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看见谢行之在他眼前出事,岑向阳简直都快疯了。
后来两人一起卷进江水里, 慌乱之中他想抓住谢行之的胳膊, 却被安全带束缚住, 只拽下来一只腕表。
“都没事就好。”谢行之揉一把他的脑袋,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他是个性情中人,谢行之一向了解,但还是不想见到他哭得这么惨。
谢行之拍拍他的头哄他:“好了好了,旁边小朋友都看着你。”
周家的小少年听到动静好奇的从窗户探出脑袋。
岑向阳毕竟还是要面子的,不怎么好意思在小孩面前哭,用力吸了一把鼻涕,抹干净眼泪。
他抬头想说点什么,又忽然反应过来:“行之哥,你怎么坐着轮椅?!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骨折了。”娟儿在一旁解释,“涛子哥把他从江里带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刚去镇上给医生看过,伤得不重,养养就好。”
岑向阳以为他腿断了,心都要停跳,听到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依旧心疼。
“妈的,等回去老子也把那小兔崽子的腿给他敲折!”
谢行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等明白过来,他无奈哑然道:“撞我的不是他,不关他的事。”
“他该!撞你的不是他,但他也有责任,要不是他跟你吵架让你开车分心,也不至于让那辆车撞的这么严重。”
至少能提早发现,多少也能避开一些。
那几天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能料到后续会发生这种事。谢行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回去我再仔细讲给你听。”
那辆车不是夏景辉派来的就是施家派来的,肯定是铁了心想要谢安珩的命,撞在他身上只不过是碰巧。
这些利害关系不方便在娟儿面前讲,索性谢行之也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让岑向阳把他这段时间的花销全部给了娟儿,找她买下这把轮椅,又留下一沓钱权当感谢。
“不行,这些钱我不能要。”但娟儿说什么都不肯收那一笔感谢费,“谢大哥,我救你是出于自愿,不是图你的钱财。”
“我知道,你们一家人心地善良,这笔钱就当是我给你弟弟的,我很喜欢他,他在学习上也很有天赋,拿着去给他到镇上找个老师吧。”谢行之坚持把钱塞进她手里。
这对他而言只是一笔小钱,但对这个村子里的一家人,却足够让他们过上更富足的生活,况且别人救了他的命,光是这点钱都不足以表达感激。
见她还是不愿意,谢行之又说:“等这阵子事情处理完,我再来找你们家把那些作物都收了,你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定金。”
好说歹说了许久,娟儿才总算收下。
谢行之又把岑向阳的联系方式给她,只道往后出任何事都能打电话向他求助。
临别之时,小少年扑过来抱着他,眼泪汪汪:“谢大哥要走了吗?你是不是要回去找你的那个弟弟了?”
“对。”谢行之知道他舍不得,轻轻摸摸他的头发,“你也要好好读书,长大考进大学来满北市找谢大哥,好不好?”
小少年眼睛睁圆。
过了三秒,他郑重点头:“好!我一定好好用功,考进满北大学,来城里找你!”
“乖。”谢行之笑着最后牵了牵他的手,又和娟儿挥手告别。
岑向阳是独自开车过来的,为了避免惊动其他人,他特意谁也没告诉。
谢行之被他抱到副驾驶,仔细系好安全带:“腿这样放行不?没弄疼你吧?”
“没有,哪有那么脆弱。”谢行之无奈一笑。
村子一共两条路,他们按照娟儿指的小道,绕过江边,避开耳目驶离秋水村。
才刚开出去没多久,岑向阳就忽然说:“谢安珩的人过去了,还好我们走得快。”
谢行之跟着抬眼看了后视镜,一条浩荡的车队已经重新把村子里的路全部堵满。
这些车型他都认识,明显正是谢安珩手下的人。
岑向阳:“我今天才晓得,他四天前就在满北市各地搜过一遍村子,把别人家闹的鸡飞狗跳,幸亏他那时候去早了,没让他找到你。”
谢行之:“谢安珩他……”
“别,行之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想去跟他见面。”岑向阳看出他目光里的意图,提前开口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就算你想,我也绝对不可能再让他伤害你。”
“……”谢行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伤害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他还没伤害你?那样不叫伤害怎么叫伤害?”岑向阳眼睛都瞪大了,“行之哥你就是太宠他了!就算是夫妻之间,如果一方不愿意,做这种事也是不可以的,这就是伤害!”
