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延夏用最严肃、凌厉的面目打出了最臭的牌。
辛桃馥赢了一个盆满钵满,筹码堆成小山丘。
司延夏看着那座小山丘,露出狐狸笑:“还是辛同学打得好。”
“这是我运气好。”辛桃馥装作不知道自己被让,一脸谦虚,“不过所谓‘乐极生悲’‘月盈则亏’,我还是‘见好就收’吧。”
一个气氛组社员便拦着,说:“哪有你这样,赢了就走的?这可是最没牌品的行为了!”
辛桃馥心想:不会吧,你们还未输够吗?都什么家庭啊……
“不打了不打了。”辛桃馥托着腮,“算一算吧。”
说着,辛桃馥问:“这筹码我记得是一个算十几二十来着?”
“什么十几二十?这不是看不起人吗?”气氛组成员说,“筹码一个一千。”
辛桃馥脑子一轰,看着眼前那座“小山丘”,突然觉得自己碰到了烫手山芋。
他忙说:“不会吧?我上午和他们打的时候还不算这么多的。”
“我们是打这么多的。”一个成员说,“不然十几二十块,玩起来也没趣。”
另一个成员又笑道:“辛同学是大赢家啊!怎么还嫌自己赢得多?”
辛桃馥哪里肯收这么多钱,摇头不已,说:“早知道这么多,我就不上桌了,真是吓死人。”
“哪有人嫌自己赢得多的?”一个成员调笑道。
“这个数额‘巨大’,我怕警察抓我。”辛桃馥半开玩笑地推了一把筹码,那象征着真金白银的塑料筹码便哗啦地散落在桌面上。
两个社员还想要说什么,辛桃馥却站起身,说:“我们都是学生,花的也多半是父母的钱,还是悠着点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辛桃馥的目光瞥了瞥司延夏,那句“花的是父母的钱”,像是小猫亮爪一样挠了司延夏的脸皮一把。
富二代好像都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他们风光、豪奢,洒的其实就是父母兜里掏的零花钱。
“都是小钱。”一个成员说,“再说了,父母也教我们‘愿赌服输’的。”
另一个成员则唱红脸:“怎么?难道你看不起我们?”
“哪敢,哪敢?”辛桃馥笑眯眯道,“算了,就当我赢了两千吧。你们凑一凑。”
两个成员还想说什么,司延夏却先发话了,说:“辛同学说得对,我们都是学生,不该赌这么大的。两千就两千。”
说完,司延夏和两个成员便凑了两千给辛桃馥。
辛桃馥收了钱,便说:“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
等轰趴过后,辛桃馥坐马哥开的车回雅苑。
坐在后座上,辛桃馥沉吟半晌,忽问道:“马哥,你之前见过司延夏没有?”
“有几次开车送先生的时候可能碰见过。”马哥回答,“但没有面对面接触。”
辛桃馥又道:“这辆车是不是很特别?整个城里没几个人有?”
“是的。”马哥回答。
辛桃馥竟明白过来:是了,司延夏原本对我是不熟的,他眼熟的是马哥和这辆车!他必然是认出了这是殷先生的座驾,所以才对我献殷勤。
毕竟,输牌送钱这手法,确实不太像“追求”,更像是“讨好”。
辛桃馥思来想去,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司家公子“讨好”的?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殷先生这一层。
在打牌之前,辛桃馥到底还是有点儿听进去了崔涵的话,有几分怀疑司延夏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现在一想,真是自作多情!
犹如十八岁生日那天一样,辛桃馥被淋了一盆冷水——人也清醒多了。
他再次明白,自己在这些“人上人”那里是不可能得到真心的喜欢的。
也是,他一个草根屁民,有什么值得公子哥对他上心的?
辛桃馥离开雅苑两天一夜,这天回来,刚到门口,便见女佣秋丹兴冲冲地跑来,说:“你总算回来啦!先生在茶厅等你呢!”
辛桃馥没想到先生也在,立即走往茶厅。
但见殷先生独自坐在茶厅里,靠在沙发上,见辛桃馥来了,便朝他招招手,似招一只养驯了的宠物。辛桃馥自然也温驯又热情地靠上去。
殷先生一边抚摸他的背脊,一边说:“这两天玩得高兴吗?”
“还行。”辛桃馥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在先生身边高兴。”
殷先生听得受用,笑说:“这张嘴倒是会说话。只怕一出了这儿就想飞了,完全忘了我。”
“忘不了的。”辛桃馥说。
忘不了的……
辛桃馥把头靠在先生的肩上,心里思绪翻涌:哪里忘得了?
