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恪稍停了几秒,忽然说 “郁知年”。他声音很低,对郁知年说:“你好白。”
郁知年愣了愣,看着屏幕,脸有些发热,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杨恪告诉他,九月会回国出差,他都险些没有听明白。
电话连着线,一直到杨恪回到公司才挂下。
郁知年再也睡不着,在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才收拾了东西,拿了伞,想去马路斜对面政府楼里的档案室。
招待所门口是公共汽车的停靠点,郁知年走出大门,站在屋檐下,发现雨下得比他想象中更大了许多。
开往三文的汽车司机还在等客上,也走到门口来抽烟。
他也是梅齐的亲戚,认识郁知年,和郁知年搭话:“郁老师,你什么时候从宕庄出来的?”
“昨天来的,” 郁知年道,“想今天回去。”
“哎,郁老师,你还不知道啊,” 司机一怔,马上告诉他,“到宕庄的路昨天晚上山体滑坡了,你今天肯定回不去了。按照以前的样子,起码要四五天才通得了车。”
郁知年愣在原地。
司机掸了掸烟灰,又说:“今天我到三文也是最后一班了,明天天气预报说雨还要再大,我们公交集团就停车了。”
郁知年顿了几分钟,心里生出一个让他自己又慌张又停不了的念头,十分迟疑地问司机:“师傅,你几点出发回三文啊?”
司机看了看表:“再半个小时吧。”
郁知年收起伞,上楼理了理东西,给梅齐打了个电话,提着行李袋,坐上了回三文的车。
雨很是大,车窗几乎被雨水糊住了,只看得见外头山林的绿色,司机开得小心,这趟回三文,用了比以往多一整倍的时间。
快到三文时,他收到杨恪发来的晚安。
喜平和三文往返的大巴在三文火车站有停车点,郁知年下了车,去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他买到了最后一张坐票,觉得自己好像很幸运。他在火车上,坐立难安地买了一张凌晨出发到赫市的机票。
看见出票的短信发到自己手机上,郁知年变得魂不守舍,心跳得飞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得厉害。
就像对于主动这件事,郁知年始终还带有恐惧,明知杨恪应该也想见他,他仍然会害怕自己其实又是自作多情,或者又做得多余。
两小时后,他到了最近的这个有国际航班的城市,打车去机场,值机、过检。
在宕庄生活数月,郁知年觉得自己已经不太习惯现代化的设施和场所,与机场和来往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他买了杯咖啡,坐在候机室的位置上,看落地窗外的夜空。
机场没有下雨,飞机准时登机。
郁知年排队走进机舱,把行李袋放到架子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机,看杨恪几小时前发给他的晚安,仍然十分犹豫,但是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打下宕庄路断了,要几天才能修好,所以想回一下赫市。又发了自己的航班号。
他以为杨恪在睡觉,应该醒来会看见,正要关机,下一秒,杨恪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你怎么还不睡。” 郁知年感到很心虚,抢先开口说。
“……” 杨恪没说话,郁知年又说,“我要关机了。”
“郁知年。” 杨恪的声音很低哑,听起来是刚刚是在睡觉,被郁知年的消息吵醒。
“真的要关机了,” 郁知年企图中断对话,因此强调,“你再睡一睡吧。”
杨恪过了几秒,说 “郁知年”,像有点没办法一样,对他说:“你这样我怎么睡。”
第46章 四十六(2019)
郁知年的座位后方坐了两个小婴儿,自起飞开始,便此起彼伏地啼哭起来。家长怎么都哄不好,待飞机飞行平稳,给四周的乘客都派发了耳塞,连连道歉。
郁知年感谢后接过来,戴好耳塞。虽仍无法完全隔音,但他赶了一天的路,或许身体实在疲惫了,在尖锐的啼哭声中,也沉入了梦里。
郁知年梦见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具体是他曾在观察笔记中记录过的,迎新期派对,在同学的家中。
