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不知想到什么,戚白的眸色暗沉了下去。
李艳见戚白无动于衷,摩挲着椅子扶手,低笑着说:“你能有今天,还不是当年从我那里拿走了二十万块钱,靠着那第一桶金,你才有后来这些财富的,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帮帮小雪又怎么样呢?”
“我是把你们掉换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可未尝不是因为你和小雪掉换了,你占了他的好运道,才能像如今这样飞黄腾达,你说是不是?”
戚白终于向她看了一眼:“你现在身体不好,别操那么多心,只有好好养着,活得更久一点,才能看到他以后大红大紫。”
李艳浑浊的眼睛转动了几下,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激动道:“你,你答应了?”
戚白没有否认。
李艳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她盯着脚下木地板的纹理看了一圈,压下心里的强烈激动,又挤出媚笑的表情望向戚白:“那,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吗?”
戚白微不可见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低头看了眼腕表:“再说吧,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那你一定要记住啊,别忘了。”李艳看他往外走去,忙转过身,脸上因为太过激动,显出病态的嫣红,让她原本因病而苍老的容颜显得年轻了几分。
戚白脚步毫无停留,推开门,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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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9章
接下来的几天,樊快雪在孔琳琳的陪同下去试镜,又和健身老师见了面,老师让他验了体脂率,又肉眼检测了一番他的腹肌和胸肌,然后制定了一个饮食运动计划,让他每天在家照着做就好。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片方发来了合同,樊快雪一早去公司和刘焱确定合同细节并签字,结束后拿回来了完整版的剧本。
刘晓茉在家里沙发上窝着刷剧,看到他回来,丢了平板跑过来说:“哥,我刚才看了看家里的年货,这几天你不在家,已经被我吃下去一多半了,咱们再去补点货吧。”
现在是五点多,樊快雪本来打算直接开始准备年夜饭的,不过超市不远,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行,你等我一下。”
樊快雪把剧本放进床头柜抽屉里,脱了大衣,从柜子里拿了件羽绒服,坐在床头,点了支烟,在公司一天都没抽,他实在是有点想。
坐着抽了两口,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刚才回来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想起那晚戚白送他的情形,明天就过年了,他看了眼手机,心想要不要给戚白打一个电话。
在以前没有他音讯的那些年里,他无数次幻想过新年的时候和戚白互发祝福的情景。
因为新的一年,代表着新的开始。
可是真的有了戚白的音讯,有了电话号码,樊快雪又觉得茫然。
电话打通了,说什么呢?
叙旧?他们当年好像也没有熟稔到有旧可叙的程度。
说现状?多说了恐怕只会勾起无尽的尴尬。
十年了,有时候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他都觉得挺荒唐的。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戚白不假,但那是因为不确定戚白到底过得怎么样,那是强烈的愧疚心主导的,甚至找得久了,找不到,还平添一份怨艾和愤怒。
所以,现在看到他过得还不错,至少瞧上去不错,就够了吧。
樊快雪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拿到嘴边又吸了一口。
刘晓茉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话,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哥,我妈出事了,我得马上回去。”
太突然,樊快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刘晓茉说了什么,他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匆匆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儿了?”
刘晓茉吸了口气,看样子是在强自镇定:“我小姨刚才来电话,说我妈在路上让车给撞了。”
樊快雪心头一沉,拿起羽绒服往身上套:“什么时候的事儿?撞得严重吗?”
