便接送,也有盯着辛桃馥的意思吧?
辛桃馥作为一只金丝雀,当然不能随便飞。
他自己也有自觉。
马哥送辛桃馥去轰趴馆,路上一路逗趣,气氛倒是不错。
辛桃馥也比较高兴自己和马哥打好关系,出入也都容易多了。不然,要是每次出行都得通过管家,辛桃馥烦都烦死了。
待到了轰趴馆,辛桃馥把马哥安置到别馆。马哥也没什么意见,只笑道:“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我一个老东西跟着。”
辛桃馥说:“是我们一群小毛孩儿,怕吵着马哥。”
马哥挥挥手,没多说什么。
辛桃馥便去了轰趴馆内。
社团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崔涵作为社长,特别会活跃气氛,和大家玩了几个游戏,气氛也热烈起来,连冷冰冰的黎度云也多了几分温度。
辛桃馥自上次和黎度云见面后,心里总是时不时有根刺,黎度云那些扎心的话语叫他不安。但好像为了显得自己全无芥蒂,辛桃馥装作自然,仍和平常一样,跟黎度云说说笑笑,坐在黎度云旁边,一点儿也不露尴尬。
黎度云也如常,对辛桃馥不热也不冷,保持着一种平常的分寸感。
过了好一会儿,门铃叮咚响了。
辛桃馥有些意外:“又有人来了吗?我去开门。”他以为是马哥。
崔涵却先一步站起来,眨了眨眼,笑:“这是我们今天的‘神秘嘉宾’。”
众人都很好奇,探头探脑地张望:“神秘嘉宾?”
“什么神秘嘉宾?”
“该不是社长的女朋友?”
“去去去!”崔涵一边否认,一边去应门。
待门一开,大家都愣住了。
进门的赫然是总是笑眯眼、叫人心情愉快的司家公子延夏。
“司……司学长?”大家都惊愕无比,纷纷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的谄笑。
倒是黎度云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眼光扫了扫,依旧坐在原位上。辛桃馥坐在他的身边,见黎度云不动,他也不动了。
不知怎的,辛桃馥就是不想做让黎度云不高兴的举动。
也许黎度云说得真对——这儿只有黎度云不喜欢他,所以他特别在乎黎度云。
这就是……人性本贱?
司延夏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也是丝竹社的成员,而且出身也不算很高的所以是脾气比较温和的。
“司学长怎么会来呢?”一个人愣愣地说。
“原来司学长是神秘嘉宾!”另一个女同学脸都有些红了,“社长怎么都不说啊?我们也好……”
“也好什么啊?”崔涵打趣道,“也好恭迎吗?”
司延夏笑了,说:“大家都是同学,什么‘恭迎’不‘恭迎’的。”说着,司延夏又好像解释一样说:“我们都是音乐社团,本来就该多多交流。这次我带了点餐食,你们看合不合胃口。”
说完,他就让跟在背后的两个丝竹社社员把外卖拎进来。
辛桃馥定睛一看,见这些外卖居然是雅悦轩的。
打开后,倒是有肉有菜,还有每人一碗的阳春面。
辛桃馥心里觉得奇怪,但确实也馋这个,便捧起阳春面吃起来。黎度云虽然对司延夏无好感,但他不会辜负美食,也照常食用。
辛桃馥吃完后,便去阳台站站,一边吹风一边消食。无多久,司延夏也走了出来,笑起来那双眼睛又像狐狸一样斜斜的、带着水光:“今天的阳春面还合胃口吗?”
辛桃馥道:“还行,但外卖的没有堂食的香。”
司延夏点头,说:“是我疏忽了。”
辛桃馥托着腮,说:“该不会是朱思贤告诉你我去雅悦轩就吃这个吧?”
