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煦阳很快拾掇好,来到厨房,从后面抱住了还在忙活的程末。
弟弟的头发有些长了,该剪剪了,宋煦阳想。他伸手捋了捋,程末被头发遮住的一截白/皙的后颈就露了出来。宋煦阳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知不觉亲了上去。
程末痒痒,一缩脖子就要逃,被宋煦阳箍在怀里。
“哥哥,别闹,我饭做一半呢。”
宋煦阳揪下了程末身上的围裙:“别做了。”
程末的眼神随着围裙滑落在地上,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不做饭哥哥吃什么。”
“你说呢。”宋煦阳的手环得更紧,鼻息重了起来,“改主意了。兔兔那么可爱,就要吃兔兔。”
宋煦阳一把打横抱起程末。
程末身体腾了空,两条腿搭在宋煦阳的胳膊上,他象征性地挣了两下,没想到拖鞋挣掉了,一只鞋子好巧不巧地飞进了洗碗池里。
“啊呀!”程末出了洋相,慌得喊出声,宋煦阳偏偏抱着不让他下地。程末只能赤着两只白白净净的脚丫干着急,一时臊得脚趾都蜷了起来。
“兔兔挺讲究啊,还知道进池子里先洗洗。”宋煦阳看着怀里的弟弟,又是好笑,又是喜欢得紧。
程末在轻微的眩晕感里伸手捂了眼睛,从指缝里偷眼望着哥哥。随后他的视线就被遮住了——宋煦阳低头吻了上来。程末的视野里只有宋煦阳。程末的世界里也只有宋煦阳。
身后的电饭锅“哔——”的一声,激动地送来生米煮成熟饭的喜报。
但宋煦阳已经抱着程末进了卧室,两人谁都没听到。
只剩盘子里的鸭头面面相觑,鸭头纷纷表示它们早就瞎了,它们什么都没看见。
宋煦阳午饭也不去公司的员工餐厅吃了。
程末每天拎个保温盒,中午来公司送饭。
程末胃不好,周莹精精细细打对他的饮食打对了好几年,程末帮着打下手,自己也跟着记下了不少菜谱。他细致地给宋煦阳煲鸡汤、炖山药排骨汤,又新学了梅干菜扣肉和醋鱼。
宋煦阳的午饭每天都不重样。他也不避着同事,在休息室拉了程末坐在身边,把餐盒打开,一个一个摆在桌上,恨不得写四个大字贴在弟弟脑门上——“宜家宜室”,再写个“有家有室”,贴在自己脑门上。
程末这天在菜市场买到了新上的莲藕。去买莲藕前做了半天功课,一路在心里默念着七孔藕宜炖汤九孔藕宜清炒。谁知去了人挤人,他蹲在菜摊前认真地数着面前的莲藕有几个孔,结果被一个风风火火赶早市的大妈撞得一个踉跄。好在大妈是个热心肠,撞完了他,手把手教他挑了两截莲藕,才又健步如飞地继续走了。
程末开开心心拎着袋子里沾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莲藕,又买了肉馅回家,和着剁碎的莲藕做成丸子,现炸了,中午趁热给宋煦阳拿到了公司。
程末自己不太能吃油腻,尝了一个丸子就不再吃,抱着宋煦阳从员工餐厅给他买回来的南瓜羹,小口小口喝,南瓜羹热乎乎甜滋滋,羹里有百合和红枣,上面还撒着芝麻和核桃碎,程末吃得香,嘴唇边染了一圈金黄色。
宋煦阳抽一张纸巾给弟弟擦了擦嘴。程末满意地表示:“哥哥公司的饭好好吃!我做的不好吃,都不好意思给哥哥送饭来了。”
“胡说八道。”宋煦阳用四个字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态度。
程末看着宋煦阳,问:“丸子入味了吗?”
宋煦阳就把脸往弟弟跟前凑:“你喂我一个我才告诉你。”
“人家在看我们呢……”程末面颊挂了一抹绯红,嘴里说着,手上还是夹起一粒丸子顺从地送进了哥哥嘴里。
午休时间结束,程末要回家了,宋煦阳舍不得,把他送到电梯口,蜻蜓点水地亲了亲弟弟的额头。
“哥哥你……都说了,人家都在看我们呢……”程末无奈而温情地望着宋煦阳,又问,“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宋煦阳盯着程末,斩钉截铁答:“吃兔兔。”
回到办公室,一个同事来给宋煦阳送工作报表,忍不住问他:“Ken,刚才那是你的?”
宋煦阳点头:“我的男朋友。”
“果然!我这几天就看着你们还真有点夫夫相!”外企的风气更开放包容一些,同事对宋煦阳的性取向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偏见,只是又酸又羡慕地继续说道:“我和老婆刚认识那阵也这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块儿。现在结婚第三年,俩人都忙,别说送午饭过来,晚上都是经常各加各的班,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顿晚饭!话说,你和你这小男朋友认识多久了?”
