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K的老总赵平高和陈青蓉是旧识,对旧识的儿子也多加关照,他给陈谴开了个例外,收到的小费无论多少都归自己的。
入行几年,除去给陈青蓉上账及缴纳房租水电,陈谴还存了一大笔,其实该多亏这个职业,但他还是无法适应。
也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形容自己。
袁双还在嘴贱:“小蜜蜂有时也该收起自己的针尖儿,抬起屁股反让人蛰一蛰才……”
一个“好”字哽在喉咙口,袁双手心一空,被陈谴夺去了眼线笔。
陈谴用虎口掐住他的下颌,不同于对待徐诀那样手法温柔,指尖施力让袁双疼得没办法再吐出一个字。
半天不吭声,是因为争吵没意义。
可踩到自己底线,不给点动作的都是傻逼。
笔尖戳在袁双的上眼角,陈谴顺滑地为对方画了条流畅的眼线,收笔时将笔尾那端顶进袁双半张的嘴里,直塞得对方疼出泪花了才住手。
“袁双,你有没有告诉赵主管,”陈谴温声道,“你不仅下面松,上面也松。”
第15章 有人接我
从洗手间出来,陈谴沿原路又去了趟主管办公室,刚办完事的赵川红光满面,爽快地帮他销了假,又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就这副打扮?”
陈谴自然是比不过穿衣风格大胆暴露的袁双,他拢了拢大衣,面色如水道:“我向来都这样。”
赵川不喜他,碍于自己只是个主管,而自己的二叔才是罩着陈谴的ELK老总,再不对付也不好随意下绊子,否则白捡的主管位也保不住。
陈谴销完假刚好到上班的点,他不去场内,先上休息室把大衣褪去。
休息室里有每个员工的储物柜,储物柜对面是一整面落地镜,麋鹿有严格规定,员工上班前必须整理好仪容和着装。
还没到夜场的热潮,许多人聚在落地镜前磨蹭,整理领结的,掖好衣摆的,描画妆容的。
袁双也在,穿着件黑色细吊带裤,上身什么内衬都没有。他常年习舞,肩臂线条堪称完美,前胸后背也大胆地袒露出来,周围人对此已见怪不怪。
陈谴只掠一眼,将大衣叠好放进柜子,揣好手机走出休息室。
来麋鹿消费的分三种人,一类又有钱又会玩的,直接点个少爷或公主,侍酒陪舞上床一条龙;一类没钱又有瘾的,到舞池晃一圈,毛手毛脚看能不能拐个人回家;剩下那类是无所谓消费多少,也许不是麋鹿的常客,就想图个乐子。
陈谴不当少爷,也不去舞池给人摸屁股的机会,他就拎着瓶酒在场内睃巡,寻找那种好哄又给得起小费的冤大头。
这种以酒为伴的工作通常到后半场都撑不下去,初来乍到的小蜜蜂没人指点,很容易被人反灌酒最后笨笨地让人带走开了苞。
陈谴精明着,抓冤大头前先让调酒师给自己弄瓶柚子汁混酒,柚子解酒还醒神,他还拿吸管啜着喝,一瓶能喝好久。
当然不是所有冤大头都会上当,不怀好意的客会把端上来的酒推到小蜜蜂面前,声称喝多少得多少小费。
陈谴便提出玩行酒令,那天跟徐诀玩的大话骰子只是最普通的一种,他跟人家玩复杂的,巧妙地给人下圈套,等人输了就佯装大方地抿一小口酒,随后把酒杯推客人面前:“老板,到你了。”
表面上是给人台阶下,实则拿捏了冤大头的情绪。
面前的这位不太好灌醉,酒过三巡仍眸色清明,据说是给人当特助的,特能喝。
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陈谴的唇钉,言语暧昧道:“我就没见过嘴边镶珍珠的,接吻不会刮舌头吧?”
陈谴撑着下巴,不着痕迹地把酒杯往客人面前挪:“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过来消费的就喜欢玩得开的,那人当场就要勾陈谴下巴,被陈谴抬手挡了一下:“别急啊,珍珠在这呢。”
在客人不解的注视下,陈谴捻起胸前的尖领,将缀于领角的珍珠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那动作充满暗示,薄纱衬衫下的风景没了长尖领的遮掩而更加明显。
蓦地,手机贴着大腿振动起来,陈谴将手揣进兜里摸索着按了挂断,视线朝客人的裤裆瞥去,清楚对方箭在弦上。
有经验的都能从神态观察出喝酒的人有几分醉,陈谴审视对方的眼睛,眉目含笑道:“再喝两瓶就去吃珍珠,好不好?”
