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棋逢对手,这屏风马对当头炮,正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一种布局,双方决无必胜之理,往往因着开局时一、二着之差,以致影响全盘,失去先手。对弈一局棋,从走第一步棋开始,直至结束,都得步步为营,一子落错则全盘皆输。运子是棋战中最为重要的基本功,亦最见棋手性格,这两人棋风就全然不同,尚宣攻杀严厉,声东击西,全局主动进攻,而这贵公子以逸待劳,后发制人,完全将计就计、根据棋局的变化和需求,运子精准,不知不觉间就使局面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已近中局,贵公子额上冒起微汗,尚宣面色已是赤红,"炮二平三。"他平炮打马,以后进车骑河。
"妙着。"众人叫好声四起,贵公子却是微微一笑,这招看似先手,实非好着,尚宣心已乱。
"车7进8。"
"车三进一。"
"炮2进2。"再下了一招,贵公子逮着机会伸炮对攻抢先。
"车三平七。"f
"马8进6。"贵公子果断地弃左马,单骑疾进,进行奇袭。
尚宣已经失了先势,受困于人,再接着交手,也不过苟延残喘,到了残局。 "帅六平五。"
"车四退三。"贵公子却长驱直入,杀势逼人。
"好棋。"此棋一出,红方已败,叫好声四起,响得几乎连屋顶都要被掀了起来。(大汗,妃嫣本人象棋水平就停留在光知道马走日、象飞田的阶段,这次为了写文向老爸请教了一些象棋常用术语及基本布局还看了《梅花谱》,方才敢满口胡诌,若有错误,大家见谅。)
"王爷承让了。"贵公子真是一位谦谦君子,虽然胜了毫无傲态,"还有最后一局了,请问王爷这次赌什么呢?"
"也是,我喜欢善始善终,上一局是你赢了,你说吧。"尚宣个性爽快,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这局棋下得怪累的,那我们就赌个容易的吧。"莫轻寒微微一笑,"看下一个进来的是男是女。"
"是女人。"尚宣笑眯眯瞧着他,淡淡道。按照常理,出入赌坊的是个男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这贵公子既然要这么赌,其中必然有诈,他自然得拐道弯子。
"恭喜王爷请随下官回长安登基,来人护驾。"贵公子击掌三次,一个魁梧的大汉走了进来,那身材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大人,有什么吩付?"
"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那贵公子浅笑。
昔日周郎在赤壁用兵,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他一袭青衫,面不改色定下乾坤,真名士自风流。
赌坊一众人眼睁睁瞧着那贵公子,竟说不出话来,就是尚宣也呆住了。
只听那贵公子轻笑道:"三局两胜,王爷是否同意下官已经赢了?"
"原来你早已布置妥当,大概这方圆数里都是你的人马,布下天罗地网,我就是不同意是你赢了,也是插翅难飞,愿赌服输,技不如人我也无话可说,可是若我刚才说的是女人呢?"
那贵公子但笑不答,自怀中掏出一串红色的铃铛,清脆的声音散入风中,已经有见多识广的人惊叫道,"谁说女子不如男,红菱巧笑镇长安。"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身碧衣,腰间却系着一条红色长绫。她大步流星,走得极快,全无一般姑娘家的娇柔之态,衣袂与长绫都随风而动,望之飘然,别有一种潇洒之态,走到尚宣面前行礼。"水红菱给王爷请安。"正是名满天下的一品带刀女护卫水红菱。
这就是说这贵公子行事周密,无论尚宣怎么猜,他都输定了。
众人先是惊讶,最后忍不住欣赏地大笑起来,连尚宣都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
那贵公子用的这法子,竟是如此聪明取巧,然而他在前面两副赌局中已经展现了自己的风度与实力,在他等到最后才用出来,大家已非但不会对他轻视,觉得失望,反而只有更佩服他的机智,一个个欢声雷动纷纷欢呼道:"公子自然该算是胜了,谁也没有话说。"
"连御前带刀护卫都能搬动,"尚宣微笑着瞧着他道,"如此机智武功还有风姿气度,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了。你是谁,想我不过继承世袭王位才多久,连明州城都没出过,我到底犯了什么大案要让你如此大费周折?"
