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水按了按太阳穴,祝富华抬起头看他,说:“你骗人,我从来没见过男的和男的结婚。”
雷声从天边到耳边,又开始闪电了,大风刮得树枝乱晃。
陈淮水猛地凑上去,将吻印在祝富华嘴巴上,又问他:“那这算什么?如果我们以后不是夫妻,谁会这么亲嘴?”
陈淮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心脏都疼起来,他看着祝富华有些躲闪的眼睛,见证着祝富华彻底地陷入沉默。
后来,看着陈淮水将屋子的窗帘关上,祝富华终于出了声,他说:“你不要讨厌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陈淮水在床边坐下了,祝富华于是也挨着他坐下了。
祝富华说:“就算结婚了,我也天天让你亲,让你拉手,全都不告诉我妈,我不说的话,她不会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想出了什么好主意,结果,被陈淮水按住了肩膀,陈淮水不笑了,也不温柔了,他说:“不可能这样的,你和别人结婚,我们就不能继续爱下去了,懂吗?”
祝富华认真地思索陈淮水的话,他眼眶里逐渐有了泪,他还是忍着不哭,说:“嗯,懂了。”
“所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陈淮水问出了最悲怆的问题,他不能相信,他和祝富华之间脆弱到这种地步,无力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祝富华不是一个会主动反抗的人,但他完全不会责怪他,至少在祝富华自己稚嫩淳朴的世界里,他已经尽力去爱陈淮水,尽力把最好的全给他了。
陈淮水的吻印在祝富华的颌骨上,知道末日来了,所以忘情地吻,不顾一切地吻,他低声地告诉祝富华:“富华,把你的扣子解开。”
“嗯。”
祝富华懵懵懂懂,他现在,只想着怎样让陈淮水高兴,怎样让陈淮水不怪他,因此,得了一个命令,就变得十分殷勤。
陈淮水的手放在祝富华光溜溜的肩膀上,还是吻他的颌骨。
退下来的衬衣挂在臂弯上,祝富华的指头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攥起一个拳头,后来,又无措松开,他说:“淮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妈说完那些话以后,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祝富华里面还穿着白色的背心,闷热的天气,叫他出了一额头的汗,他的脊背蹭着印了格纹的棉布床单,肥皂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淮水,淮水……”不知道陈淮水忽然跑去哪儿了,祝富华在床上躺着,衬衣还在臂弯上挂着,他盯着天花板看,着急喊着陈淮水的名字。
祝富华很希望自己正在做梦,一醒来,时间还是去年,陈淮水骑着车载他去上班,两个人在寂静的街上等待日出,可时间往往太早,所以等不到日出。
陈淮水只穿背心和短裤,忽然就钻进蚊帐里来,俯下身,紧紧地将祝富华抱住,这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噼里啪啦,声音越来越大了。
“富华,”陈淮水在他耳根亲一口,还是紧紧抱着,低声地说,“我不会怪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本来就很难,我知道很难,我没资格强求你,别人肯定觉得我对你的心思见不得光。”
这些话,祝富华或许只懂了一小半意思,他紧闭着眼睛,感受陈淮水响在耳畔的呼吸,呼吸声被雨声盖住了。
厚厚的云层,倾泻着瀑布一般的雨,在院子的地面上砸出白色的水洼,后来,整个院子像是一片湖,如果闭上了眼睛,甚至会猜想这是一片海。
空气是潮湿的,气味里带着生机,是树和花草的气味,也是泥土的气味。
这场难得的雨,在热天里来得十分及时,又没有立即离开。
雨停,也远远过了睡午觉的时候,乌云退散,阵风轻拂,阳光仿佛被洗得很亮很透。陈淮水的胳膊从蚊帐里伸出来了,他取了床头柜子上的青花茶杯,尝一口,发现杯子里的水凉透了。
陈淮水又喝了一大口,可没有往下咽,他轻手轻脚地把薄被子往下撩,才看见了祝富华的下半张脸。
把嘴里凉凉的水给祝富华,祝富华就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凑上来,还把舌尖往他嘴里伸。祝富华还伸了胳膊,去抱陈淮水的脖子,一点点把水咽下去。
“够了吗?”陈淮水问。
祝富华先是点头,接着,小声地回答:“够了。”
他轻启的眼睛通红,又把脸埋进被子里,紧紧将陈淮水抱住。
陈淮水问他:“还觉得难受吗?”
