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闭着眼,在他的肩头狠狠地一口咬下。
九真吃痛,心中情欲顿减,下意识下猛地一回手,将他推开。
凌霄打了一个趔趄,半依在墙上,斜着眼睛睨他,篆字香烟中眼神淡淡如水,没有恨没有怒没有伤心没有失意,更不用说一点点欢喜了。
气氛一下子清冷起来,九真望着他,他也望着九真。那条从来恣意喜乐的蛇,这一刻忽然被强大的悲哀包围了。
古人烽火戏诸侯,玄九真以前不齿,现在反倒明白了,他望着他,恨不得掏空了自己的心来博他一笑。
裸着身体走到他的身边,九真将自己的嘴唇送过去,学着他的动作吻他,学着他的动作替他宽衣接待,一张脸烧的如火如荼。听得凌霄在他耳边轻声叹了一口气,身子顿时一倾,天旋地转间已被这个男人重重的压倒在地。然后,像急风暴雨一样的啃噬落遍他全身。九真浑身颤动,任他征伐他的身体,连双腿都轻易的被他俘虏。他已化身成风中残烛,唯有全心全意的攀住他,才能保住生命。
桌子上的香炉被扫到地上,细细的香灰沾了九真一身,凌霄一个抽动,空气中一下子充斥了这种法相庄严的味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他们两个抵死缠绵,方生方死间说不清究竟是谁害了谁。
于是,一切柔情蜜意就在这场风雨飘摇中结束了。
迟一些的时候,"哧"的一声,屋内唯一一只蜡烛烧到了尽头。那一声惊醒了犹在梦中的玄九真,他惊恐的抬头,手指一挥,刹时,无数的鬼火萦绕在他和他之间。
凌霄轻轻的撑起身来,用一根手指挑回九真的头,嘴唇贴服过去,轻轻的吻。却被九真一口含住,一阵狼吞虎咽,只有此时此刻,他的妖性才全部爆发。凌霄傻气的想,他会不会就这样一口吃了他呢?
"好了好了。"
"我不要......"他居然撒娇。
凌霄苦笑着分开彼此:"好了,九真,该结束的时候就让它结束吧。"
九真闻言浑身一震,大惊失色的望着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我不要结束我不要结束我不要结束......"
"九真......"
"我不要!我没有错到那种程度!"
"九真......"
"......我说过,只要是敢分开你我的,就是苍天我也要戳一个窟窿出来,你忘了么?"
凌霄摇头:"九真,你也说过,只要是我的愿望,你都会实现,对吧?"
"......"
九真不再说话了,倔强的咬着嘴唇,浅金色的眸子痴痴的望定他。
凌霄轻手抚摸他的头,将他散落自己一身的发顺到他的耳后,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来。这张脸,他曾经凑过去亲了很多次,只是这一次,的的确确将成永恒。
九真任他手上动作,回眸时,也一同见他清眸中那痴情如旧的自己,心口突然剧疼无比。他傻傻的想,这般的痛,怕真的是把自己的心掏给他了吧?
"喂......"九真一把攥住他的手,"你说......"
"什么?"凌霄看着他,然后将另一只手也覆上了他的手。
"那个......真的是你的......愿望么?"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
九真心口一缩,手上指甲立刻刺入了凌霄的手掌:"你累了?!"
鲜血缓缓流出,凌霄恍若未觉,很轻声的说:"是的。"
"可我们从没有开始啊!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你怎么就累了呢?!"
"九真......"凌霄淡淡唤他的名字,这一声缠绵悱恻,所有的感情瞬间宣泄,他喉头哽咽,后面的话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了。
九真却似乎被他这一声叫回了魂,他俯身上前,来不及等凌霄反应,已经紧紧的搂住了他:"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嗯。"
青色的鬼火忽明忽暗的飘荡在屋子中,照的九真脸色一片苍白。他忽然心血来潮,想学凌霄惯常摆出的浅笑,用来显示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却不得法,笑了一阵子,只觉得自己眉角嘴角眼角无处不酸。
终于,凌霄伸手去抚,伤脑筋的说:"你别再笑了,笑的比鬼还难看,配上鬼火,阴森森的吓人呢......"
九真哦了一声,也伸手摸自己的嘴角,果然很僵硬。
他很苦恼,他爱上了他,他也得到过他,他已经成为他的世界了。
有一天世界崩塌,那他要怎么办呢?
凌霄轻轻取过一旁的酒坛子,用大大的海碗,斟了满满两碗:"我们从酒开始,就用酒结束吧......"说着,一碗自己端起来,一碗放到了九真面前。
九真碰着酒,像捧着易碎的陶瓷一样,小心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整个皱了起来:"这个味道是......"
"嘘......"凌霄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为了我,喝吧。"
九真狐疑的打量了他一阵,轻轻的说:"好吧,我喝,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呢?"
"我要喝交杯。"
"啊?"
"怎么?你不愿意?"他眉头一挑,竟是挑衅的望着他,"你怕了?"