谢行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把他的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原本他是不太能理解岑向阳话里的意思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前有在医院听那两个小护士讲述报纸上那篇离谱的桃色新闻,后有听见许思思和她爸爸的那番对话。
谢行之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岑向阳和夏嘉誉都用那种敬佩又心疼的眼神望着他了。
感情是他们都以为谢安珩在夏家就对他做了什么?
怎么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不知道谢安珩对他……
可谢安珩真的如他们所说,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吗?那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
岑向阳的话夸张成分居多,但他一时半会也无法将许思思描述的那个人和谢安珩画上等号。
“行之哥,你不要觉得我挑拨你们俩关系,你就是当局者迷,谢安珩那种人一看就不正常。”
岑向阳老早对他不爽,现在当事人不在,他便放开胆子胡乱编排对方。
“你出事以后,我在医院和他谈过一次话,你把他当弟弟,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但是你知道吗?他根本没把你当哥哥!”
谢行之:“什么?”
岑向阳:“他就是满脑子一天想着对你做那些事!”
谢行之:“……”
岑向阳:“行之哥,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一直对我不待见,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病态的占有欲!”
岑向阳:“他当时把你带回夏家,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你进了他的家,那就是肥肉自己跳进饿狼嘴巴里了,刚好方便他对你这样那样的……”
谢行之试图插话:“他没有……”
“真的真的,哎呀你不要不相信!”岑向阳想想赵某人对他说的那些荤话,添油加醋,“他说要找到了你,就把你困在床上,天天对你做那些事,让你下不来床,再也跑不掉!”
谢行之:“……”
“他……算了。”他垂下眸子,轻咳一声,“我也不是要联系他。”
也罢。索性他这些天有新的计划,这样更能方便他展开手脚。
只要其他家族一天没找到他的踪迹,没发现他还活着,就能拖住他们的手脚。
尤其是这起车祸的罪魁祸首施家,他生死不明,也能让施老夫人狠狠忌惮一阵子。
敌在明他在暗,攻防逆转,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他尽快利用这次信息差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去见谢安珩也不迟。
还能……顺便多方了解了解真相。
岑向阳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以为谢行之相信了他刚刚说的话,连连点头:“对,不联系,老死不相往来!他这样的大变态,和赵致殷一样,活该一辈子单身!”
谢行之:“……”
-
谢行之在车上小憩了几个小时,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满北市内。
“这是我自己在郊区买的一套房子,装修好了,但是一直没人住过。”岑向阳见他醒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道,“其他的住处都在市中心附近,我怕那小白眼狼找过来。”
谢行之再次听见他这样称呼谢安珩,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适。
“别这么叫他。”
岑向阳撇撇嘴:“行吧。”
嘴上答应了,心里显然还是不怎么服气,不过既然谢行之不喜欢听,他肯定也不会再在他面前说。
二人进了屋子里,岑向阳打开暖气:“我联系了私人医生,让他明天过来帮你看看腿,是信得过的人,你放心。”
谢行之点头:“好。”
虽然说现在整个满北市几个大家族几乎都在找他,少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就更为安全一些,但腿上的伤毕竟不能不治。
“行之哥。”岑向阳明显早就做了准备,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给他,“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帮你吧。”
说着就已经撸起袖子进到浴室准备去打开花洒。
“……”谢行之捏着衣服,有些迟疑。
