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毕业答辩的那一天,我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发胶,站在台上。
底下坐满了来听的同学和老师,我当着他们的面,这么一字一句,对着话筒,郎朗地念出这段话。
“最后,我要特别谢谢我的学长,秦烬。”
我顿了顿,抬起眼,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台下第一排中央那个难得被我怂恿而出现在学校来听我答辩的家伙。
他难得穿得正式,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郑重地念他的名字,尽量不显得刻意、不显得用力,这个曾经在心底摩挲过许多次的名字如同音律,而我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每一个角落。
“……他也是我的朋友。”我说。
他也是我的男朋友。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这篇论文的诞生……”
我望着底下的秦烬,如同虔诚的信徒望着自己的神明和信仰。
如果没有他,我此刻站在这里,便只是我自己。
此时,我却像是肩负了两个人的荣耀。
这种感觉令我无比地热血沸腾。
他在台下注视着我,我想,我应当毫无掩饰地让眉目深情,让声音珍重,我将一句最诚恳的表白和示意掩在最庄重正经的文字之下,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在摄像机直播的镜头下,款款地说出——
“大学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如果不是你,我这场漫长的行走就没有终点。”
如果不是你,长风见日,落雪满天,我从未如此热爱过这个世界。
秦烬坐在底下,依然是一副傲然冷漠的神情,却在我陈述完的第一刻率先鼓起了掌。
我站在台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色都通红了,只是站着,望着他,有些拘谨又有些开心地笑起来。
接着,所有人的掌声如雷鸣如潮水般随之响起,轰然而至。
--------------------
橙:我们曾有个孩子(叉掉
第48章 你好贤惠啊(二更)
一下午聊得都挺愉快,洪教授因为年纪大了,呆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后来我们又陆陆续续遇上几个同班的老同学,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我和秦烬一同出现表达了强烈的好奇,探究的眼神一直往我边上全程极少说话、沉默寡言的秦烬身上瞄。
“陆伊橙,你怎么把秦兄这位大神也请来了呀?”其中一人直白地问出了与早上在食堂门口我们遇到的那个年轻姑娘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而已。”我毫不犹豫地搬出了与先前一样的说辞,睁着眼说瞎话,“正好有空,就约着一起来了。”
“这样。”那人道,“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有联系,羡慕羡慕。”
一边的秦烬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意味不明,我直觉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冷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晚上的时候这几个老同学便提出要一起去聚餐,就在学校附近找家火锅店,热闹一下。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倒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主要是吃火锅必然身上会沾一身味儿,秦烬恐怕一定是受不了的。
以前我就曾邀请秦烬过陪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从来都是硬声毫不客气地拒绝。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对这位大少爷来说,要要他接受学校食堂十五块钱的廉价套餐,叫他忍受排队、被前后的学生来回推搡拥挤、捧着大盘子焦头烂额地找座位、吃完身上沾满了食物的气味仿佛从油锅里滚过一圈……这一系列糟心的体验,恐怕着实比登天还难。
我们约会也一向是秦烬提前安排好餐厅,根据我多次体验后总结的经验,他向来偏好装潢富有格调、菜品极其昂贵而精致、服务态度极其良好,最好还能够让他整个直接包场的私人庄园。
讲究得过分,烧钱烧得毫无负担。
至于火锅这种东西?那显然是不存在的。
我正欲委婉地推拒:“要不还是……”
到嘴边的话尚且还没有说出口,那帮老同学便道:“哎,陆大老板啊,你现在是事业有成堂堂上市公司的CEO了,估计每天都是美酒佳肴不断,怎么?不会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小地方了吧?”
对方这样说,我反而不好拒绝了,显得我像是在耍大牌,故意嫌弃他们一样。
我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烬,想询问他的意见,他没表现出不愿也没表现出乐意,整个就是毫无表情,连眼神也没什么波澜,如同一个非常称职的跟在我身边的装饰物。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又回到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我纠结了片刻,又想到我和秦烬两个人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家里也没有留吃的,干脆还是同意了。
老同学们在前面走着,我落在最后,拍了拍秦烬的背,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秦总,今天带你体会一下吃火锅涮牛肉的平民生活,很好玩的,开心点呗?