司延夏笑了,说:“我和他没这么熟,也不说几句话。”
辛桃馥没继续看司延夏,只是把目光放到悠远的山林里:“那就是给黎学长吃的了?黎学长也爱吃这个。”
司延夏答:“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辛桃馥笑盈盈:“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司延夏摇头:“也不知道。”说着,他又道:“但我倒是想知道。”
辛桃馥对司延夏感觉微妙,说不上是什么,便随口答:“我喜欢钱。”
司延夏闻言,又笑得眯起了眼睛:“这样……”
辛桃馥看着这位出身名门、习得丝竹雅乐的贵公子,说:“你们这些公子当然视钱财如粪土。”
“不,不。”司延夏说,“我也喜欢钱。”
辛桃馥看着司延夏,目光含着几分探究。
司延夏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接受审视,便敛去笑容,严肃地说:“我喜欢钱,很喜欢,非常喜欢……不,简直是深爱。”
辛桃馥看着这位名门公子一本正经地发出对金钱的真爱宣言,一下便距离感消失。他不觉失笑:“那我们倒是有共同爱好了。”
司延夏和辛桃馥聊了几句,原本生硬的气氛都变得和缓轻快起来。
这好像是辛桃馥第一次接触与他年纪相近的世家公子。他之前能接触到那个阶层的无非就是班子书和殷先生。他们都比自己年长多了,又有社会阅历,感觉总是不同的。
而司延夏么,年纪和辛桃馥差不多,身形看起来也没有班子书和殷先生那么高大,还爱说笑,看着仿佛好接近得多。
但也仅仅是一种错觉,辛桃馥再笑再闹,也能感觉到司延夏骨子里那股独属于世家子的矜持。
即使他说自己深爱金钱时,也抹不去那一份矜持。
待二人聊得七成熟了,阳台又迎来了一位来客——是黎度云。
黎度云像一块冰,他去哪儿,哪儿就能降温。
当然,他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凉快。
司延夏见黎度云来了,好像全无传闻中与他的不愉快,仍笑道:“黎同学,好久不见……上次我听了你在XX的演奏,水平确实是很高。使人很感动。”
黎度云点点头,说:“我也听了你的。”
司延夏便问:“哦?不知黎同学觉得我的演奏怎么样?”
黎度云说:“出于礼貌,不便评价。”
辛桃馥简直要为黎度云的情商鼓掌。
而司延夏丝毫不以为忤,只说:“黎同学一直是很有风度的人。”
辛桃馥简直要怀疑司延夏在阴阳怪气。
辛桃馥可受不得这种气氛,便缓和说:“黎师兄确实很好,他还教我吹笛子呢。可惜我太笨了,学得很慢,挺耽误他的时间的。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
司延夏便道:“我也会吹笛,黎同学没空的时候,你也可以找我。但我可能没有黎同学的造诣,你别嫌弃就是了。”
辛桃馥笑:“哪敢。”
黎度云却冷哼一声说:“我那么辛苦才教得你上道,别找旁人学歪了。”
辛桃馥呵呵一笑,察觉到这个场面靠他是圆不了的,便索性借机遁逃,说:“崔涵在哪?我有话跟他说。”
黎度云道:“我带你去找他。”
辛桃馥便朝司延夏挥挥手,跟黎度云走出了阳台,从楼梯往楼上走。
一边走,辛桃馥又一边听见黎度云说:“司延夏可不是什么热情友好的人。”
辛桃馥挑眉:“你又知道了?”
“当然。”黎度云说,“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久。”
辛桃馥瞅着黎度云,心下微微讶异: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从黎度云的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黎度云总是不冷不热的,现在却好像多了几分温度。
辛桃馥禁不住凑近一些,问:“那他是怎么样的人?”
“不是好人。”黎度云冷硬地说,“他越是对你好,你越是要警惕。别傻傻的被骗了。”
辛桃馥摸摸鼻子:“我又不傻。”
“呵。”黎度云冷笑,将辛桃馥带到了休憩间,送到了崔涵面前,道,“崔涵,辛桃馥有事找你。”
说完,黎度云转身就走了。
辛桃馥坐在沙发上,跷起脚看崔涵。
崔涵问:“找我什么事?”
