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文熙淳抬手招来黄赳做记录。
“什么叫自?愿的,你说?明白。”
“就是,就是,我之前请了?个风水先生?向他?请教棺椁放置在什么位置是上位,他?就说?,告诉我点别的,比单单放这么两口棺材有用得多。”
“他?说?,棺材里要放两具尸体,而且是自?愿的,不能是他?杀或者遭人陷害携带怨气的尸体,就相当于?……养鬼仔吧,说?是这两具尸体能冲避煞气,保佑我发大财……”负责人越说?声音越小。
“所以郑成轩是你找来的,自?愿服毒为你驱邪避煞的?”文熙淳觉得这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不是!是我花了?大价钱的,一具上百万呢。”负责人极力解释道。
“听你这意思,还不止这一具?”文熙淳一挑眉,手已经?在腰间的手铐上摸索起来。
“是……”负责人一张脸拧得像过了?季的老苦瓜,“但真的是他?们自?愿,那边B座楼顶棺材里是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家里急需用钱,也是没办法才走了?这条路,这个郑成轩也是,老父亲得了?尿毒症,妹妹上学要花钱,凭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就算找银行?贷款都贷不出来。”
听闻这种事,在场人多少?都有点唏嘘,以前常听别人说?,人还能让钱逼死??去搬砖去卖血总有办法解决,但事实上,真的能,一旦走投无路,就只能朝着不归路走下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副强健的躯体,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过教育的权利,人活着都很?辛苦,安逸只能留给死?人,就像现在躺在停尸间的郑成轩,两眼一闭什么也感?受不到,痛苦唯有老父亲和妹妹来承担。
所以,深知此事的郑成轩在临死?前,对着天深情跪拜,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原谅他?的冲动鲁莽。
没读过书的他?深知读书多重?要,这是对他?们这种寒门来说?唯一改变命远的方式,所以当妹妹因为父亲重?病提出要辍学打工后,郑成轩只告诉她,她只管好好读书,剩下交由他?来。
一百万,足够为父亲治病供妹妹读完大学,这是愚蠢又无能的自?己,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事。
小刘站在一边默默听着胖负责人不够娴熟的语言组织,眼眶渐渐湿润,他?悄悄摘下眼镜躲到一边抹了?把眼睛。
就连胖负责人说?到动情处都禁不住红了?眼眶:“其实一具尸体最多十?几万吧,我也是看他?可怜有孝心,才给了?他?那么多。”
“那你还真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说?看,这件事你都和谁说?过。”
文熙淳不吃这一套,如果真的可怜他?,就应该劝他?好好活下去,还可以申请社会?补助以及民间募捐,的确是,在文熙淳看来这是最愚蠢的一条路。
“就……”负责人又结巴了?,“就董事会?的人,我爸妈,我姐……隔壁家的菲佣,还有……”
他?掰着自?己的小胖手认真清点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二奶呢。”
“二奶没说?。”负责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到,说?完了?又觉得不妥,立马改口,“没有二奶,我对我老婆一心一意天地可鉴。”
“你可拉倒吧,你二奶都公开出入酒店了?,还装蒜!”黄赳一摔记录本,“你这人说?话到底几分真假。”
被白斥了?满头满脸,负责人清了?清嗓子,看了?眼身后的跟班,小声道:“警官,这事咱们换个地方说?。”
“就在这说?,不是对你太?太?一片忠心赤诚可鉴么?”文熙淳冷笑道。
这群该死?的警察咄咄逼人,等自?己脱身了?一定要找人好好治治他?们!