他转过深黑的眸子,“嗯”了一声,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哇,看。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有点子奇奇怪怪的感叹。
他可真好哄。
叫句秦总就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进了店里,浓郁的肉味扑面而来,食客们烧开的锅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闷热的空气中荡漾着汤底沸腾飘散开的白色蒸汽。
整个火锅店里人声鼎沸,聚餐的气氛十足。
虽然秦烬看着没表现出特别不介意的样子,我进了门后第一件事还是把他和我身上的羊绒大衣和围巾都脱下来,叫店员找个密封的柜子收起来,免得沾上味儿。
“陆伊橙你好贤惠啊。”一个嘴特贱的同学见我干完这一串动作,阴阳怪气地说,“你还帮秦师兄脱衣服,干嘛呢这是,都是大男人,吃个火锅这么多讲究啊?”
我沉默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老底被掀了:“……”
好在其他人也没当真,哄笑玩闹了几声就散了。
我们在一个大圆桌落座,秦烬理所当然地靠坐在我旁边,紧挨着我。
他真的对吃火锅这件事毫无研究,去拿料的时候他冰冷着脸,端了个空空的小碟子对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调料,表情凝重仿佛碰到了什么无解的难题。
他是不是在想……这么多调料,一共能排列组合出多少种(能吃的)可能性呢?
好吧,开个玩笑。
我甚至从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中瞧出了一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我怀疑他刚开始来我家时,在我家厨房试图烧菜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我自顾自熟门熟路地捞了芝麻酱、沙茶酱、扇贝干,最后洒了一丁点白芝麻粒和香油。
秦烬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我把手里的碟塞给他,说:“你吃我的吧。”
接着我又拿了另一个碟,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一模一样的。
上菜前,秦烬还垂目瞅着手里那碗调料,像研究着什么新大陆的玩意儿似的,表情认真而若有所思。
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放心,毒不死你。”
“秦师兄没吃过火锅啊?”其中一人道,“那可得好好尝尝这儿的招牌雪花肥牛,真叫一个绝。”
“哎哟,秦师兄那是什么家底啊?人家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好吧,犯得着稀罕点儿牛肉片。”
“哈哈哈,倒也是,说实话我都没想到秦师兄有朝一日会跟我们坐在一桌吃饭,看来还是托了伊橙的面子。”
“秦师兄,我这样说,你不要介意哈。”
对面一边劝秦烬动筷,一边客套。
“我们只是觉得你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一时间有点兴奋、兴奋哈哈哈。”
秦烬却转过头来,鼻尖差点蹭到我的脸,问我:“好吃么?”
“啊?”我笑了笑,“雪花肥牛吗?挺好的啊,你尝尝。”
秦烬便抬起手,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刚煮沸火候正好还鲜嫩着牛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坐在原位,有些傻眼,感觉全桌子的目光都灼灼地看过来,那些老同学们各种五花八门的表情,一时间情状十分精彩。
我感觉自己的双颊有点发烧,说不出话,赶紧低头蘸了蘸酱把牛肉一口吞进嘴里。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后此起彼伏的响起“啧啧”的起哄声。
“秦师兄怎么这么宠伊橙啊。”
“就是说,跟伺候女朋友似的,我平时跟我老婆出去吃饭都不这样,太黏糊了怪别扭的……”
“什么呀,你伺候自己老婆也会觉得别扭吗,是不是渣男?”
“秦师兄好体贴,看得我都眼热了诶。”
“说起来,伊橙,你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哦?”
“对哦,你俩怎么认识的啊,完全难以想象,秦师兄那会儿居然会跟别人说话……”
我被他们一顿起哄,感觉自己这张脸都快绷不住了,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一句,看什么看,我们谈恋爱呢,你们酸啊?酸也没用,这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等等,谈恋爱……?