刘晓茉脸色苍白:“车祸是上午发生的,小姨说她现在已经抢救回来了,不过还在ICU里面。”
樊快雪一把拉上拉链:“那赶紧的,我送你去机场。”说起机场,他皱了皱眉:“我先看看机票。”他说着拿出手机,打开了订票软件,见刘晓茉还傻站着,又催促她说:“你把身份证给我,赶紧去收拾行李。”
刘晓茉应一声,匆匆往外走。
除夕当天的票已经没有了,樊快雪买到了除夕夜凌晨十二点半的一趟航班,还不是直飞建业市的,要在另外一个城市中转,最快年初一下午能到,不过这个时候,还能买到票已经不错了。
虽然离航班起飞还有六个多小时,不过想到路上可能要堵车,樊快雪也没敢耽误,匆匆载着刘晓茉出门吃了点东西,就往机场赶。
到机场已经九点多钟了,候机大厅里人很多,应该都是今天刚放假,赶着回家过年的人。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刘晓茉看了眼时间,转过脸对樊快雪说:“哥,你回去吧。”
樊快雪:“等你登机了我再走。”
刘晓茉:“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你陪着我,我反而觉得紧张,以前每次回家,我都是一个人。”
樊快雪能理解刘晓茉的心情,自己不刻意陪她,还能让她觉得只是一次平常的回家过年,自己杵在这里,反而让她时刻想着可能到来的生离死别,无形中会给她增加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迟疑一下,站起身说:“那我去给你买点喝的。”
刘晓茉点头,理了下头发,插上了耳机。
·
樊快雪很快就买了一大袋机场里能买到的零食小吃和一杯奶茶,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有人在举着手机拍他,他也没在意,口罩帽子围巾遮着呢,能拍到什么。
拿着东西回到原处,刘晓茉接过奶茶和零食,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仰着脸看着他:
“哥,那你回去吧,新年快乐!”
樊快雪:“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新年快乐!”
从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出来,樊快雪返回停车场,坐进了车子里面。
车窗上贴了单面防窥膜,所以他一进去,就把口罩和帽子都扯了丢在副驾上,拿了只烟出来点上,给樊时晴去了条消息。
樊快雪:茉茉大概明天下午能到,你记得提前去机场接她。
樊时晴还没有睡,立即回了过来: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她情绪怎么样?
樊快雪:看着还好,是不是假装淡定就看不出来了,大姨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樊时晴:你别跟茉茉说,大姨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就算以后恢复得好,可能也要长期坐轮椅。
樊快雪吐出一口烟雾:我知道了。
把手机锁上丢在一边,樊快雪抬手揉了揉额角,然后发动车子,朝停车场外面开去。
·
机场高速出城的方向几乎堵成停车场,进城的车子也不少,没有堵死,但也是一辆接着一辆。
樊快雪扶着方向盘,跟着前车,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被丢在副驾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应该是有消息进来,前面车子刹车灯熄灭了,樊快雪忙松开刹车,踩下油门跟上去。
连看都没看一眼座椅上的手机。
下午送他回家的时候,孔琳琳说未来三天都不会找他,不是工作相关,他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晚了找他,所以也懒得去看。
他在A市读书工作生活了将近十年,却一直没跟这里建立太多联系。
出了机场高速后,拥堵情况缓解了很多,樊快雪一路压着限速朝家里开,快到小区的时候,经过斑马线,他看到有行人过马路,减速停了下来。
路边行道树的树干上还积着雪,在路灯光线照射下,像是暖黄的奶油蛋糕。
目光漫无目的地从树枝间掠过,落在车子正前方过马路的行人身上,行人大妈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裹着厚厚的围巾,脚步蹒跚,臂弯里挂着一个购物袋,露出一把芹菜叶子。
樊快雪记得附近有个小菜市场,他有一次很晚去买菜,很多菜都便宜处理。他看着大妈的身影叹息一声生活不易,目光又朝马路的另外一边晃去。
余光好像瞥见了路边停车位上有一辆庞然大物,他若有所感,倏然回头,盯着车牌号确认了一眼,心头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那辆车,正是那晚戚白送他回来时开那辆。
几乎是下意识的,樊快雪伸手从副驾上拿起了手机,屏幕上除了几则新闻推送,果然还有一条短信,戚白发给他的,一个多小时前。
戚白:在家吗?我能上来坐坐吗?
樊快雪听到后车在按他的喇叭,他恍然回神,踩下油门,车子朝前驶过斑马线,他透过车窗,再次匆匆看了眼外面那辆车子。
所以他没回信息,戚白就一直没走?