负责人勉强摆出苦笑,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
“我就直说?了?吧,我是在外?面包.养了?个小情人,但男人嘛,不都这样,逢场作?戏而已,但是警官,我包二奶不犯法吧,您也管不着吧。”
文熙淳眼也没抬,目光始终落在黄赳的记录本上:“是没犯法,我们也管不着,但现在经?过我们分析,我们必须找到所有知道这件事的有关人员挨个排查,事关人命,望你理解。”
最后四个“望你理解”听起来很?有礼貌,但语气中多少?沾了?几分嘲讽。
胖负责人点点头,脸上装出一副“我服了?”的模样,内心却把这几个死?警察骂了?千万遍。
“你的姓名,年龄籍贯。”
“王大力,四十?三岁,本地人。”
文熙淳点点头,继续眼也不抬问道:“情人姓名年龄籍贯。”
负责人扭捏了?半天,终于?不情不愿道:
“吴浣羽,二十?来岁吧,临省人。”
记录的动作?骤然停下,文熙淳机械地抬头。
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一圈圈扩大——
第46章 椁(10) 凶手的诡异思路。
我再向你确定一遍, 是吴浣羽,龙安医科大的吴浣羽,就读营养学专业的那个么?”文?熙淳手里紧紧捏着?录音笔, 指尖微颤。
胖负责人点点头:“不过我说句难听的, 这小?姑娘就是个职业二奶,之前还?给她们老家那边的副市长做过情人, 我也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我心里还?是很爱我老婆的。”
爱不爱他老婆文?熙淳不知?道,但吴浣羽和这两起案子脱不了干系倒是可以百分百确定。
“市区停电检修那天,她是否有来过爱伦酒店。”
“来……来过。”
“过来做什么。”
胖负责人尴尬的一颗秃头都在泛着?羞涩的粉红,他摸了摸脑袋瓜, 笑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之事?。”
“当天你全程和她在一起么。”
“没, 她坐飞机过来的, 我当时正在外面谈生?意,她就让我给她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大概有两个小?时吧, 之后才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黄赳,你喊一下那两个酒店前台上来。”文?熙淳有预感, 这俩前台的证词基本可以将吴浣羽转移尸体一事?锤死。
两个前台畏畏缩缩上了楼,站在天台小?门口久久不敢进门,脸色苍白,一个劲儿往对方身?后躲。
“过来呀!还?要我亲自请你们?”胖负责烦躁地?吼了一声,吓得两个前台浑身?抖似筛糠。
他们觉得, 这天台上死过人,尸体还?在这里存放了半个多月, 进去免不了沾染晦气,搞不好?还?会撞邪。
“你们俩真是!”胖负责怒指二人,额头暴起条条青筋。
“算了,就站那说吧,你们回忆一下,酒店停电那天,你们说见过你们老总的情人,对她的外貌以及手持物还?有印象么。”
前台A刚想开口说什么,前台B不着?痕迹捅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
但前台A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无视掉前台B的眼神,张口道:“记得,大概一米七左右,非常瘦身?材很好?,长得……戴着?圆框平视镜,应该算可爱的那一类吧。”
“不要形容词,就说她长相。”文?熙淳无语。
“大眼睛,单眼皮,皮肤很白,短鼻梁但是很挺,嘴巴小?小?的,右眼眼角有颗泪痣。”
还?好?,起码碰上一个能表述清楚的。
但诡异的是,当前台A描述完吴浣羽的长相后,根据这些特征,文?熙淳脑海中却自动描绘出?苏冉的脸。
单是听她这么形容,感觉苏冉和吴浣羽长得还?挺像。
“照片有了有了。”黄赳抬过电脑,将吴浣羽的照片拿给两位前台辨认,“是她么。”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接着?点点头,异口同声:“是她。”
“那你们还?记得她来的那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么。”
“好?像就一杆行李箱,然后挎了只LV的夏季新?款,包不大,也就男人巴掌大小?。”
如果是市面在售的加粗钉枪,装进行李箱里完全没问?题,这玩意儿也不沉,小?学生?把玩起来都毫无压力。
做完笔录,文?熙淳打算先收队,等着?下午再跑一趟苏冉和连启年的案发现场。
刚要走,胖负责笑得跟朵菊花一样?贴了上来,他搓搓小?胖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什么,警官,吴浣羽的事?儿能不能别跟我老婆讲,其他的,随您怎么罚。”
文?熙淳合上文?件夹,嘲讽地?笑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在监狱度欢度余生?吧,如果他人没有自杀故意,而你教唆他人自杀的话,按照故意杀人罪论处。”
“不!不是吧!”胖负责一下子慌了手脚,几乎是四?肢并用比划着?,“可是那个道士跟我说法规条例中并没有教唆自杀罪啊!警官你是不是记错了。”
“是没有这项罪名,但你因为利己原则教唆一个原本没有自杀意愿的人自杀了,就是故意杀人哦。”文?熙淳转过身?,潇洒冲他挥挥手,“请个好?点的律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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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大片浑厚的乌云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大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密集砸下,撞击着?玻璃窗啪啪作响。
“哎呦这鬼天气!”刑侦科的小?警员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进了门,在地?砖上留下串串脏兮兮的脚印。
“苏冉那边有线索了没。”文?熙淳问?道。
“没呢,这徽沅快让我们翻个底朝天,但是一点线索也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小?警员往椅子上一靠,疲惫地?揉着?眉心。
“吴浣羽那边呢,有查到她最近的行踪么,她家人怎么说。”
“查了她最近的消费记录,前天她用个人身?份证在沛州安戴尔酒店进行过消费住宿,她家人说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上吴浣羽本人,只有十五号那天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称,不管什么人打听她都说没见过就行。”
沛州?三省之外的城市,坐火车要22小?时,飞机两小?时,但是并没有她的乘车记录,那么她是怎么跑那么远的。
“我们已经联系了沛州警方加紧监控,找到她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等一下!”黄赳忽然在一旁怪叫一声。
他指着?电脑上的记录,不可思议道:“头儿,她今天又转战陵阳了,使?用个人信用卡在梵克雅宝专卖店进行了一笔三万八的消费。”
沛州到陵阳,大概一千四?百多公里,同样?在没有出?行记录的情况下她是怎么用短短一天时间抵达陵阳的?