他伤了一条腿,清洗身体肯定不太方便,让他多年来的好朋友帮忙照顾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他又想到岑向阳在车上给他叨叨了一路的那些东西……谢行之忽然觉得不太想被同性触碰,即便是多年的好友。
“不用了。”他往前滚动轮椅,扯扯岑向阳的衣摆,摇头,“我自己能行,只是一条腿受伤而已。”
岑向阳一愣:“啊……”
但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强行留下,只能点头:“那行,我就在客厅里,你小心一点别摔着了,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浴室门关上,谢行之拧开热水,接了满满一脸盆。
他这样子肯定不方便泡澡或者淋浴,只能脱下衣服用毛巾轻轻擦拭。
车祸在他身上各处也留下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刮伤,已经涂了药也包扎过,其他的都不严重。
谢行之对着镜子小心避开伤口,从脖颈擦到肩膀。
莫名的,许思思的话再度在他脑海里回响起来。
把他的照片从头吻到脚……
谢行之擦身体的手一顿,望向镜子中的人影。
这副身体和他原本的样貌只有七八分相似,但男性的身体大同小异,在他看来,除了体格上略有差距,别的没什么不同。
镜子里的他**上身,皮肤白皙,受了伤的缘故,又清瘦不少,锁骨深刻,胸腹肌肉线条流畅却不夸张。
谢行之下意识抬起手放在自己皮肤,自脖颈一路到前胸。
入手的触感光滑温软,这一年治病没有锻炼,还有些他意料之外的细腻。
倏地,谢行之猛然收回手。
“哐当”一声,他手肘打在旁边的沐浴露上,瓶子摇摇晃晃几下,“咚”地坠地。
“行之哥?”岑向阳闻声跑过来,“你没事吧行之哥?”
浴室里安静了几秒,传来略显慌张的声音:“没事。”
岑向阳依旧不放心:“我进来帮你吧,你一个人太不好操作了。”
“不用!”这回是急促的拒绝。
“?”岑向阳感觉有点怪,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抠抠脑壳,“那好吧,你要帮忙喊我啊,千万别逞强。”
谢行之后续的洗漱都非常迅速,身上已经三四天没有清洗过,有些异味让他难受,他拿毛巾反复换了三四盆水,才总算能接受自己套上新的衣物。
穿好衣服,他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刚刚是他手上力道太轻了,所以感觉有点怪异。他后面加大力道在身上揩拭,就没有了最初的奇怪感觉。
谢行之垂着睫毛说服了自己。
等两人都洗漱完毕,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岑向阳又来敲响谢行之的房门。
“请进。”
“行之哥,差点忘记这事儿。”岑向阳手里攥着一部新手机,“我原先手机掉江里去了,你的估计还在那小白……谢安珩手里,我就干脆给咱们俩买了两个新的,一黑一白,你看喜欢哪个?”
谢行之对这些并不挑剔,随手指道:“白色的吧。”
“好嘞。”岑向阳把白的那一台递给他,又捏着另一张小卡片,“你现在去办新的手机号也不方便,这是你原先在国内用的那张卡,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先凑合用吧。”
谢行之微微怔松,接过来:“这张卡还在?”
他记得当时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丢了。
“嘿嘿,想不到吧,我前几天往这个房子里搬东西,整理我在国外那个背包,突然翻出来的。”岑向阳献宝似的,又帮他把窗帘也拉上,“这房间我装了遮光帘,周围也安静,你就好好放心在这里休息吧,等私人医生来了我再喊你。”
谢行之颔首:“好,你也去休息,这几天让你担惊受怕了。”
“没有没有,没得事,再怎么担心受怕,在看到行之哥你的那一瞬间,我立刻满血复活!”岑向阳捶捶胸口。
谢行之莞尔,但还是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别胡闹,也去睡一会儿吧,危险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岑向阳:“好,睡睡睡!我这就去睡个天昏地暗。”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听到岑向阳活蹦乱跳的声音,谢行之总能被他逗笑。
等房门重新关上,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遮光帘将外面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黑漆漆一片,只剩下手机屏幕莹莹的光。
谢行之点亮床头灯,撑着靠坐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卡插了进去。
手机刚刚开机,两三秒后载入系统。
谢行之打算定个闹钟。
但他刚点开时钟界面,手机接连“嗡嗡嗡”一阵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