宋煦阳在心里认真地算了起来。无数回忆像无数细碎的星星,一场盛大的流星雨落下,却不曾陨落为黯淡的石头,划过他们生命里的星星,将永远都是星星,在脚下组成一条没有尽头的银河。
宋煦阳站在那条属于他和弟弟的银河里,笑眯眯地回答同事道:“九年了。”
同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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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叉着腰大声发问:甜~不~甜~鸭~!!
下卷丨21、黎明
宋煦阳这些年几乎把公司当成了家,他塞满了自己的日程,唯恐得了分毫空闲,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弟弟。好在工作也给了他回报,入职几年,宋煦阳成了公司里的最耀眼的后起之秀之一,主管对他很是器重,颇有要栽培的意思。
密集的工作安排压在身上,没有时间往远处走,宋煦阳只能挤出一切边边角角的时间,带程末把南城转了个遍。
宋煦阳恨不得把这些年欠弟弟的翻倍补回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带程末体验一通,程末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见什么都馋,看什么都欢喜。
只是程末到底病了几年,胃比从前更加脆弱,饮食上诸多禁忌,在外面吃饭时候,生冷辛辣都不能沾。宋煦阳处处仔细,身上随时装着胃药,还买了一只2000ml的超大保温壶,出门前满满灌上热水,走到哪背到哪。
保温壶的大小直逼暖水瓶,背在身上又大又沉,仿佛扛着件战略物资,很是显眼。宋煦阳毫不在意,哪怕保温壶真换成暖水瓶,他也能二话不说拎出门去。
出门前,程末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哥哥,水壶给我,我自己背。”
宋煦阳揉揉程末的头,取下水壶挂在他脖子上。弟弟小小一张脸,衬得那只水壶越发显大。他想起了弟弟十岁时候的样子,不爱说话,每天早上上学前踮着脚在厨房灌水壶,不声不响把宋煦阳的也灌好,然后两人兵荒马乱地下楼去上学。岁月改变了许多东西,而弟弟还是他心里那个乖乖的弟弟。
久远的回忆给宋煦阳的声音里揉进了几分愉悦的甜蜜:“想好了?真要自己拿?不嫌重?”
“不重。”程末摇摇头。
宋煦阳一把将程末拦腰抱起。“行,你抱好水壶,我来抱你。”
“哥哥!”程末不敢挣扎,生怕再把鞋子飞出去一次,脸就从南城丢到龙城去了,他小声道,“这样怎么出门!”
“就这样出门。”
程末脸又红了。“……让我下来,我重。”
“不重。”宋煦阳学程末说话,还故意摇摇头。
程末只好把脖子上的水壶取下来重又挂回宋煦阳身上,然后伸手勾住哥哥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好了嘛,哥哥让我下来。”
程末的暑假临近尾声。
晚上,两个人吃过饭,去附近超市买东西。宋煦阳伸手去拿挂在玄关的车钥匙,程末拦住了他。“哥哥,我们走一走吧,消消食,”他开玩笑说,“来了两个礼拜,胖了好一圈,哥哥的西红柿鸡蛋面把我养胖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宋煦阳眼里的弟弟,好像总是长不起二两肉来,惹得人心疼。他揽过弟弟,手环在弟弟窄窄的腰间,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歉疚,“我倒是盼着把你养胖,可是都没能好好陪陪你,下周你就要回家了。”
“没有的,哥哥。”想到又要分开,程末心里也酸得很,但还是伸手去抚宋煦阳微微蹙起的眉头,安慰哥哥道,“哥哥工作很辛苦,我知道的。这两周我很好,很开心,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没成想一句话更是戳在了宋煦阳心窝上。他将弟弟搂得越发紧,半晌,低低地说:“是哥哥不好,让你苦了这么久。”
程末眼里顿时泛上泪光,羞怯而慌乱地开始滥用他的杀手锏。
他踮起脚,柔软的唇贴上哥哥年轻而英俊的脸。
少年人的亲吻里有种浑然天成的求索之意,让人得了这个吻,仿佛当即就肯缴械投降、掏心掏肺来还报他;又满含安抚与包容,无限绵长的情意被细化作分秒,分分秒秒都在耳畔呢喃,没有关系,我爱你,我好爱你,所以没有关系。
宋煦阳拥住弟弟,也去吻弟弟的脸庞,吻他修长的脖子,吻他平直的锁骨。他听到怀里的弟弟认真地告诉他:“哥哥没有不好,哥哥最好,哥哥不要难过。”
好的,我信了。弟弟这么说,宋煦阳就这么信了。就让我努力做你最好的哥哥,以及最好的爱人。
两人缠绵一阵,终于出了门。
在超市买了牛奶和水果,宋煦阳和程末又往零食区逛。程末忽然想起忘了东西,说:“哥哥,我忘记买山楂,你先逛着,我回去看看有没有山楂,很快就回来。”
宋煦阳立刻皱眉:“你买山楂干什么?太酸了,你能吃吗?”