第 4 章
"下官姓莫,上轻下寒,王爷美质良才正是新君的最佳人选,红菱原本并非我的属下,我只是想此次前来迎接王爷入京,长路漫漫,难免事多,有个姑娘总比都是男人好办事一点。"
莫轻寒,这个名字一出口,每个人的眼睛立刻都盯在他身上,哦,这就是莫轻寒啊,能废能立皇帝的当朝权相。传说他三头六臂,手段通天;传说他面目狰狞,狼心狗肺;也有传说他忠肝义胆,英气威武,直逼关老爷;岂料今日一见竟是一位浊世中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一派斯文秀气,真正叫人不知道该失望还是惊喜?
前不久才发生的废立新君事件震动朝野,莫轻寒早知道外头样看他的人都有,有说他是当世董卓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也有说他是本朝霍光,忠心耿耿,为国为民。
但是他扪心自问,还是不后悔当初所作的抉择,莫轻寒会想着这势必影响起他一生的大事。
三个月前,慧帝架崩,享年二十一岁。皇后张怡才十六岁,并无所出,其他后宫佳丽也无子嗣。由谁来继承帝位,这是成了以莫轻寒为首的诸位公卿大臣所面临的极大难题。
他们商议来商议去,按照血统的远近和辈份,最终便选择了慧帝的侄儿尚贺,岂料从此相国办公的政事堂就热闹了。
"来长安途中,陛下命令家奴强抢民,藏在车中,供自己在路上寻欢作乐。"这是沿途的各府官员写来的奏折。
"陛下不务正业,整日只是观赏以从宛城带来的那些伶人的歌舞杂耍为乐,一时兴起便随意赏赐钱财官位,挥霍无度。"二品大总管申英对莫轻寒诉苦。
"国丧宫中禁肉,陛下却召下官以山珍海味上菜,下官怕坏了礼法不敢答应,陛下便命人私自出宫买鸡、买猪,拿回来宰了大吃大喝。"太官(负责皇帝饮食的官员。)也看不下去。
慧帝的宫人更是哭诉,"陛下逼淫后宫......"
平王自觉已经登基,贵为天下第一人再无人可以约束他,莫轻寒屡次进谏,他都置之不理,只道莫轻寒情宽厚,容易对付。
岂料莫轻寒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要把皇帝拉下马。莫轻寒把工部侍郎庾渊请来相商,"我欲效法伊尹,子深你怎么看?"
庾渊考取进士时莫轻寒是他的主考官,莫轻寒出题并不是单考文才的,他考的实用的治水之道。不少考生抓耳挠腮,庾渊却从容应考。,而且文采风流,一向言行谨慎的莫轻寒阅卷时拍案叫绝,击节赞赏,喜道,"好个庾郎",当下将庾渊的卷子承给慧帝慧帝,慧帝也是欣赏不已,等到殿试发现人物更风流,于是钦点为甲等及第进士。是故当朝官员多称庾渊为庾郎,庾渊则尊称莫轻寒为老师。
庾渊一听莫轻寒打算学那殷朝废黜了昏君太甲的国相伊尹,力保国家安定,当下立即说:"老师,天下为公,如今天子失德,有负社稷,理应把他废声掉,再选贤明。"
"谈何容易?"就算他为了不使尚家王朝倾覆宁愿担负所谓擅自废立的恶名,满呢朝文武又肯不肯?
"周公尚有恐惧流言之日,老师若要做大事就不要顾忌这许多,只要您主意已定,学生必当助老师一臂之力。"庾渊聪明绝顶,一听莫轻寒叹息便知原因。
"那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莫轻寒在准备充分后,于平王即位的二十七日,将所有在朝大臣、列侯、博士等召集到未央宫。莫轻寒开门见山地问道:"平王昏庸无道,恐怕要危害社稷,各位大人看这如何是好呢?"