他梦到自己和杨恪在房子二楼打了照面,杨恪照例没有理会他。同学匆匆前来,喊杨恪去玩飞镖,杨恪将手中的柠檬水放在了半圆形的壁桌上,便随同学离开。
郁知年慢慢地靠近了柠檬水,把杯子拿起来,将嘴唇贴着杨恪贴过的地方,身后传来杨恪叫他名字的声音,他转过头去,杨恪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说:“这杯水是我的。”
郁知年倏然惊醒,面红耳赤,看了手表,只不过睡了十几分钟。他心慌意乱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内容。
梦不完全展现当天的真实情况,事实是杨恪的确将水放在桌上,但郁知年没碰过杯子。
大多数时候,郁知年对杨恪的喜欢是很纯洁的。
毕竟,郁知年不知道杨恪在想什么,不清楚怎样的态度更适度、靠近到什么程度不至于让杨恪反感,因此一直很礼貌,并且认为如果想得太多,好像有点亵渎感情。
在宕庄时,两人躺在一起,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幻想里会发生的很亲密的事。
而杨恪头一次来三文看他的那晚,在黑暗里,杨恪按在他小腹的手,贴住他的比他热一些的皮肤,说的那些话,事后杨恪在郁知年身上留下的、每当洗澡都能看见的、过了十多天才消尽的痕迹,郁知年都不太会回想。
后座的婴儿终于不再尖叫,安静地睡着了,郁知年也盖着乘务员发的小毯子闭起眼睛。
这次他睡了很久,没有做梦。开始降落时,机舱广播播放降落信息。他醒过来,听了听广播,意识到二十分后,他就将回到赫市。
郁知年有些紧张和口干,喝了一口水,抓着矿泉水瓶,俯瞰舷窗外,还有些遥远地面上熟悉的城市夜景。
飞机不久便落地,在轨道上减速滑行。郁知年打开手机,过了半分钟,收到了杨恪发来的消息。
消息的发送时间在半小时前,杨恪说自己到机场了,会在出口等他。
短信写得简洁,但想到马上会见到杨恪,郁知年的紧张变得更多,手脚发麻,心跳加重,甚至生出想临阵脱逃的念头。正看着屏幕,杨恪又发来一条:“是不是落地了。”
郁知年回他:“是的。” 杨恪便说 “好”。
机舱开始下客,郁知年取下行李袋,随同一班机的人群走出去。深夜的赫市机场没有白天热闹,他恍惚记起自己上一次回来,心情和今天又很不同。
那天他几乎没睡觉,很累,但是不紧张,更多是麻木和茫然。竭力想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和李律师见面,可是李律师来机场接他;那时想到杨恪,脑海里只有空洞。
这班直飞飞机是大型机,出口接机的人还是很多,举着名牌,拥在一起。
冷白色的灯光把出口大厅里的人人都照得脸色苍白。
郁知年绕过接机的人群,犹豫着想是不是要打个电话,忽然听见杨恪叫他名字,抬眼便见杨恪在不远处。
杨恪比出口站着的大多数人都高,所以也很显眼,白天应该去公司了,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好像很认真地看着郁知年,然后朝他走过来。
杨恪的外表是很冷淡的那一类英俊。郁知年和杨恪的共同朋友大多认为杨恪十分不好亲近,郁知年自己也经常这么觉得。
只是喜欢一个人是不讲道理的,和杨恪冷不冷淡没什么关系。
杨恪走到郁知年面前,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袋,低头看他,问:“累不累?”
郁知年说 “还好”,杨恪便说:“先回家吧。”
虽然在电话里会倾诉过想念,但半个月不见,郁知年的心还是微微悬着,跳得很快,又不知所措,有些忐忑地跟在杨恪身后。他们坐电梯下到停车场,电梯门打开时,郁知年在走神,没有马上动,忽然感觉手背被碰了碰。
“愣着干什么。” 杨恪说着,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杨恪的手比郁知年热一些,两人手指相扣,好像是很自然的样子,一直到车边才松开。
杨恪是自己开车来的,郁知年坐在副驾。明黄色的路灯一盏盏从车畔飞驰而过。
从机场开出去,杨恪问他从喜平出来转车的经历,听郁知年说去三文的路上,雨下得很大,杨恪沉默了一会儿。
郁知年觉得杨恪是不是担心自己,强调自己一路顺利,不算很折腾。
“虽然我是临时决定的,” 郁知年对杨恪解释,“但是本来待在喜平几天,也没有什么事好做。”
“嗯。” 杨恪没多说什么,左手伸过来,又握住了郁知年。
郁知年低下头,看两人交握的手。和杨恪健康的肤色比起来,郁知年的确算得上是白皙,手也比杨恪细瘦一圈。
