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窜上前,对着手机就问:“那封恐吓信是你写的?!”
所有人都没把那封恐吓信当回事,甚至快要淡忘它。
但电话那头的卓嫣听到朝晖的声音,突然口风一转,矢口否认恐吓行为。她大喊:“朝晖!朝晖!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们!我只是想让你们救救我……救救我……我被朝明红关在这个鬼地方,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啊!!”
“什么救救你?!什么地方?!”朝晖也有点着急了:“你既然被朝明红关起来了,又哪来的本事送信?我去查了监控,又什么都查不出来——卓嫣你给我说清楚,那到底想干什么!”
卓嫣崩溃又委屈:“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就是想让你们顺着恐吓信来找我……但我等了这么多年了,才等到朝明红松懈,等到第二次送信的机会……我留了那么多线索,你们为什么看不到啊!现在好了,现在送信的也死了,全死了,都死干净了更好,我看你们也想让我——”
毒品似乎又让她陷入了新一轮的癫狂。听这个状态,怕是确实已经吸毒多年了。
陆野和朝晖张口还想问些什么,但电话那头传来了卓嫣的一声尖叫,随即电话瞬间挂断,只留下“嘟嘟”的忙音。
陆野脸色不太好地把手机拿开,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面色凝重。方才这一场电话兵荒马乱,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线索掺和在卓嫣的那些崩溃的话语中,却像一团浆糊,纠缠在一起,谁都理不清楚。
朝晖却一把抓起了刚才放在一边的电话手表,拿着朝夕月的手指开锁,在界面上疯狂翻滚,还掏出手机扫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二维码。
所有人都不说话,都看着朝晖的动作,不理解他在做什么。
但很快,朝晖就把手表轻轻放在桌上,展示在众人面前。他动作轻慢,仿佛捧着一块最容易消逝的宝物。
“这是卓嫣的位置,”朝晖轻轻说,“刚才翻出卓嫣的电话号码之后,我就在想……这块表可能被卓嫣碰到过。所以我想赌一把。”
“我赌赢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好像藏着万千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痛恨,也有几分不忍。他说:“她……真的在里面录入了亲子信息。”
陆野把视线聚焦在表盘上。那上面有一张导航一样的地图,地图上有个跳动的小蓝点,配着两个字。
——“妈妈”。
第60章 理应
写着“妈妈”两个字的位置点在地图上稍微跳动着。
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快,记录的、联络的……都行动了起来。很快,刘跳跳第一个抬起头,对陆野说:“野哥,查到了!那边有一个沿海的度假村,但是这几年行情不好,很久没营业了,基本算是废了……但卓嫣住在那里也是有可能的。”
陆野快步走了过来,边看位置边说:“’住‘在那里?她怕是被囚禁在那里。”
陈建国此时也推门进来了,看见一屋子警察闹哄哄地忙活,旁边还跟着个抱孩子的朝晖,有一瞬间的诧异:“什么度假村?什么囚禁?”
朝晖抱着朝夕月在一旁站着,没说话,但闻言扫了陈建国一眼,情绪不高的样子。
其实朝晖现在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如果卓嫣真的是被朝明红囚禁在度假村里,如果毒品也是他控制卓嫣的手段……那很容易就能把朝晖小时候被注射毒品的事情联系起来。
显然,朝晖不想去探究这个真相,毕竟真相可能让他伤心彻骨。他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抱着朝夕月,不去思考这些事。朝夕月不明白这群大人对着自己的那块小手表呼来喊去是为了干什么,大概只觉得吵闹,现在正蹙着眉毛窝在她哥怀里,继续揪头发。
朝晖被猛的一下揪痛了,低头看了看朝夕月。朝夕月也不躲避,瞪着眼睛对视,大大的眼睛里映出朝晖的脸。
“你是如何记住我的……”朝晖叹息道。
朝夕月听不懂,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朝晖见状,更加无奈,心想,他倒不如傻了得好,无忧无虑,一身轻快。
这边有警察给陈建国进行了一系列的解释,那边陆野等人也确定好了卓嫣可能在的位置。一行人即刻动身,兵分三路,一路由陈建国带队,去滨海度假村直接找卓嫣;一路是原本就监视在朝明红楼下的警察,让他们继续观察,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也绝对不能让朝明红跑了。
还有一路由陆野带队,返回局内,提审目前还在服刑的、那几个绑架过朝夕月的傻混混。里面曾经有一个家伙坚持说朝明红涉毒。
那时候大家也重视这条口供,但绑匪团队里没有别人认同那家伙说的话,警察们去查过,也没有找出证据。而现在,如果证据属实,陆野要通过再次审讯那些绑匪,争取统一口供,让人证直指朝明红,以求尽快获得逮捕令。
朝晖只不过是条小狐狸,但朝明红可能是条老狐狸。那些在盯着朝明红的警察也只能是盯着,不能现在就把人家给扣下,不然,要是朝明红无辜,那被反咬一口违规逮捕,他们局子里都得吃不饱兜着走。
正义与程序,哪一个都不能少,哪一个都不能晚。
整理好警服,带上任务,一众人从幼儿园出发了。临走时,幼儿园园长还送了出来,陆野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幼儿园有朝明红的不少投资,园长也明显是向着他的。如果那些罪孽真的都是他所为,那卓嫣电话打到一半被强行挂断也能得到解释——就是他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刘跳跳这次也不犯傻,直接走上前,拉着园长就往警车上走。
那园长满眼惊诧,高跟鞋乱糟糟地踩在地面上,险些崴倒,连连发问:“怎么了,我怎么了?”