“有点儿。”
陈淮水放好杯子,也躺下了,他还没来得及听雨,却已经看到了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亮,他变得有些慌,甚至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要怎样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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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33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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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空气还略微潮湿着,枝头叶子翠绿饱满,沉甸甸往下坠。
呼吸的间隙,嗓子仍旧涩疼,眼看天要黑,祝富华才慢悠悠地回家,他推开灶房的门,看到王月香正将煤油炉点燃,火焰跳跃间,黑色的烟尘呛进鼻子里,在蔓延进嗓子里。
祝富华又是一阵咳。
“四女打电话了,她要去外地学习。”
“哦。”
王月香穿着白布蓝花的坎肩,热得满头都是汗水,她准备蒸馒头,正等着祝富华回来帮忙,她问:“富华,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
“老板家里搬东西,我过去帮忙的。”
祝富华的眼睛往炉子上瞧,那些橘红色的火焰仿佛正在他心肝上燎着,弄得慌乱难耐,理由是陈淮水在被窝里帮他想的。
“你别乱跑了,我都怕找不到你,要结婚了,总要把什么准备准备。”
王月香对祝富华一向温柔,所以,回家太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揉着案板上的面团,说:“你蒸得好,待会儿来弄,我给你打下手。”
“好。”
祝富华把衬衣脱了下来,那上面还沾满了陈淮水身上的香味道,身上各处都是疼的,酸胀的后腰弯不得,胳膊更是抬不得,祝富华龇牙咧嘴着,全然没注意脖颈和胸口上鲜红的印子,他端着盆子去打水洗手,又端着盆子进来,站在王月香面前虚弱得喘气。
“你怎么了?”
王月香停下了揉面的动作,转过头看着祝富华,她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心里疑惑颇多,又问道:“脖子上怎么了?”
祝富华这才低下头看那儿,然后,脸和耳根都烧红起来,方才,陈淮水像狗那样压着他亲,弄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祝富华把毛巾放进盆里,哆哆嗦嗦地抬头。
说:“被虫咬了。”
“哪儿来的虫?”
“下过雨了,虫子都出来乘凉,就咬我。”
祝富华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没有高超的洞察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王月香到底猜透了没,两个人在狭窄的灶房里站着,祝富华搁下洗手的盆,“哐当”一声。
面是软的,手陷在面里,脚也像是陷在了面里,祝富华从来没这么疲倦过,开始的时候,他被陈淮水弄得有些怕,可还是乖乖听他的,后来就不怕了,大约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知道害臊了,也觉得向往了。
王月香头顶的灯泡总是闪动,弄得灶房里一明一暗,祝富华快喘不上气,他听见王月香说:“你结婚的事儿快办的话,明年这时候我就有孙子了。”
“我都没见过要结婚的人。”
“慧兰比段小奔好多了,什么活都会干,她能把你伺候得很好,妈就不用操心了。”
“我不用别人伺候,”祝富华停顿了一下,他终于决心将想问的事问出口,他说,“妈,男人和男人也能结婚,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王月香走了过来,打算和祝富华一起搓馒头,她平静地问起,觉得大概是个充满童趣的玩笑话。
可祝富华答得那么笃定,他抬起眼,对上了王月香的视线,说道:“陈淮水说的。”
这个热天夜里,祝富华几乎是虚浮着搓完了几个笼屉的馒头,他洗个脸仰躺在床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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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祝富华不提起陈淮水,他那个突兀的问题只会被王月香当成戏耍,聊起两句便过去了。
被祝富华天天挂在嘴上的名字,出现在了最巧妙的时候,也出现在了最巧妙的答案里,像湖底暗流,弄得王月香心生恐慌了。
夏成了一个色调暗沉的季节,王月香像是做了一场心惊肉跳的梦,她辗转几夜,才决定这天晚上去酒楼对面的路上等祝富华,祝富华下班总那么迟,可陈淮水来得早,他是从公交车上下来的,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衣,站在那里踹了好半天树,他总往酒楼里望,望着望着又开始踹树。
九点多,祝富华终于出来了,他下了台阶,几乎往陈淮水的怀里扑。
路灯亮不了一路,两个瘦高的年轻人,在明亮处并肩推搡,又在昏暗处牵起了手,陈淮水把祝富华往没人的巷子里拽,他生得那么俊俏,笑起来时,眼底都是闪着光的。
祝富华扭捏,陈淮水就抱住他哄,往他的指头上亲了几口。
王月香脚底下有一块松动的砖头,她快要站不住了,就伸手去扶树,急得全身都是冷汗,可她不敢在大路上撒气,所以只能憋着,转头就往回走。
路灯的确亮不了一路的,祝富华喜欢不亮的地方。
陈淮水的手心微凉,将他的手紧紧握着,说:“要是你晚上能过来睡觉就好了。”
“你又要干什么呀?”