小区的保安开着取暖器,靠在椅子里打盹,樊快雪开到门口,等了一分钟,不见保安开门,只好摁了一下喇叭,然后他再次瞥了眼手机,在道闸杆缓缓抬起来的时候,飞快回了条信息。
——刚看到,我就在小区门口,你过来吧。
开进小区后,樊快雪随便找了个空的位置把车子停下来,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拿着手机下了车,朝小区门口走来。
远远的,他看见戚白站在保安室的玻璃窗前,穿着深色大衣,领子竖着,挡住了半边脸颊,微微低着头,跟里面的保安说着什么。
樊快雪快走了几步过去,看了戚白一眼,对保安室的大叔拉下半边口罩:“我朋友。”
大叔认出他,摁下按钮打开门,放戚白通行。
戚白进来后,两个人借着保安室门口昏黄的灯光看了彼此一眼,目光又迅疾各自移开。
樊快雪转过身,朝前面走去,戚白默默跟在他侧后方。
沉默着走出很远,樊快雪才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你发信息那会儿就过来了?”
小路上路灯昏暗,戚白目视前方,淡淡说:“嗯。”
“有事吗?”樊快雪继续低着头往前走,毕竟这么冷的天,戚白等了这么久,应该是有事吧。
戚白顿了一下,淡笑着语气十分轻松地说:“对,那天问我要完联系方式就没后文了,我不得来看看嘛。”
这话说的,樊快雪不觉偏过了脸,不知道该怎么接。
戚白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注视着他,全然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樊快雪对上他的眼睛,又生硬地扭回头。
不觉已经到了楼下,樊快雪停下来,戚白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见樊快雪无动于衷,笑着问:“不欢迎我上去坐坐吗?”
樊快雪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抬步走进了公寓楼的门庭。
电梯上行,一路沉默着到了楼上,樊快雪拿出钥匙拧开房门,一边摘掉帽子和口罩,一边从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拖鞋递给戚白。
戚白弯腰换鞋的时候,瞥见脚垫旁摆着一双粉红的女式拖鞋,神色倏然怔了一下。
樊快雪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戚白的视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多做解释,径直走进了客厅里面,倒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面,抬手脱了羽绒服丢在沙发一角,随手指了一下:“随便坐。”
屋子里暖气很足,戚白也脱了大衣,他里面穿着衬衣和羊毛衫,衬衣的扣子依然是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樊快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漫不经心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戚白似乎很渴,端起茶水一连喝了两三口才拿开杯子:“投资。”他的语气很平淡,说完又喝了两口茶水:“你们这行,过年也这么忙,不回老家么?”
提起他们这个行当,樊快雪蓦然想起圣格酒店那晚的事情,舌底忽然泛起一丝苦意,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随手整理着茶几下面胡乱堆着的一叠杂志:“嗯,你呢?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吗?”
戚白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尴尬一样,慢慢啜着杯子里的茶水,平淡地说:“回去过两次。”
樊快雪微微一愣,那想来是近几年的事情,毕竟他大四毕业时还回过一次建业市,去过戚家湾,当时戚丽丽也在家,跟他说戚白一直没回去过。
想到这里,樊快雪无声叹了口气,垂着头,手肘搁在膝盖上,盯着杯子里的水:“家里都还好吗?”
戚白想了一下:“就那样。”樊快雪不看他,但自打坐下来后,戚白就一直看着樊快雪,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樊快雪此刻的肢体语言代表尴尬和因尴尬引起的无所适从,他心里清楚得很,却不想那么快结束这场见面。
樊快雪见戚白简略说了几个字就停顿下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视线。
他以为戚白不想说他家里的事情,正要找个别的话题。
却听见戚白喝了口水后,又接着道:“早两年我爸欠了赌债,放高利贷的把戚峰给绑了,丽丽找我,我回去过一趟。听说这两年还好,偶尔去棋牌室里玩玩,玩得不大。上一次回去,是今天五一,戚峰结婚。”
戚白说起来轻描淡写,樊快雪却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场面有多可笑,荒唐,让人愤怒。他顿了下,挑不甚关紧的问:“他还没丽丽大吧,这么早就结婚。”
戚白点头:“嗯,二十二。”
樊快雪略略点头,拿起水壶给戚白杯子里加了点水,说起这些,他没那么尴尬了:“丽丽结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