并且,如果是她带走了苏冉,那么她这几天到处跑,苏冉呢?
不不不,最重要的问?题是,她带走苏冉的目的什么?报复她凌.辱她?那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苏冉真的还?活着?么。
“让沛州警方传一份她在酒店开房的监控,看到底什么情况。”
文?熙淳有些烦了,特别是这种搞不清楚嫌疑人动机的情况,就很难根据嫌疑人的想法猜测她下一步动向。
办公室的门响了两声,还?不等文?熙淳出?声,对方就颇为自觉地?推开门进来。
“食堂快没饭了,帮你抢了份儿。”云牧遥笑眯眯的将饭盒放在桌上。
但说实话,文?熙淳没什么胃口。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不等看清来人,一只麦德劳纸袋便迎面怼了上来,纸袋后,是姚景容如寒霜般的脸。
“听说你缺钱,请你,不用还?我。”
这人……自己是缺钱没错,可他也不能像大喇叭一样?到处广播吧,是什么光荣的事??
“还?是吃饭吧,三菜一汤保证营养均衡。”云牧遥继续笑道,声音绵软温柔。
“在文?队心里工作大过天,吃这些浪费时间,还?是汉堡,既快又管饱。”姚景容也不甘示弱,纸袋一度怼到文?熙淳脸上,仿佛今天文?熙淳不把汉堡吃得渣都不剩他就不算完。
文?熙淳不敢动。
还?在一旁忍着?饿肚肚的黄赳看着?两人拔剑弩张的模样?,悄悄站起身?,弓着?身?子摸向桌上的饭盒:“嘿嘿,既然文?队不吃,那我替他消受了吧。”
“不可以哦。”云牧遥笑吟吟地?拿过饭盒,“你现在赶紧跑兴许还?能吃上两口剩饭,再晚一点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黄赳眼珠子转了一圈,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俩人怎么回事?,全都上赶着?讨好?文?队,莫不是要跟他借钱?
文?熙淳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黄赳我和你一起,咱俩一块吃剩饭。”
办公室的大门骤然关?闭,只剩办公室里两个幼稚的如同小?学生?一样?的成年男子,谁也不看对方,但当文?熙淳离开后,原本幼稚的二人瞬间绷起了脸。
姚景容将纸袋往桌上一扔,眼神冷冽:“你有完没完。”
云牧遥虽然在笑,但眼中并无一丝半点笑意:“我这是在帮你,哦不,确切说是帮我们,想想你被他害得多惨,怎么还?能腆张脸硬往上凑的。”
“是啊,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怎么还?愿意往上凑的。”姚景容冷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管好?自己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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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食堂的路上,黄赳终于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头儿,姚科长和云科长是不是想跟你借钱啊。”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你看我脸干净么。”
黄赳上下打量一番:“干净。”
“那我的钱包比我脸还?干净。”
“那他俩为啥上赶着?讨好?你。”黄赳思忖半晌,忽然睁大眼睛,“头,头儿……你该不会,给他们提供了什么特殊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