凌霄沉吟了少许,苦笑:"只要你不嫌弃我负心......"
四周鬼火幽幽,两个人手臂相交,饮进了那一碗酒。
凌霄看着九真的动作,一双清泪慢慢的滑进碗里,好好的二十年杜康被糟蹋成了一碗吞不下的苦酒。他心中不停得叫嚣:打开他的碗!打开他的碗!阻止他!不要让他喝!--但他除了手指动了一动外,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默默的同他一起干了那一碗。
玄九真一口见底,冷冷的睁开眼,在这个人类的注视下用力丢开酒碗。
哐噌!
酒碗落地,碎成千片。
他眸中冷金,强硬的用手去扳凌霄的头,指尖在他眼角一挑,顺势含入自己口中。
"九真......"
九真笑了。
"原来,眼泪真的是又苦又涩的。"
腹中猛地一阵绞痛,苦热之感游走全身,玄九真望着他,眼中有恨有怨,但最多的仍旧是痴心不死:"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我喝了那一碗雄黄酒,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额头冷汗连连,疼痛越发激烈,从胃口到四肢百骸,每一个脏器都在同时燃烧起来。
"九真......"
凌霄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为了九华山的村民和妖怪,除了这个办法,他再也没有别的主意。
"啊......!!!!"
玄九真大叫了一声,就地一滚,化成一条数丈长的紫蟒。近乎疯狂的在屋子里游走,蛇躯所到之处,器物尽毁。
"九真......"
那大蛇金眸一冷,一道黑气从口中吐出,向凌霄扑面而来,凌霄猝不及防,被那团气喷的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他知道,这就是蛇类的毒瘴!
若不是神志不清,就算他再恨他,也不会用这毒瘴来喷他。
"九真......"
"你滚!"
九真大声的喊。
凌霄后退了一步,此时咫尺终成天涯,他狠狠的一咬牙,转身离开了小屋。
屋外灯火通明。
原来那些村民早就守在屋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了。
"怎么样?"
"嗯......"凌霄木然的点点头。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凌霄望着他们的,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勉强笑了一笑,却是难看已极。
"杀了它!杀了那蛇!"
神射手大声的喊。
村民立刻附和:"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有些胆子大的,握紧手中农具,立刻就要往屋里冲。
凌霄一抬手拦住了他:"不许进去!"
"为什么?!"
"我不许你们伤害他!"他羸弱的站在风中,眼神空洞,笑容濒死,"......他死我死,此生绝不二心。"
神射手冷笑:"那你去死好了,与我们有什么相关?"
"上天要的是我和他分开,上天要的是让我回天界,难道你们都忘了么?"
"你在威胁我?"
"孰是孰非,你自己看吧......"
神射手一愣,这才发现刚才喊着要进屋杀蛇的村民们,全部都远远的退了下去。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射手心中愤怒已极:"好啊!好啊!你说你要回天界!我到你要看看你怎么回去?!"
凌霄轻轻的摇头:"一切皆有因果,以前是不信的,现在却彻底信了。"他怔怔的说着,泪水落地,润物无声。
抖了抖身上衣袍,他向九真的山洞走去,脚步到处,所有人都自动为他让开道路。
这些人畏惧他,不论他是人是妖还是神。
一路行来,如同黄粱一梦,从武当山上师傅抛弃,到如今他抛弃了那蛇,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他终究还是一个修道之人,就算前世姻缘错乱爱上自己,但今世造化,也不过是为了渡化孽缘,三千劫难后,他仍旧还要回到天上。
洞中看守妖怪早就不在了。散瘟伞覆盖下,又有谁肯来操这份心呢?
凌霄望着山洞内那只炼丹的宝鼎,叹了口气--九真啊九真,今生今世,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了。
他想着,轻轻的揭开了鼎盖,一颗闪烁着金红色的珠子慢慢落入他的掌心--被炼化的风火二兽内丹的混合体。
"九真,你恨也好,你爱也好,总之,我相信你不会忘了我的......"他凄厉的笑着,一抬手,一仰脖,"咕咚"一声,将内丹吞了下去。
那是九华山几百年来最辉煌的一刻。
黑色的散瘟伞瞬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笼罩了九华山尽一个月的无边黑暗终于被数道金光驱散。温暖的阳光照在山头每一寸,凡是被阳光照到的生物,不论种族,身上的病痛立即消失。
在金光中,地上绽开了无数金莲,天上有仙女撒落花瓣,山头百鸟齐鸣。
天空中有一道庄严的声音大声说:"恭迎真人凌霄子......!!"
疼痛中的玄九真被这天降异相惊醒,他茫然四顾,只见青天白云间,一道蓝色的身影翩翩驭风,正在袅袅上升,他微微一呆,倏忽间明白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不~~~~~~~!!"
玄九真大声的叫,顾不得肚中雄黄煎熬,伸展蛇躯,云雾升腾间,就向空中蓝色的身影追去。
"凌霄!回来!"