回到家里,佣人都睡了,只有厨师在等着,询问郁知年要不要吃宵夜。
郁知年感觉不到饿,说不用,和杨恪一起上了楼。
走廊里很是昏暗,郁知年的拖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到他房间门口,他打开门,不想要太亮的光线,只打开了环灯。杨恪帮他把行李袋放在门边,低头看他。
杨恪的表情好像和往常一样,又似乎不那么像。郁知年觉得他好似在等什么,推测杨恪早上醒得那么早,一定也是很累了,试探着对他说:“晚安。”
“晚安。” 杨恪很慢地对他说。
杨恪走出去,郁知年站在门边,按着门把,刚往前推,便推不动了。
他一愣,看见杨恪手撑着门,没让他关,便抬起头想问怎么了,见杨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下头,靠近了,找到了他的嘴唇。
“今晚能不走吗?” 杨恪吻着他,问。
起初只是唇碰着唇,后来变得不再那么纯洁。杨恪的气味笼罩在郁知年的四周,使郁知年昏沉又无力,只是迎合杨恪的吻,便好像用尽所有力气了。
热的手伸进郁知年的上衣下摆,顺着腰往上碰,郁知年后退着,又被抱起来,往里走了一段路,被压进床里。
杨恪脱了郁知年的衣服,分开郁知年的腿。
床的光源来自远处,郁知年有些冷,睁开眼睛,几乎看不清自己上方的杨恪的表情,心跳得很快。他不想表现出拒绝,也想解杨恪的扣子,但手在布料上滑动,怎么也找不好角度。
杨恪好像笑了笑,说他笨,按着他的手背,放在扣子边,他才很慢地替杨恪解开了一颗。杨恪又拉郁知年的手,放在自己的皮带扣子上,就像郁知年在解似的,打开了扣子。
郁知年闭起眼睛,听见拉链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杨恪的手碰他的小腹,又到腿根。
杨恪用不知从哪来的润滑剂给郁知年润滑,他好像也是不太懂,弄得郁知年又热又涨,腿根湿淋淋的,他做了很久,才抽出手指。
杨恪进去的时候吻着郁知年。郁知年觉得很痛,他忍了几秒钟,怎么也忍不住,虚弱地叫杨恪名字。杨恪扣着他的腰,进到了底,停下来,稍稍撑起上半身。
“痛吗?”杨恪问。
郁知年半睁着眼睛,很小声地说“好痛”。
杨恪像是盯着他,停了一小会儿,碰着他的脸颊,又压下来,对他道歉,说“对不起”,郁知年又喊疼,杨恪很深地吻住郁知年,又过了片刻,等郁知年放松了一些,轻轻撞起来。
郁知年的床垫很软,被子包裹他的背。他的双腿曲着张开,慢慢地,疼痛减少了一些,只是还是涨得像快没办法呼吸。杨恪进进出出,他控制不好自己,发出很轻的叫声,杨恪忽然扣紧了他的腰,幅度变得大了许多。
郁知年伸手搭住杨恪的腹肌,想让杨恪慢些,杨恪抓着他的手腕,按在床上。郁知年摇晃得厉害,灵魂像快被撞离肉体,听杨恪问他,身上怎么这么软,紧张和羞赧随着晃动消失在房间里。
第47章 四十七(2019)
杨恪在郁知年的床上熟睡,手臂压着被褥,也压在郁知年身上。
郁知年身体感到沉重,因而醒过来。在暗淡的光线里,他模模糊糊地看着近处杨恪的脸。杨恪闭着眼睛,房中的气味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由于昨夜过度疲惫,郁知年并无思考的余力。他注视了杨恪一小段时间,靠近过去,不掺杂欲望地亲吻了一下杨恪的额头。
皮肤的触感温热、真切。
杨恪动了动,忽然睁开眼睛。看了郁知年几秒钟,他伸手抱紧了郁知年,很慢地摸着郁知年的背,问:“为什么醒得这么早。”
他的声音很低,跟郁知年昨天起飞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很像,但是此刻更真实,是实在响在耳畔。郁知年想要伸手回抱他,但觉得是否太黏人和肉麻,便转移话题,问杨恪几点了。
“七点,” 杨恪看了看表,告诉他,“五点睡的。”
“那你也醒得早,” 郁知年说,又解释,“我在飞机上睡过了。”
杨恪突然抬起手,扣住郁知年的下巴,把郁知年的脸抬起来。
明明同样是一夜没睡,杨恪的精神看起来比郁知年好许多,面上并无疲倦之色。他在微弱的室内光中,垂眼看郁知年:“有人偷亲我。”
郁知年不说话,杨恪又说:“我不像你睡得那么死,有人碰我我就会醒。”
郁知年觉得杨恪话中有话,问:“什么意思。”
杨恪没有回答,微微用力地掐了一下郁知年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