与会大臣、博士等人见莫轻寒不尊称尚贺为陛下而改称平王,一个个都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废立之事,关系重大,众人在朝为官岂能不知厉害轻重,谁也不敢发言。
庾渊看这种情况,不由得站起身来,手按着剑柄说:"先帝把天下托付给相国,是因为相国忠厚贤明,能够安定尚家的天下。自从平王即位以来,荒淫无道,搞得人心惶惶,国事危如累卵,如果相国不能及时负起责任,将来死后还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先帝吗?今天相国作出的决定,容不得半点迟疑,谁要是不响应,我马上砍了他的脑袋!
庾渊手握剑柄,严词厉色。一干大臣见此情景,知道莫轻寒心意已绝,顿时噤若寒蝉。尚贺虽然名为君主,但是登基不久,并无实权,况且实在无行;莫轻寒却是大权在握,多年积威,今日若与他为敌,日后朝廷俸禄、项上人头只怕皆都不保。
众人正在犹疑不觉,已经有识时务之人趴在地上磕头说:"但凭相国主持,废除尚贺,另选贤主!"
全趴在地上磕头,齐声说"但凭相国吩附。"
于是,莫轻寒就让尚书令当场草拟奏章,十分慎重地列举了尚贺的种种劣迹,请大臣们在上面一一签名十五岁的张太后,上奏当时主持汉室的张太后。
张太后出身名门,年纪虽小却深明大义,看完奏章后泣曰,"哀家一妇人尔,相国乃国之栋梁。先帝遗诏将新君托于相国,新君失德,相国匡正,实乃国之大幸。"言毕,更衣摆驾未央宫,马上吩咐武士们守住宫门,不准平王带来的那一批官员入宫,下昭令卫士带平王上殿。
平王进来后,只见禁卫军的武士们,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大殿下面的台阶上;张太后身着朝服端坐于大殿正中;在张太后身边,还站着几百名侍从,手持武器严阵以待。文武百官随着莫轻寒鱼贯而入,分列在大殿两侧,一个个都绷着脸,严肃而紧张。
平王一见这阵势,吓得两腿直发软,急忙问,"莫爱卿,如此阵势所为何事?"
"王爷失德,微臣斗胆请立新君。"
"莫爱卿,我知道错了,都改了,你平日里对我说的我都照做了。"平王吓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太迟了,王爷若是平日里肯听人一句,何至于到今日的地步?"莫轻寒不肯多言,便让尚书令宣读奏章。
张太后马上批准了这封奏章,宣布废黜平王。莫轻寒命人把平王从地上扶起,再请他重新跪下接受诏书。尚贺被废,其心腹官吏统统收捕,莫轻寒亲自将其送到宛城,与之泣别:"王爷自绝于天下,微臣也没有办法。从今天起,微臣就不能再服侍王爷了,请王爷多多保重!"
"莫轻寒,你好,他日我定要你好看......"尚贺捶胸顿足,放下狠话。
"微臣自知有负王爷,但是微臣宁可对不起王爷,也不能对不起国家。"莫轻寒问心无愧,不惧威胁。
"原来你就是莫轻寒,久仰久仰,大名鼎鼎的莫相国莫大人,原来竟是这么年轻。"尚宣当然也听过莫轻寒的名字,客套了几句,虽然这么说,他脸上的表情却违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
"甘罗十二为宰相,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心事本就当云。"
尚宣一听,好啊,这人是在讽刺他只懂得走马章台,混迹赌坊吗?那不是正好,那我还不如干脆主动招了呢,省得做那劳啥子的傀儡皇帝,叫人挟天子而令诸候,以免再叫人废了。"你可知道我是个很有名的花花公子,吃喝膘赌,样样精通,武功也很不错。"
"如果不是知道王爷的爱好,怎么能在这里找到王爷?" 谁知道莫轻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还是带着微笑道, "不过没有关系,你现在由着兴致乱来无非三点,第一,因为你年轻英俊,第二,因为你高兴挥霍,第三,因为那时我还管不着。"莫轻寒尚贺的有了误立的惨痛教训,此次格外谨慎,不但人未到先派人调查过了,还要亲自会过尚宣,本来是打算与尚宣长谈一番的,但是赌场上的较量反而更加深入了解了尚宣。
"那么以后你竟然要管着我了?"尚宣老大不高兴了。
"那是自然,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莫相国如此鞠躬尽瘁忠心爱国,真是国之大幸,只是你不久之前怎么竟然误立了昏君,此次选立新君难道不该慎重一点,怎么竟然选了我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想要重蹈覆辙吗?"