他从头到脚一身叫人无法轻视的“金装”,是先生所赠的。他到了朱思贤面前,不需要再畏畏缩缩,甚至还能“反客为主”的底气,是先生所给的。而司家公子也对自己放低身段,也与自己的为人或魅力无关,都是靠借用先生的车子带来的。
辛桃馥越发怀疑,他本人是不是根本毫无价值。
他现在所有的高贵和骄傲,都源自于这个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的男人。
一旦这个男人对自己没兴趣了,他就输了。
输了。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语。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身处一个赌局。
嗅着先生衣领上散发的清香,他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中恍惚看到了今天牌桌上散落的塑料筹码。
筹码色泽鲜艳,但用料廉价。
它到底是值一块钱?还是一千块钱?都只取决于是谁在握着它。
第14章 过嘴瘾
殷先生在温柔地抚摸着辛桃馥。
这种抚摸是不含太多情慾的,只是体现出一种喜爱和亲昵。
辛桃馥觉得自己像一只柔软又温驯的猫,瘫在主人的怀里任他揉自己毛茸茸白乎乎的肚子。但就算是再乖的猫,也不喜欢一直被这般揉弄,更莫说辛桃馥根本不是真正的乖巧。
他脑子里仍转着那些“自己不值得”的念头,在先生的狎昵下心情越来越糟糕。
殷先生察觉到自家的猫心情不佳,便不再弄他,只轻抚他的发顶,辛桃馥的头发浓密又柔软,触感极佳,也能给殷先生带来“撸猫”的快乐。
殷先生笑盈盈说:“好孩子,在想什么呢?”
辛桃馥心里想的可复杂了,他确实也无法说清,也不便说清。
他便只扬起一张甜过蜜桃的笑脸,说:“在想,很感谢先生。先生给了我很多……”
如果不是殷先生,辛桃馥觉得自己到今天还得见着朱思贤就绕着走,但凡朱思贤多看自己一眼,就得双股颤颤……
更别提奶奶的事情了……
辛桃馥心里嘴里说要感谢先生的“慷慨”,但实际上这股“感谢”哪里能纯粹?哪里能不混杂着不甘和愤懑?
殷先生也不知看出辛桃馥复杂的心思没有,他只仍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辛桃馥的秀发,说:“不用感谢我,你也给了我很多。”
辛桃馥对此不敢苟同:我给了先生很多?我给了他什么呢?
就是养只鸡还能下蛋呢,目前辛桃馥吃住都是殷先生的,却好像从没奉献过什么。
辛桃馥心虚几分,说:“我没什么能给先生的,倒是先生对我很好。”
说着,辛桃馥把头靠在殷先生胸膛上,在那儿,他能听到殷先生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仿佛只有听到这个声,辛桃馥才确信殷先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很多时候,他总觉得殷先生更像一个遥远的符号,又像是要供在龛上的雕像。他很美、很好,很强、很大,却很虚、很假。
殷先生施下的一切“恩惠”,都像是“神迹”似的,仿佛他只是轻轻吹了那么一口气,就能在辛桃馥的世界刮起一场飓风。
当然,现在殷先生给他的都是和风细雨、甘霖鲜花。
辛桃馥笑笑,说:“先生大方慷慨,是我占便宜了。”
殷先生笑了,说:“还没有人能占我的便宜。”
辛桃馥眨眨眼。
殷先生似乎很喜欢辛桃馥那双眨起来极为灵动的大眼睛,禁不住挑逗似的用手指拨了拨他那纤长得过分的睫毛。辛桃馥下意识地闭上眼想躲,却被殷先生抱紧了,眼皮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又听见殷先生说:“你放心,我们之间很公平。”
辛桃馥好像听出来殷先生的意思了:在殷先生看来,他们之间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这个想法让辛桃馥觉得很好笑:公平?我和您这样的人哪里谈得上公平?
先生说他们公平,是因为先生认为这是“钱货两讫”的交易。
确实,钱和货之间很平等。
但是,在这场交易里,花钱的先生仍是人,而辛桃馥却成了货。
人和货之间怎么可能平等?
