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语气不好,谢安珩缓了缓:“岑向阳是你的朋友,我不是,我跟你关系更好。”
他认认真真道:“我和他不一样。”
谢行之把他这两句话在脑子里仔细品了几遍,才算是品出点不对。
不是家人,又要比朋友亲密,还非得特殊化,那还能是什么?
这是当他不知道,准备先潜移默化做个铺垫了。
谢行之刚刚那点小心疼立马消散,完全懒得继续和他抠字眼:“照你这样说,那岑向阳不是也和你一样喊我哥?”
谢安珩没想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复张嘴:“我……”
“不管怎样,你以后都不准再叫我哥哥。”谢行之一挑唇角,心道跟他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你以后直接喊我名字。”
“喊你名字……”谢安珩喃喃,“谢行之。”
语气轻柔缱绻,差点没给他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行之刚要阻拦,谢安珩又放了个大招。
“可是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他跟衔着什么珍宝似的将这三个字在唇间反复品味,又道“行之,行之……我以后喊哥……喊你行之,可以吗?”
“……”谢行之已经彻底麻木了,面无表情摆摆手,“随你,你爱喊什么喊什么。”
眼见着谢安珩的心情因为他一句话大起大落,转瞬便变脸,又高高兴兴把他抱到床铺上,嘴里嘀咕着要去给他冲杯热牛奶。
谢行之在被子里穿好短裤,看他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心情就跟他的表情一样,无比复杂。
算了。
如今谢安珩身上还带着这么严重的伤,心理问题也没恢复,不适合跟他聊这些话题,万一又伤到他那颗小玻璃心,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躲着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谢行之靠在软枕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拒绝肯定是得拒绝的,先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吧,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仔细讲清楚。
现在先从拒绝那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开始,一点点把他的态度告诉谢安珩。
谢行之想到刚刚谢安珩那副在他面前玩心眼又吃瘪的小模样,忍俊不禁。
不就是铺垫么,他也会。
-
翌日早晨。
谢行之难得睡了个好觉,起得很早。
他这边刚有了一点动静,卧室门就开了。
谢安珩端了一碗肉末粥,食物的芬芳扑鼻,谢行之那几年吃惯了他的手艺,闻见味道就下意识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我带你去洗漱。”谢安珩也知道他喜欢吃这些,很高兴地弯弯眼睛,把碗筷放在小桌上,推来轮椅。
谢行之也不急这几分钟,他没等谢安珩过来,率先自己撑在床上挪进了轮椅里坐好,抬头问:“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去公司吗?”
他连正装都穿好了,想必是早起给他做完早餐就打算出门的。
“我在家里留了佣人,中午之前会回来陪你一起吃饭。”谢安珩道,“公司只是处理一点小事,不会太忙。”
谢行之听出他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让他管,眉梢一挑:“怎么?还打算玩在夏家老宅那一套?”
“怎么会?”谢安珩一脸被冤枉,“我把我的笔记本留在这里,你随便使用,密码你知道的。”
“我不需要笔记本,你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把这个讲给我听。”昨天玩闹归玩闹,危险还没过去,谢行之不会拎不清轻重。
而他在半岛酒店已经亮过一次相,现在各家之间消息灵通,对手肯定很快就会知道他没死,一味躲避没有任何作用,主动出击才最保险。
但谢安珩显然不这样想,涉及到这方面,他倒是完全没了刚才百依百顺的模样:“公司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把伤养好,再提其他的事吧。”
说着就一转他的轮椅,推进盥洗室:“你先洗漱,有什么要求随时对佣人提就好,我中午再回来陪你。”
谢行之懒得跟他在这打太极:“但我如果想出门呢?”