"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王爷即将登基,不可再开这样的玩笑。"莫轻寒正色道。
"用这样的场面话想要说服我登基是不可能的。"
莫轻寒手一挥,水红菱二人就替他肃清场地,自己也见机退下。
第 5 章
莫轻寒手一挥,水红菱二人就替他肃清场地,自己也见机退下。
莫轻寒也很痛快,尚宣要他下重药他就下重药。"直说又何妨,明州不是有句俗语宁可生败子,不可生呆子,就是说败子尚可教,呆子如朽木不可雕,没有指望。你在赌场上靠的是自己真本事,一个人要坏至少还要有点聪明才能坏得起来,何况你本质不坏,讲究公平,比又笨又贪的人好多了。"
"说得好,那么为什么不干脆选个无知小儿,白纸一张全由你调教,也方便你控制?我才不要当那傀儡皇帝呢,你说立就立,说废就废,叫人空欢喜一场。"
"教养一代明主并非易事,何况我不过是辅臣,若是有幸侍奉现成的明主,岂非要省力得多?"
"我这人还没继位,你倒是先把高帽子给我戴上了,我这脖子好酸啊。"尚宣摸了摸脖子叹息道。
"王爷英明,放眼天下,能像您这样不喜欢戴‘高帽子'的又有几人呢!"
"又是一顶,不过这话听着真叫人舒服,输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了。"别人的江山都是拼死拼活地赢来的,只有他的江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输来的,可是输给如此风流人物,他又有什么话好说?
尚宣生性洒脱,也没有什么好收拾,马上动身上路,只是他看着莫轻寒的笑容突然一阵心寒,"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做了那傀儡皇帝呢,你说立就立,说废就废,叫人空欢喜一场。"
"王爷若是好好的,以天下为己任,我废你做什么,还是你自知愚鲁无能,不堪此重任,莫非是胆怯了,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谁会怕啊,我偏要当个人人称颂的明君圣主给你看看。"
真是点将不如激将,年轻人血气方刚,最经不起激将之法。莫轻寒三言两语激得年轻气盛的尚宣赌咒发誓。
"如此真乃社稷之福,好,王爷请上车吧。"莫轻寒微微一笑。
"我也是自小学着骑射长大的,又不是妇人,为何要我坐车,我要骑马。"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即将登基,身系社稷安危,怎可不小心行事?"莫轻寒不卑不亢,答得有礼有力有节,而且还该死的有理,尚宣说不过他,只好上车,但是心里就是闷得慌。
莫轻寒跨马跟在马车旁边,或前或后,尚宣一掀帘子,有时看到他的背影,如此挺拔却又显得有些孤单,叫人觉得这辈子只能望其项背似的。呸,呸,呸,什么古怪念头,望其项背,明明自己是君主,他是臣下,莫轻寒该为他做牛做马才对。
尚宣看着莫轻寒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计,你让我不得痛快,我要你更不痛快,当下抬声道:"停下。"
马车立刻停了。
莫轻寒急忙过来询问:"王爷有何吩附?"
尚宣道,"莫相国,请上车与我同行。"
莫轻寒忙止道:"王爷,君臣之礼不可废,下官岂敢与王爷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