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吓了一跳,以为是谁打电话进来,迅速退出去就想关机拔电话卡。
结果屏幕弹出一条提示——
【你有999 条未读语音留言】
不是电话。
语音留言?
他点开一看,发现是手机的语音信箱。
谢行之以为是他一年没用手机,积攒下来这么多条群发广告,点进去想清理一遍。
结果界面打开,全部显示消息来自于同一个号码。
谢行之心里隐约有猜想。
他随手选中一条。
“两个月了,哥哥。我好想你……”
谢行之胳膊一颤。
第50章
刚刚手一抖, 手机落在被子上,但谢安珩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哥哥。”
“哥哥有想我吗?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谢行之缓了缓,又把手机捡回来, 刚才点的那条语音留言已经播完, 房间恢复安静。
他心道自己怎么也和那些小年轻人一样敏感,草木皆兵。
许思思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尚未有定论,但岑向阳接他回来路上讲的那些,很显然只是为了防止他再次跟谢安珩走。
这辈子岑向阳跟谢安珩两个人向来不对盘,他是知道的, 而他留在夏家那几天,谢安珩和他虽然有过争执,却远远谈不上对他做什么。
至于那张报纸杜撰的内容则更是无稽之谈。
谢行之摇摇头,把语音信箱拨回第一条, 打算顺着往下听听谢安珩这一年都给他发了些什么。
他这样一看, 才发现语音信箱的时间停留在他离开后的第二个月。
短短两个月时间, 除去一些广告消息,谢安珩给他发了两百多条语音。
刚开始频率最频繁, 时间几乎全部集中在夜里凌晨, 越往后走便渐渐不怎么发了, 到两个月后,这个习惯似乎彻底消失。
他一条条点开,最初似乎只是向他倾诉思念。
“哥哥,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永远关机?我真的好想你……你给我回个消息吧, 好吗?”
因为他换了电话卡。谢行之在心里轻轻道。
刚出国那阵子, 他承认自己是带着赌气的成分走的。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谢安珩教成那个样子。
他对他报以最大的期望, 从来都严格要求, 又给他上辈子自己根本无从奢求的教育环境和生活环境, 养出来的谢安珩却连他上辈子一半也不如。
谢行之把这一切归咎于溺爱。
谢安珩依旧是那个聪明的谢安珩,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改变,唯独有了他这个变数,那问题也只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所以谢行之便想,那他消失就好了,谢安珩会重新走上正轨,一切也都会恢复原样。
但是……
谢行之垂下眼睫,继续往下点开后面的语音留言。
“哥哥。”
“三天了,你依旧没有音讯。”
“满北市降温了,你那里呢?我不在,有没有人提醒你添衣服?”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如果你听见了这些留言,给我回一条消息吧,一条就好。”
谢行之用力闭了闭眼。
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更何况他和谢安珩朝夕相对五年。
他最初的确有心锻炼谢安珩,不想让他继续像个奶娃娃一样离不开他,原本打定主意前三个月都不跟他联系,为了怕他自己心软反悔,谢行之干脆换了号码。
但实际上,他撑到第二个月结束就忍不住给岑向阳打了电话,想向他打听谢安珩的近况。
可他却得知岑向阳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谢安珩,原本的家里没人,公司学校哪里都找不着。
那段日子,谢行之刚好在为手术做准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治疗,剩余的几个小时则是在睡眠中度过。
治疗很难熬,他又担心谢安珩出事,后续得知他考上了满北大学,还拿了状元,谢行之又放心了不少。
或许他这样的决定是对的,他那时想。
语音留言一条接着一条,谢行之把第一个月的全部听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看来,他错得离谱。
第二个月的第一条语音留言和上个月隔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前面几乎每天五六条的频率,让这显得很反常。
谢行之皱起眉头。
“他想夺走你的公司,这些人全都在觊觎你留给我的东西……”
“他说是我的父亲,我们有最亲的血缘关系,他不可能害我……太可笑了,他以为我会被他的这点糖衣炮弹骗到吗?”
可能是知道得不到回应,谢安珩慢慢从跟他对话变成了独自倾诉。
“他给我东西的时候,那种眼神……和施舍没什么区别。可能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呵。从来没有人在乎的可怜虫吧?”
“但他不知道……我见过真正对我好的人,我知道一个人真正爱我会是什么样子,看我会是什么眼神。”
“但他或许没见过,他才是那个可怜虫。”
“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
“我不可能交给他,他说的话我也不相信。”
“为什么……我以为那些是他编的……竟然是真的?”
“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根本不是从国外回来见我的,我也根本不是你弟弟。”
“他说你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现在只会后悔当初救了我。”
“我不想相信。”
“哥哥,我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求求你回一次我的消息吧,求你了。”
“我好想你,哪怕是条短信都可以。”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发这条语音的时候谢安珩可能状态很糟糕,背景非常嘈杂,但仍然能听出他话里隐约带了哭腔。
即便知道这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谢行之的心还是紧了紧。
又隔了接近大半个月,断断续续还剩下十几条留言。
这次谢安珩的语气开始变得淡然,又或者说是冷漠。
和刚重逢那几天他面对的那个谢安珩一模一样。
“公司保住了。”
“商铺也保住了,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留住了,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身上有这么多秘密……”
“你还会回来吗?”
“你给我定的目标,不出一年我就能达到了。”
“无所谓了,不管你到底是谁。”
“他也出国了,是你让他去的。”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算了。”
“一年,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就不等了。”
最后一条语音断在这里。
谢行之久久不能平静。
不等了?要是他过了一年还没回来,他会怎么做?