“当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安珩语气温和,“外面阳光很好,是该多出去转一转,我在院子里也种了些花草,随时都能喊有人推你出去。”
分明是在故意装作没听懂,但他态度又好得不行,谢行之也发不出什么火来,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行。”谢行之知道他这块心病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好开解,“你去忙吧。”
他没有生气,谢安珩明显松了一口气,走前又仔仔细细地吩咐了一遍那些留下来照顾他的佣人和保镖,这才出门。
谢安珩不跟他讲,谢行之就只能自己去问别人。
他从浴室出来,吹了吹那碗粥,还有点烫嘴,便拿出那部装了他原先电话卡的手机,直接拨通了赵鸿钧的电话。
“喂?行之老弟?”对方的声音明显特别激动。
时隔一年,再次听见老朋友的声音,谢行之也心情舒畅:“赵叔,是我。”
“我没事,我在养伤,家里的小孩不好说话,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有没有空来我这小楼里聚一聚?我们聊一聊。”
第57章
谢家小洋楼。
书房内。
“这栋房子竟然一点都没变化?”赵鸿钧被谢行之邀请过来, 佣人上了茶,他俩便留在书房。
前者四周转悠一圈,啧啧称奇:“看来安珩小贤侄还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当初得知谢安珩加入夏家, 赵鸿钧自然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不会再看得上谢行之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毕竟和大豪门比起来, 这点显然不够看。
但如今好像并非如此。
洋楼原本就附赠了一处小花园,谢行之不是爱好园艺的人, 花园基本上就拿来堆放物件了。
时隔一年, 这一小片地被谢安珩打理得井井有条, 草木花卉郁郁葱葱,显然是下了不少心思。
更不用说房间内部的陈设,连家具上的一些小摆件都保养得完好如初。
“这套房子我那时候跟公司一起转给他名下了,当然也得好好打理。”谢行之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 也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哈哈哈,你向来疼爱他,我是知道的。”赵鸿钧吹了吹杯子里的烫茶,“前段时间可把我吓坏了, 谢安珩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料想他万万也不可能对你不好, 怎么偏偏加入了夏家……”
他长叹一口气:“现在看啊, 是夏景辉这个生父没有半点人性,安珩小贤侄还是个清醒明白的,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没让权力迷花了眼。”
谢安珩如今大肆吞占各家的产业,又俨然已经把整个夏家收入囊中,他起初加入夏家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赵鸿钧只需稍稍思索便能分析出来, 这小子是走的以攻代防的路线, 将敌人完全消灭, 那便也是最好的防御。
这倒确实符合他的性子。
赵鸿钧放下杯盏:“所以你今日邀请我来,又是和他闹了什么矛盾?”
谢安珩前些时以为谢行之出事,所有人都担心他会寻短见,怎么人找回来了,又闹起脾气来?
谢行之也无奈:“也不是什么大矛盾,只是我离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回来的时间点也不太好,出了这次车祸,他算是彻底不愿意我插手生意上的事了。”
“其他的都好商量,唯独商场上的斗争,他是一个字也不肯跟我透露。”
谢行之轻轻说,“可我怎么可能坐在家里当个闲人?”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了,你们年轻人有冲劲。”赵鸿钧大笑,“我那儿子接手了我的公司,我巴不得把所有事情全甩给他,再不管这摊子破事,我和我老婆满世界到处旅游。”
谢行之忍俊不禁:“等一切走上正轨,可以考虑。”
“也是,现在危险还没过去。”提到这个,赵鸿钧收起开玩笑的表情,“你要是找我问,我也只是前几天捡了个耳朵听见一些。”
谢行之正色:“你说。”
“你们一直在找的那个u盘,我们本以为它只是诱饵,想引谢安珩上钩,然后用车祸这样阴险的招数害死他。”赵鸿钧面色严肃,“但没想到,这件东西真的存在!”
谢行之:“什么?”
“它还在谁手里?”谢行之眉头皱紧,“夏景辉?但他不是已经放弃上诉了吗?”
“这就是目前的难题。”赵鸿钧摇摇头,“好像安珩还没找到这个u盘究竟在谁手中,不过你提到夏景辉,他可不只是放弃上诉,他是根本没办法继续上诉。”
谢行之对这些信息的了解程度仅仅局限于上次半岛酒店听那位年轻男士讲解,不知道更为详尽的消息。
“他发生什么了?”他摩挲手边的茶杯,问。
赵鸿钧冷哼一声:“恶有恶报,他几十年来害人无数,前些时我去见面,发现他精神已经失常了。”
谢行之惊讶:“精神失常?”