辛桃馥摇着头,像闹别扭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不快已经漏了馅,再装高兴也不像,便索性直接把情绪摆在脸上——可这份情绪是不能太真实的,因为真实的东西总是难看的。
先生花这么多钱,可不是为了看人摆出真实的脸色的。
他便翻身走下沙发,像烦了的猫一样轻盈地往下跳。
只是,他没走开几步,就被殷先生拉了回来。
他失重往后栽倒,再次落入殷先生的怀抱。殷先生抱得紧,使他动弹不得。
“小朋友今天很不高兴。”殷先生说。
辛桃馥露出娇揉做作的嗔怒,仍是美人姿态:“没有不高兴。”说着,鼻子轻轻哼一声,像毛茸茸的小动物。
殷先生笑说:“不知是谁得罪了你,使你连带着对我也记恨上了。”
辛桃馥道:“哪里有人得罪我?就算有,我又怎么会记恨先生?”
殷先生笑了,盯着辛桃馥的脸,说得笃定:“你在恼我。”
辛桃馥仍否认:“我为什么会恼你?”
殷先生露出了苦恼表情:“不知道。”
但是,殷先生又很快笑了,道:“但你的毛都炸起来了,自己不知道吗?”
辛桃馥听到这个形容,心下悻悻,什么炸毛?真当我是猫了呗?
辛桃馥扭过头,不理殷先生。殷先生却搂着辛桃馥的腰,一个翻身,把辛桃馥摁在沙发上:“你恼人的样子实在可爱。”
辛桃馥被逗出了几分似真似假的嗔怒,头一次在殷先生的怀抱里用力挣扎起来:“别烦我。”
殷先生却把他搂得更紧了,只笑说:“望辛少爷息怒,打我骂我都使得,但求别气坏了身子。”
辛桃馥是真的有火气要发,竟然真的捶了殷先生几拳——他可不是女娃娃的“粉拳滴滴”——当然,他也不会真的用捶杀父仇人的力度去捶先生,但他心里确实有气,一拳下去少说也用了六七成力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六七成力,打在殷先生胸膛的肌肉上的时候,也是有嘭嘭响声的。
三捶下去,辛桃馥气消了些,心虚感就上来了:我还真捶了先生?
殷先生这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练的,但既然被认真地捶了,自然不能说自己不疼,不然就是对对手的蔑视。殷先生便捂着胸膛,说:“哎哟,疼。少爷还真捶我。”
辛桃馥被这一招弄得哭笑不得,却昂着下巴:“捶是捶了,还不是你要求的?我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特别的要求呢。怎么能不满足满足你?”
殷先生笑了,坐了起身,把背靠在沙发上。
因为刚刚一场玩闹,殷先生整洁的衣襟乱了几分,头发也凌乱些许,有几缕碎发散在额边,这个姿态,比他平日正襟危坐、衣冠楚楚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潇洒风流。
他现在并不看辛桃馥,只是低下头,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在唇上衔着,却不去点燃。
辛桃馥撑着头坐起来,说:“怎么不点烟?”说着,辛桃馥眨眨眼,说:“该不是等着我给您点吧?”
“不必。”殷先生笑,“有点犯烟瘾了,但知道你不抽,也不想要你吸二手烟,便这样咬着,算是解解嘴瘾。”
殷先生总在这些小地方透露出几分对辛桃馥的“尊重”和“爱护”,这应该是殷先生的好处。却便是这样的好处,最使辛桃馥胆战心惊、严阵以待。
辛桃馥知道,这种最像蜜糖的东西,往往最是毒药。
辛桃馥心里一叹,却扬起笑容,靠过去将殷先生唇边的香烟拿掉,奉上自己的唇。
殷先生偏着头,让辛桃馥像小猫似的蹭自己的唇。他并不怎么热情地回应,只是以一种敞开的姿态迎接辛桃馥的柔软和甘香。
辛桃馥亲了几回,也不得章法,只感殷先生虽在享受却并不沉溺。这使得辛桃馥有几分气馁,便退开来了。
便是辛桃馥往后退的时候,殷先生却忽而猛追而上,将辛桃馥又逮了回来,压着的,攻城掠地的,亲吻。
唇舌间,殷先生的语音模糊:“跑什么?”
这句话听着更像是说“你跑得了吗?”
辛桃馥确实是跑不掉,哪儿都跑不了,只困在这一个铺天盖地的吻里,连呼吸都不由自主。
第15章 手提袋
辛桃馥被吻得快喘不上气来,殷先生才放过他,脸上衔着笑,欣赏辛桃馥脸庞涨红的模样。
“先生怎么……”辛桃馥脑子还有些缺氧,不知该说什么,嘴里冒冒失失地蹿出了半句话,脑子却接不下去。
殷先生却一脸欣忭地说:“这可是辛少爷第一次主动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