祝富华低声地问着,还没问完就羞得脸热,他往后走了一步,脑袋一下子磕在了墙上,祝富华疼得惊叫了两声。
陈淮水立刻着急了,揉着他的头,说:“你小心呀,要撞蒙了。”
祝富华被陈淮水抱着安慰,像是溺进了一罐子蜜糖里,他知道,自己过不了从前那样的没有陈淮水的日子了。
“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陈淮水又往祝富华指头上亲了几口,他对他尽力疼惜,却怎么都疼惜不够。
“我连那个姑娘的面都没见着,”祝富华说,“但我结婚的衣服准备好了,要穿西服的,要打领带,还要穿皮鞋,挺麻烦。”
“富华,”陈淮水的声音变得颤抖了,他将祝富华的手心往他脸上贴,说,“我一直在想,你结婚以后……我该怎么办。总在想这些,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可还是想不出来。”
听着陈淮水这样一番话,祝富华几乎要哭了,他的鼻尖碰上陈淮水的鼻尖,又讨好般亲吻了一下,说:“你不要不睡觉,不要不吃饭,大不了我不结婚,我回去就跟我妈说,她心疼我,她会答应的。”
暗暗的巷子里瞧不见多少东西,两个人的委屈传染开,依恋也传染开。
他们抬起胳膊拥抱,呼吸短促,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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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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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的明天发哦,今天没有完成,见谅!
第34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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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檐下面原本有一盏照路的灯,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祝富华摸着黑穿过了院子,他去开堂屋的门,王月香就在台灯下坐着,她一手拿着水杯,把剩下的半杯水一口气喝干了。
“妈,还不睡?”
祝富华取下了挂在肩膀上的包,又从包里把饭盒翻出来了,原本是给陈淮水带的烧饼,但今天只顾着与他谈那些烦心事,所以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
王月香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就往卧房里去,她淡声说:“祝富华,进来,有事儿问你。”
“哎……”
祝富华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王月香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可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他,祝富华摩挲着衣角,从堂屋往套间的卧房里去。
他一脚迈进门里,一脚还在门外,他看见王月香拎着鸡毛掸子,站在昏暗的灯光下。
“妈,怎么了?”祝富华不敢再往前走了,他停下步子,把发抖的双手背在身后。
王月香抬抬下巴,露出极其严肃的面色,她抬起手,用鸡毛掸子指着祝富华,说:“你给我进来。”
“我不进去。”
王月香越是发火,祝富华的危机感越重,他彻底不敢动,甚至想往外跑了,他咬着牙根忙乱地喘气,说:“妈,你干什么?你干嘛这么生气?”
“行,不进来是吧。”
这大概不是妥协,祝富华能看出来的,他恍惚地跟随王月香转身,看到王月香几步走了过去,把堂屋的门关上了,她像是再等不了一刻,门一关上就变了个样子。
掸子上的竹条柔韧又笔直,砸在身上比刀割还要疼,祝富华弓着腰逃跑,竹条还是追上来,打得祝富华惊叫。
“祝富华,我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打过你一次,这次非让你涨涨记性不可。”
王月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祝富华被吓得不清醒了,他觉得,那些话语像是碎成一片一片,他靠着隔间的墙壁,挣扎之间弄倒了搁洗脸盆的架子。
祝富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挨打的原因。
他只能一声声地喊“妈”,“妈”。
“我今天就让你记住教训,你跟我说说,那个陈淮水,每天都带着你偷偷摸摸干些什么?你跟我说说,看看你能不能说得出口!”
王月香的头发乱了,气息也乱,不知不觉间,握着掸子的手被自己掐得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