谢行之不知道。
他心里一团乱麻,躺在床上,耳边反反复复全是谢安珩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恳求,最后变成毫无情绪起伏,淡漠的陈述。
他这一年的经历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的多。
谢行之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十来分钟。
思及要尽快养精蓄锐好去处理目前一片混乱的烂摊子,他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手机丢到一边。
原以为他会睡不着,但最后终究身体敌不过几天以来的疲惫,谢行之感觉沉沉往下坠落。
再一睁眼,面前的房间变成了刚回国时那个邮轮的客房。
视角很奇怪,他像是没有形体飘在空中,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他,过了片刻,房门打开,谢安珩走了进来。
只是一个照面,谢行之便明白这是梦。
谢安珩和他靠得很近,两人的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谢行之看到谢安珩望向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怨,但又狠不下心来,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一年不见,我很想哥哥。”
“哥哥呢?有没有想过我?”
但当时的他注意力全扑在岑向阳身上,对这些细节一无所察。
谢安珩那会看他的眼神真的是这样子吗?
画面又一转,冲天的火光和爆炸裹挟着破碎的玻璃扑面而来,耳畔是坠落的风声在呼啸。
“哥哥——!”
落进水中的前一秒,谢行之听到谢安珩喊他的声音,声嘶力竭。
即使是在睡梦中,重温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场面也并不好过,谢行之皱紧眉头。
但在他以为还要继续感受一遍冰冷的江水时,画面再次变换。
这回成了第一视角。
这个场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是他跟谢安珩一起住了几年的小洋楼,而且还是他自己的卧室。
看上去像是晚上,窗帘紧闭。
谢行之还没四下打量一会儿,突然听见耳边一道轻轻的声音:“哥哥。”
他怔愣。
这个嗓音还带着青春期的稚嫩。
谢行之低下头,对上十八岁的谢安珩那双幼鹿一样乌黑的双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对吗?”
紧接着,他像记忆中一样没有回答,而是俯下身,在他额头落上一个吻,淡淡地对他说:“早点睡吧。”
前两个梦的内容不是那么美好,最后一个倒还宁静温馨,从生死危机跳转过来,谢行之心里平静了不少。
当年的后续就是他和谢安珩搂在一起睡觉。谢行之想。
难道他要在梦里再睡一觉,做个梦中梦?
还没等他这个念头停留一秒,面前的谢安珩忽然扬起脑袋,搂上他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一些。
下一刻,他的唇印了上来。
谢行之还没反应过来。
谢安珩半阖着眼,长睫低垂,轻柔又不容拒绝地细细吻过他的唇,再是下巴,顺着一路向下。
不等谢行之找回思绪,怀里的青年已经将这个吻进行到了他的脚踝。
谢安珩自下而上抬眼望着他,满目都是虔诚和迷恋。
“两个月了,我好想你……”
“你不要我了么?”
“谢行之。”
“!”谢行之倏地睁开眼睛,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动作过大,牵扯到受伤的那条腿,一阵刺痛,又重重躺了回去。
谢行之紧紧盯着天花板,眼睛睁到最大,震惊地喘气。
无论他在商场如何老练如何运筹帷幄,谢行之上辈子毕竟二十三岁就出意外英年早逝。
他不乏追求者,但他对另一半要求苛刻。
谢行之追寻的是可以身心全然跟上他步调的灵魂伴侣,在物欲横流勾心斗角的商场和豪门之间浸染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让他有想要接近的**。
加之本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对情爱一事向来可有可无,也一直抱着远观的态度。
他这辈子又一心扑在谢安珩身上,两世加起来也没涉及过这方面,完全就是他的知识盲区,这个梦带来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过了好久,他才用力闭了闭眼,撑着胳膊坐起来,靠到软枕上,按开床头灯。
柔和的光亮让谢行之的心绪平静下来,停留在他脑海的梦中场景也迅速消散。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
梦和现实往往都是反的,一定是这几天听到的奇怪东西太多,让他梦见这么荒唐的事。
“咚咚。”
房门这时候忽然两声响。
房间外,岑向阳靠在门口:“行之哥,你醒了吗?”
房间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岑向阳继续贴心地问:“我马上开车去接私人医生过来,可能要花半个小时,你想不想上厕所?趁我还没走,我能扶着你。”
第51章
谢行之:“……不用。”
“我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 我自己能行。”
“啊?这怎么行。”岑向阳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说着就推开门。
他弯下腰就将谢行之抱上轮椅要往浴室里推:“没事, 我又不急这一会儿, 我扶着你吧,行之哥。”
谢行之刚做了个那么奇怪的梦,一条腿又不方便行动,被他抱起来的时候浑身一僵,赶紧按住他的手:“真的不用, 浴室旁边有扶手,我自己可以的。”
岑向阳一愣。
新装的房子他都没来过几次也不熟悉,他转头看了一眼,盥洗室里确实到处装了扶手。
“那, 那好吧。”岑向阳以为谢行之是对这些私人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 也没有继续劝, “那我等你出来了,我再去接私人医生。”
看着岑向阳回到客厅里, 谢行之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把脑海中那些纷杂奇怪的念头赶出去, 迅速解决了个人问题,摇着轮椅去到客厅。
医生来得很快,也负责任,直接开了一辆满是器材的小型医疗车过来, 当场给他把腿又拍了一条片子。
检查完之后连连夸赞上一个给他包扎治疗的医生处理得很仔细, 顺带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重新上了药便离开了。
“那小姑娘还会扎针啊?”岑向阳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扎针灸是啥感觉, 是不是很疼?”
“不是她扎的。”谢行之笑道, “她有个会中医的师父在西坪镇,把我带到镇子上让那位医生帮忙弄的,也不怎么疼,基本上没太多感觉。”
岑向阳看到他的腿,又皱眉心疼道:“那也是,和你腿上的伤比起来,这点小针扎一扎也没啥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