“没事。”辛桃馥直白地说,“就是在阳台上遇到了黎度云和司延夏,俩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我听着难受,就找个借口溜了。”
“敢情你是拿我当尿遁了?”崔涵语气夸张地说。
辛桃馥笑嘻嘻地说:“不说这个……对了,黎度云和司延夏怎么回事啊?就是只有以前黎度云拒绝入社的过节吗?”
“难道还有别的吗?”崔涵问。
辛桃馥歪了歪脑袋:“我看不像。如果只是这样一件事,我觉得无论是黎度云还是司延夏,都不可能会一直放在心上的。”
崔涵点头:“我看也是。”
说着,崔涵眼珠子一转:“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第13章 筹码
辛桃馥迷惑了:“因为……我?”
崔涵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是啊,他们说不定在因为你而‘争风吃醋’。”
辛桃馥听懂了崔涵的意思,立即摇头:“这可是胡说。”
“黎师兄对我的态度你没看见吗?”这其实也是辛桃馥心里一个疙瘩,“他不太喜欢我。”
崔涵讶异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能够忍受你的‘魔音穿脑’这么久?”
辛桃馥最近吹笛有了长进,全靠黎度云的耐心指导。头几节“辅导课”,辛桃馥的笛声确实够得上“魔音穿脑”的标准。而现在,辛桃馥的笛子勉强上道,但对于黎度云这样耳尖的人而言,其实也挺穿脑的。
辛桃馥甚至觉得,黎度云不太喜欢自己,也有自己用笛音“折磨”对方太多的原因。
“他给我辅导,不是看在您崔大社长的面子吗?”辛桃馥道。
崔涵摇头:“他本来只答应辅导你一节课的。后来他愿意给你上课,是他本人的意思,和我没有关系哦。”
辛桃馥却道:“这我理解。可能是我太差了,如果不好好‘调教’一番的话,我是加不进合奏里面的,会把整个演奏搞砸,所以他才给我辅导。为的是‘顾全大局’。”
崔涵摸摸下巴,说:“也许吧,但我想他不是那种特别热心的人,他对你是不同的。”
辛桃馥苦笑:“他对我也并不热心。”
说着,辛桃馥又道:“至于司社长,就更没道理了。我和他根本不熟。”
“他和你确实不熟。”崔涵点头,“所以他这次才特意过来,为的是和你混熟。”
崔涵说得煞有介事的,听得辛桃馥也有点进心里去了。
司延夏特意跑来轰趴馆,说是为了加强两个音乐社团的关系,这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
司延夏的“丝竹社”哪里把别的音乐社团放在眼里过?而且,说是要社团交流,他也没带几个人,就带了两个“丝竹社”里比较好说话、能社交的家伙,看着也不是为了交流音乐来的。
那两个家伙还跑来找辛桃馥,说是“三缺一”,找辛桃馥补缺。
辛桃馥也给面子地去了,到了牌桌上,果然看到了司延夏。
于是,桌上变成了辛桃馥、司延夏以及两个“丝竹社”气氛组社员的组合。辛桃馥打牌技术麻麻,输赢都是看运气。而这天,他的运气似乎好到爆棚,几乎是每局必胜。不知道的以为他出老千开外挂,知道的就知道这是别人给他喂牌,故意让他赢的。
辛桃馥不是那种“不知道的”,他打了几局下来,心里都明白。
偏偏那两个“丝竹社”社员还演起来,捶胸顿足地说“怎么又输啦”“不玩啦不玩啦,我直接把筹码送给辛同学好了”“辛同学真是逆天”……
辛桃馥笑了一下,他也不宜揭破这个局面,便只能保持微笑,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司延夏,司延夏坐得端正,目光看着牌面——他不笑的时候和笑的时候区别很大。每次一笑,他便似狐狸眯眼,若是不笑,板起脸来,一双斜飞细长的眼睛便透出凌厉来,将磨得锋利的剑。
辛桃馥又想:这些世家子的气势终究与众不同……不知道先生在他这个年纪,是不是也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