刘跳跳被园长吵得耳朵疼,忍不住说:“没给你铐上就不错了,等到了警局,有人等你慢慢解释。你放心,我们不会祸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你要是真的没通风报信,那我们很快就把你放出去。”
“说那么多做什么,快点。”陆野已经打开了车门,站在那里喊刘跳跳。朝晖跟在陆野身后,把朝夕月也带了出来。他戳了戳陆野的后背:“我能跟陈队一起去滨海吗?”
“不行。”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陆野和陈建国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朝晖。
陆野怕的是朝晖情绪崩溃,陈建国则是真避嫌。不管朝晖和陆野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他到底是朝明红的亲儿子,有没有掺和进什么坏事,谁也不知道。
陈建国给了陆野一个“自己处理好”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坐上车,没过一会就带着人消失在了视野的边缘。其实陈建国甚至认为,没把朝晖也带回去审讯,算是他给予这个孩子极大的信任了,多少赌上了点老刑警的直觉和尊严。
陆野和朝晖看着陈建国离开,一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陆野先开的口。他稍微避开了朝晖请求的眼神,低声说:“陈队他要去找卓嫣。只要找到卓嫣,那朝明红到底有没有造孽,就能说得清……”
“所以我想第一时间知道,”此时的朝晖有些执着,“我作为……难道我不配做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吗?”
陆野竟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朝晖在两种瘾的阴影下活了那么多年,他理应第一个知道真相。
第61章 了结
朝晖拿着陆野给他的钥匙,带着朝夕月,返回了他们两个的小家。
朝明红的嫌疑不能洗脱,朝夕月跟着他并不能保证安全,所以朝晖就把小姑娘给带回家了。
朝夕月有智力缺陷,在幼儿园的时候没怎么表现出来,纯属没机会发作。现在她骤然来到一个封闭的、陌生的环境中,就立刻变得不安起来。她挥舞着双手,像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地在整个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然后找到一处柔软的沙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面有熟悉的气息——总之她趴在上面,开始“嗷嗷”的哭。
朝晖本来正在洗杯子,打算给朝夕月倒杯水喝。谁料水都还没好,朝夕月已经绷不住了。
他举着杯子,诧异地走出来,那沙发上的哭声早已经地动山摇,茶几都快被掀了。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户人家拐卖了小孩。
“不哭不哭……”朝晖赶紧把杯子放下,手忙脚乱地过来抱孩子。虽然朝夕月很黏糊他,但他完全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只能有样学样,拍着朝夕月的后背,像哄婴儿那样抱着哄。不到几分钟就把胳膊哄麻了,也没见得小祖宗要停下来。
难得朝晖将心比心了一会,竟然领悟到了陆野面对他的某些无奈。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翻箱倒柜,想摸出点东西来吸引一下朝夕月的注意力,不论是糖果还是儿童玩具,什么都行……
“咯啦。”茶几柜子响了一声,有些不太丝滑地打开。朝晖看见里面躺了一封雪白的信。
他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当初他在江明市收到的那封恐吓信。根据卓嫣所说,这封信是她故意递送的,只为了留下能够找到她的线索,希望能有人把她救出去。
当初他没把这封信当回事,回江夜之后住在了陆野这里,也只是把信随手一塞。他都快忘记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找出来。
朝夕月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突然也对这封信产生了兴趣,不顾她哥正在翻来覆去地看,直接一把夺过来,捏在手里把玩,很快就捏皱了。
“小月,这个不能玩,你给我。”朝晖现在觉得这封信可能会成为很重要的证据,得好好保存,便试图从妹妹手里拿回来。
朝夕月却坚决不给,把到手的信封当成宝贝,小手攥得死紧。朝晖夺了两把没夺回来,火气也渐渐窜上心头了。
“给我,”朝晖拉下脸来,又伸出手,一边试图掰开朝夕月的手指,一边做着无用的解释,“这个东西对哥哥很重要,听到没有!”