那道蓝色的身影顿时一僵。
"凌霄,你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蓝衣人心头阵阵抽痛。
他,竟追了来么?不顾雄黄之毒,不顾仙妖之隔,不顾他骗了他负了他?......纵使天上地下千山万水,他也要来寻他么?
他为他剖腹救师;他为他吹箫抚平心伤;他日日偷偷的跟着他,却还自作聪明,以为他不知道。清明节的那一天,他以为他失去了,但他偷入人家,他回眸间没有见他,那时,他又何尝不是以为自己失去了他?
......九,真。
"凌霄......!!"
这一声呼唤叫的撕心裂肺,叫在他的心头。
蓝衣人心头剧震,之前下的种种决心都土崩瓦解,他急忙回头:"九......"
一道霹雳从他面颊滑过,蓝衣人一惊,没及见到那蛇,头已经在下意识中回转过来。
苍天怒喝:"凌霄子!你难道还向重演散瘟伞的悲剧么?!"
不!
这怎么可以!
他思绪万千,却也不过一瞬间。忍住心中痛苦,他默默催动自己脚下云雾,向九天之上飞去。
"凌霄......!!!"
九真不死心的大声喊。
苍天震怒。
天际又是一道霹雳。
忽然风起云涌,一座巨大的宝塔从天而降,在蓝衣人无措的表情中,宝塔显现万道金光,将玄九真牢牢包裹在内。
人间"砰"的一声巨响,这条危害世间的蛇妖已被压在宝塔之下了。
第六章.相思无觅处
天上和人间相隔遥遥的着九天九霄,飞过重重彩云,凌霄悄然回首,人界已如三生前的辗转,只留下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了。
十万天兵静静的把守着南天门,他随着身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路行来,过天门,走天梯,灵霄宝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歌舞升平。
五丈彩云间,惊见一些豆蔻仙子身着宫装,挽着掠云鬟娉娉婷婷的侍奉在宝殿四周。凌霄望了她们一眼,她们很美,有点傲,有点冷,有点淡,像一片云一滴雨,却不像一群慕少艾的女子。
见他望着她们,老人暗自摇头,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凌霄子,你且勿贪恋美色,第一天便坏了规矩。"
凌霄浅浅的嗯了一声。
其实习惯了九真大而化之的性格,将这样冷漠端庄的女人放到面前,他反而觉得别扭了。
正想着,摇听到大殿内有人宣召:"宣九华山得道真人凌霄子上殿......"
宣召的声音一个传一个,在安静的出奇的灵霄宝殿上回旋,尾音拖的很长,代表着天界无上的权利。
老人领着凌霄恭敬的走上前去,数万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凌霄的身上,善意的、恶意的、嘲弄的、无聊的、看热闹的,一时间,凌霄有点无所招架,只觉如背芒刺。
老人叹了口气,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袖子。凌霄一惊,才忽然明白过来当前的形式,急忙收拾情绪,手忙脚乱的行礼。
宝殿之上,是一个道黄衣的身影,隔着象征权势的流苏,凌霄看不清传说中的玉帝究竟长像如何。
玉帝似乎心情不错,把玩着手中一方墨,意态慵懒的问:"你就是凌霄子?"
凌霄还是不习惯"凌霄子"这个新的名字,他看看身边的老神仙,有点羞赧的说:"小人凌霄。"
"凌霄?哈哈,"玉帝笑了一笑,转动着手中的墨宝,状似并不在意的反问,"你既然得道了,那自然要叫‘凌霄子'了。将来受人供奉,难不成还要用你原来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他问的很轻,但是句中的肯定很有分量,再加上他的身份,让人想反驳也难。
凌霄被问的哑口。
关于名字的问题,他实在从来没有考虑过,否则也不会顶着这个有几分脂粉气的名字过了那么多年了。
玉帝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向带他来的老神仙:"太白金星,最近可有什么空缺?"
老人捏指算了一算,摇头:"没有。"
"没有?"玉帝奇怪的问,"我记得昨天王母还向我抱怨过少一个内官来着。"
太白摇头:"启禀玉帝,今天早上的时候,我们刚刚安排了一个武当山得道的散仙来司掌这个职务。"
"噢......"玉帝点了点头,向别的神仙望去,"既然如此,到不知,其他地方还有空缺么?"
一个武人站出来:"武曲星下无空缺。"
一个文人站出来:"文曲星下无空缺。"
一个女子站出来:"内庭院无空缺。"
一个个神仙先后站出来,却统统是人满为患。这许多年来,只有人渡化成仙,少有神仙投胎成人,这天界的职位自然越发的稀少起来。
玉帝听他们的回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难道我堂堂天界就没有一个空位么?"
众人顷刻无语,小心的揣着玉璞,不敢多发一语。
纵然知道是无礼,凌霄仍然忍不住好奇的打量他们,这个天界,似乎竟和他想象中的有所出入。人类修仙,为的是摆脱尘世束缚,追求一种无拘无束的大自在,但这天界......
为什么和人界的朝廷庙堂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