“不是的,”程末解释,“我明天想炖牛肉。”
宋煦阳更加不解:“那和山楂有什么关系?”
“山楂和牛肉炖在一起,牛肉就会变软。”程末耐心地继续解释。
宋煦阳不好意思地说:“哦……我记住了。”又没什么信心地表示:“下次我来做。”
“好。”程末笑得格外温柔。
程末返回水果区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新鲜山楂,只好一路小跑到干货区,称了一点干山楂。等他回到零食区,看到购物车里又添了不少东西。
宋煦阳没注意到程末,他正蹲在货架前拿着一盒拇指饼干细致地检查着盒子背面上的配方表,再三和服务员确认:“这个没有乳制品成分的吧?牛奶过敏也可以吃,是吗?”
服务员是个娃娃脸的小女生,一一回答了宋煦阳的问题,帮他选了零食,最后还热情地给他指路:“往那边走第四排货架是奶粉,有深度水解奶粉,专门给牛奶过敏的宝宝喝的。”
“?”宋煦阳一愣。
“嗯?不是给家里的宝宝买的吗?”小服务员也是一愣——她把宋煦阳当作了年轻的新手爸爸。
程末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了许久,终于噗哧笑出声来。
宋煦阳这才发现程末已经回来了。他推着购物车向弟弟走去,边走边回头说:“谢了!没错,就是给家里宝宝买的。”
两人拎着几只购物袋,出了超市往家走。程末被宋煦阳叫了“宝宝”,回家路上耳朵都是红的。宋煦阳来了劲,偏要逗弟弟,走几步就往程末耳朵边上凑:“我们家宝宝还会做山楂炖牛肉呢,太能干了吧。”
程末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头只管走路,恨不得把脸杵进地面里去。宋煦阳心里更是好笑,弟弟自己不知道有多会撩人,可是被人一撩,倒是害臊成这个样子。
他继续死缠烂打:“那你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叫了。”
程末在心里略微权衡一下,敷衍了事地上来亲宋煦阳,宋煦阳却捉住了他,笑:“我们家宝宝还会亲人呢!”
“哥哥!哥哥你……!”程末一点办法也没有,又舍不得真去恼宋煦阳,就这样一声一声喊哥哥,喊得宋煦阳骨头都酥了。
程末临回龙城之前,两个人去看了郑奶奶。
宋煦阳和程末来之前都有些忐忑,但电话里的郑奶奶听起来很是平静,仿佛从来无事发生。
郑奶奶家住在一层,从阳台的小门出去,连着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热热闹闹种着些花草,郑爷爷病重的那年,小院曾经荒废了一段时日,如今又种了很多新的花,辉映着南城夏天满目茵茵的绿意。
好些年头不见,郑奶奶似乎已经从郑爷爷去世的悲伤之中恢复了不少,她白发一丝不乱,说话温声细语,看去又是那个优雅温和的长辈了。
郑奶奶将两个孩子领到小院子里坐下,转身端了茶盘和水壶出来。
宋煦阳急忙站起身去接,郑奶奶说:“不了,小心烫。阳阳,你进屋去茶几上给小末拿点心吃。”
郑奶奶用滚水温了茶盏,一边用木匙拨了茶叶出来泡上,一边说:“小末长这么大了。小末长高了,阳阳,你瘦了。”
程末拿了一块桂花糕在手里,半天开不了口。
郑奶奶用第一泡水再次温了茶盏,倒掉水,将第二泡茶水细细添进茶盏中,递给了程末。程末接过,放在哥哥面前,又接过一盏,才放在自己面前,吹了吹,小小地啜了一口。
郑奶奶慈祥地看着他们,眼里渐渐就蓄了些泪光,她喃喃道:“阳阳,小末,你们都是好孩子。”
“奶奶,我不好,我走歪路了……”程末终于哽咽着说道。
郑奶奶放下茶具,站起来,背过身去,拾了把剪刀去给院子里的花草剪枝。
宋煦阳和程末也不再说什么,专心喝着手里的热茶。滚烫的热茶渐渐温了,摸着不再烫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郑奶奶手中的剪刀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他们彼此都期盼着那些经年的心结也终能被时间手起刀落地斩断。时间给人以漫长无望的煎熬,而时间亦是伟大的东西,让无望无解的一切保有最后一丝寄托。
郑奶奶忽然被一枝玫瑰的刺扎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