朝夕月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又“嗷”了一嗓子,尖叫让朝晖眼睛都闭上一瞬。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信封被朝夕月猛的夺了把,只听见“嘶啦”一声响,朝晖只觉得手间一松,睁开眼,就发现手里只剩下一块被蹂躏地不成样的碎纸片。
信封里的内容大喇喇地露出来,只不过印刷上的油墨在方才的兄妹争夺之间变得模糊了。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朝晖身上的东西怕是已经压了许多年了。丁高磊的禽兽行径、苏琴的自杀、霍青连的消失、朝明红的不闻不问、面对陆野时的自卑……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封信的破损。
这封信就好像他暂时抓到的希望,他希望这封信可以是个足够有分量的线索,能让真相暴露得更快些。但现在它被毁了许多,哪怕上面的字还能辨认,哪怕还能复原,哪怕还能被作为证物使用,它也是被撕碎了的。
这一瞬间,折磨他多年的无助感与孤独感扑面而来,扑在脊梁上,吸吮着他的脊髓。
他被复杂的情绪吸走了脊骨,不能再站立,就缓缓蹲下,手里还捏着那块碎片,喃喃道:“朝夕月,你为什么会是个傻的,你为什么是残疾?”
但朝夕月并不能理解朝晖的行为,还在揉搓手里的信。
朝晖一下子疯了,伸出手去,一把夺过了朝夕月手里的“残肢”,头一次对她大吼:“这他妈的可能成为证据!你懂不懂——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是个傻的!!你生来就是个傻的!!!就像你那个妈一样,明明知道朝明红有妻儿,却还是要插足进来!然后让我流落在外,被丁高磊那玩意像狗一样折磨!!”
朝夕月吓了一大跳,愣了会,又扯开嗓子开始哭。上一轮就没擦干净的眼泪结干在脸颊上,亮晶晶的,像个惨兮兮的小花猫。
“你哭什么哭?!你在朝明红家里也敢这么哭吗?你特么被绑架了你那个亲爹都懒得给你出一分钱你知道吗?!他就是个没有责任感的人渣!败类!咱俩身边都是这些东西!要是我不管你,你能活到几岁,你能想象到吗?!”
朝晖在小姑娘的哭嚎中大吼,渐渐的、渐渐的,他把声音放低了,渐渐也不再说什么:“罢了,你想象不到,我说了这么一通,在你眼里也是狗叫。”
……
他仿佛爆炸,随即留下一地飞灰,便是心如死灰。
他捡拾起被朝夕月丢在地上的另一半信件,面无表情地找透明胶带,仔仔细细地粘补。他动作很慢,慢到时间都好像停滞。
或许他方才也不是在对着朝夕月大吼,而是对着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大吼大叫,大呼不公不正。
“……小月,我好累啊。”花了小半个小时,朝晖才把那封信重新粘贴好。但丑陋的胶带痕迹永远都抹消不掉了。
朝夕月也不哭了,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哥,口干舌燥。朝晖瞥了她一眼,把刚才烧好的水倒给她喝。
朝夕月“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朝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许久,朝晖才轻声说:“等事情结束,我这辈子也该做个了结了。”
第62章 风中
邓姝今年26岁,是一位编辑。从毕业开始,她就一直在这家出版社工作。工作比较轻松,老板也不鬼畜,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若说烦恼,那大概就是26了还是母胎单身——她自己不介意单身,甚至有些享受孤独,但家里人意见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逢年过节就问她什么时候带男友回来。
“哎!小姝,”坐在邓姝对面的同事把手伸到她眼皮下晃了晃,“甲方送来几盒月饼,你要什么味的,我给你拿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