“是啊,就是疯啦。”赵鸿钧脸上有快意,“不仅是我,你出事的那几天,我陪同安珩小贤侄一起去看望他,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
“这么赶巧?”谢行之有些难以置信。
赵鸿钧往椅背上一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沾上任何脏事,就是因为这句话。”
“时间上确实巧了点。”他抿一口茶润润嗓子,“但夏景辉得罪的人太多,是谁做的还真没法下定论,总归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否则单单一个偷税,可没办法完全让这条老狐狸死透。”
“u盘不会在他手里。”谢行之想了想,“如果他有这张底牌,断然不可能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赵鸿钧颔首:“的确,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施家。”
“我听说施老夫人住院了。”谢行之单手撑在面前的小桌上。
“对,时间也很凑巧,就在跟谢安珩谈话结束后,据说是直接喊了救护车,甚至下了病危通知。”赵鸿钧道,“那次谈话我没参加,谢安珩独自去的,没带任何人,谈话内容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谢安珩说了什么能让施老夫人这样久经商场的老将一举病发住院?
谢行之蹙眉沉思,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现阶段他对谢安珩了解太少,竟然已经无法推测他的行为模式。
但无论怎样,谢安珩去见施老夫人的时候还没找到他,必定是抱着去见仇家的心思,不可能讲什么好话。
“假如u盘在施家手里,后续会很麻烦。”谢行之面色沉静。
这样东西就像个□□,不论在谁手中,都随时有可能给谢安珩造成致命一击,再度重新洗牌满北市上层圈。
谢行之垂眸,忧心忡忡:“但谢安珩现在铁了心不想让我参与这些事,我的腿又受了伤,也不方便独自行动。”
“小谢兄弟,你这腿究竟是怎么回事?”赵鸿钧从进屋的时候就想问。
谢行之:“没什么大事,车坠江的时候,我这条腿卡在座位上,骨折了。”
赵鸿钧站起来到他身边看看:“对以后生活没有影响吧?”
“没有,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谢行之摇头。
“哎。”赵鸿钧忽然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你不知道,我是一直跟我儿子一起陪在谢安珩身边,跟进寻找你的进度。”
“谢安珩啊……整个人都像没了生气,我真担心他会寻了短见。”
“……”他还真有寻短见的计划,只是还没能实施。
谢行之揉了揉眉心:“他和我……确实感情亲厚。”
“对,这就是我想说的。”赵鸿钧重新坐回椅子上,“你这回出事,对安珩小贤侄的打击非常大,或许他也不是不让你参与,只是想保护你。”
谢行之也明白,但他却不赞同这种做法:“我还没脆弱到需要躲在谁背后的地步,更何况,我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他倒下,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倒也的确。”赵鸿钧认为他说的有理,“嘶……不过你说,这别人家的兄弟有什么事都是一起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怎么到了谢安珩这儿……就成了大事小事全部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赵鸿钧没能想明白的点。
“我说句老实话,换了任何一个家庭,任何一个人,要是有个像你这样靠得住的兄长,遇到问题,恐怕第一时间都是巴不得向你请教,咨询你该如何处理,甚至直接交由你来处理。”
“你们家这个谢安珩有点特立独行,我记得他从前也是这样,跟护崽似的护着你这个做哥哥的,尤其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对,就是这种感觉。”赵鸿钧摸摸胡茬,大笑,“小谢兄弟,这做弟弟的如此宠爱哥哥,我还当真第一回 见。”
赵鸿钧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谢行之被他说得面色一僵。
自然只有他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在谢安珩心里,他扮演的根本就不是替他遮风挡雨的兄长这个角色。
“赵叔,其实安珩跟我也并非兄弟。”谢行之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这件事。
赵鸿钧一愣,拍腿:“哦!对,对对对,我正想问你,你们之间这个关系……夏景辉是他的生父,那你……”
“我只是养了他五年,我和夏家没有任何关系。”谢行之解释。
“原来是这样。”赵鸿钧恍然,“这就可以说得通了,我先前跟我老婆掰扯了半天,怎么都讲不明白你们几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