我差点被自己呛到,艰难地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目光躲躲闪闪地看向秦烬。
秦烬问:“还想要?再给你捞点?”
我想说秦烬你这是在干嘛,但他真的看起来像在很认真地照顾我的样子,自己都还没顾得上吃。
一瞬间,我都快不认识眼前的秦烬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你吃吧。”我说,“不用管我。”
作为回报,我也给他捞了一筷子肉,放进他的调料碟里。
秦烬没推拒,默默吃掉了。
我有些好奇地问:“怎样,合你胃口不?”
秦烬神情认真地回答:“酱比较好吃,肉一般。”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口一丝甜意滑过,想笑又不敢,毕竟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呢。
整顿饭,不是我给他夹菜就是他给我夹,最后我那些老同学们看习惯了都懒得起哄了。
“你们感情真好。”临走前,其中一人感叹道,“毕业这么多年还能维持这么坚固的友谊,真的很难得。”
我瞧他话语间神态真诚,当然心知对方只是个普通直男,大概真以为我和秦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我忽然想,如果我此时突然来一句“我们俩是一对”,会发生什么?
估计这满桌子直男都得吓坏了吧。
还是算了。我默默想,毕竟我们现在也并不是一对。
吃饱喝足,和这些同学们道了个别,我们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由于实在吃得太撑了,我提出想散散步消化会儿再回去。
秦烬说好。
这片闹市区不远处就是我们这座城市最重要的地标——一条大江。
这条江上时常有些观览游船,附近则林立着高楼大厦,晚上鳞次栉比的楼体会亮起七彩的灯,五光十色的灯光倒映着江面上,煞是好看。
不过我也许久没有来过这边了。
“最近快年底了吧。”我提议道,“去看看?说不定江边有烟花秀呢。”
秦烬点点头。
夜色温柔,晚风轻拂。
然而还是有些凉,我用围巾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秦烬倒是不怕冷,大衣随意地敞开挂在身上,风度翩翩,如同一个行走的男模。
我们并肩慢腾腾地散着步。
秦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很喜欢吃火锅吗?”
我随口答:“还行,挺喜欢的,尤其是跟朋友一起吃的话,氛围比较好。”
秦烬默了片刻。
我转过头:“你今天已经欲言又止很多次了,我先前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问。”
这才是我拉他出来散步的真正原因。
“你究竟想说什么?”
--------------------
秦总内心:老婆的酱最好吃。
第49章 以下犯上
秦烬过了会儿才道:“我以前没有带你吃过火锅。”
他的语气在风声中有一些模糊,夹带着更多没有言明的、暗含的意味。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嗯”了一声。
他的确没有。
这不可否认,虽然原本我尚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本质上的问题。
我们总是去很高级的餐厅,穿着正式,像模像样地操着不太方便使用的银质刀叉,听着舒缓的音乐,轻声细语,在有些别扭、高雅、体面的环境下进餐,连方巾该如何使用都有严格的讲究。
为了不显得如同个乡巴佬进城般不识世面,我还特意瞒着他去学过相关的餐桌礼仪,但第一次我同他约会时,在见到桌边那立着的两个燕尾服侍者时我仍然出奇地慌张。
我叹了口气,说:“刚才桌上我有个同学说的没错。”
“我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你是不是想问我,以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自在?”
秦烬沉静的眼眸在夜幕深邃的底色下望着我,默认了。
“我没有那么觉得。”我说,“我可以配合你、迎合你,我心甘情愿,没觉得委屈。”
秦烬的脚步顿了一下,江边的风吹过,将他的额发扫过头顶,高挺的眉骨下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弱到近乎完全隐没于黑暗的动容。
“但我们的确不够了解,这是事实。你今天第一天知道我爱吃什么?我最喜欢的火锅蘸料是什么味儿的?一点也不稀奇啊。”我道,“过去我在想什么你关心过吗?你压根都懒得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