“哐当”一声,徐诀急切起身的动作碰翻了搁茶几上的杯子。
洒出的水泼湿了桌面摊开的作业卷,他七手八脚扯纸巾吸水,注意力全在听筒钻出来的那句话上,没留意擦烂的卷子。
“陈谴,你在哪?”徐诀试图分辨电话里的杂音,“陈谴!”
然而耳畔净是哄闹的背景音乐,震得鼓膜都要破裂,陈谴的嗓音夹杂当中,轻慢的、飘忽的,像耳机出了故障,显得无比遥远。
尽管如此,徐诀还是抓住了几个字眼——
“……很棒,再……你口……更棒。”
“……戳我……有力……”
“……好……都听您的。”
“……乖的……”
可实际上——
“这款酒是麋鹿新进货的,口感很棒,再喝一点怎么样?”快要把人灌趴下了,陈谴态度殷切起来,欠身给对方倒光瓶中昂贵的进口酒,两片缀着珍珠的尖领随着动作在客人眼前晃,“喝完就奖励你口感更棒的东西。”
他使眼色让服务生过来上酒,同事之间熟络,那服务生搁下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桌上散落的小费拢起来,全是五十一百的大钞:“谴哥,这人挺阔绰啊。”
“不阔绰我还不愿意搭理呢。”陈谴把小费码齐对折收入囊中,拿了个酒杯冰人家熏红的脸,“老板,还有力气吃珍珠吗?”
那人倒在卡座里,西装敞着,眼镜歪了:“吃!说自己没力气的都是废物!”
“好好,都听您的。”
陈谴唤来几个服务生合力去扶那冤大头上六楼包间,有人附在他耳边征求意见:“那边还有几个少爷闲着呢,都是平时没什么生意的,用不用挑一个给这位大老板送上去?”
“当然要,醉成他那样的最好伺候,”陈谴吩咐,“记住,挑个乖的。”
今晚赚得不少,陈谴精神抖擞要转去下一桌,顺利的话就早点收工。大腿外侧再次被振得发麻,他掏出手机,看清是徐诀的来电。
最近的天气总是恶劣,一到晚上就飘小雨,绵绵密密吵得人烦躁。
茶几上摊开的英语卷子还是湿的,中间一大片都被纸巾擦破了,估计用透明胶也粘不回原样,徐诀便不白费力气,反正粘好了也看不懂,顶多让白娘子骂一顿。
但是现在,比起担心挨骂,更让他挂心的是几秒钟前被他亲手掐断的电话。
陈谴在哄人,却不是哄他。
陈谴哄他,是捧脸,是刮鼻子。
陈谴哄别人,是温驯听话,是身体力行,是赞赏有加。
指针快走向十点,徐诀坐不住了,再度拨通那个号码,这次陈谴很快接了:“喂?”
“是我,”二手沙发快被徐诀抠破皮,“热水快停了,你还有多久回家?”
陈谴离开内场,找了处安静的走廊:“我已经洗澡了,不碍事。”
徐诀就要碍着对方:“你上哪了?”
陈谴说:“在麋鹿。”
“迷路了?”徐诀蹭地站起,抓过校服外套披上,“周围都有什么标志建筑,我去找你。”
逢场作戏一整晚,陈谴喉咙干涩,脸部也撑不起任何表情,此刻却失笑:“是ELK的麋鹿。”
“喝酒了吗?”徐诀忘不了陈谴醉酒的模样,时静时闹却不惹人生厌,唯一的缺点是太没防备心,不懂得推开居心不良的人。
“喝了点。”三言两句间陈谴缓过劲来,“先不说了,你困的话先睡觉,玄关给我留盏灯。”
徐诀已经换好了鞋,闻言微怔,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立场。
玄关的伞架插着五颜六色的雨伞,没多没少正好四把,徐诀急中生智:“我去给你送把伞。”
陈谴一愣,全包围的环境下压根不知外面是何天气:“又下雨了?”
“对,”徐诀夸大其词,“雨很大。”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陈谴说:“没关系,有人接我。”
其实蒋林声估计没空来,临出差活儿多,陈谴懂分寸,恋人间再如胶似漆也要给彼此留出空间。
他揣好手机回场内,就那么会儿工夫,大厅里人们的热情就高涨了几十个度,灯色变幻莫测,舞池内鬼哭狼嚎,成百上千高举的手臂在空中摇晃,活像闹鬼的墓园。
这场景陈谴眼熟,是袁双要上台了。
钢管男和小蜜蜂的工作互不相干,陈谴兀自在周围的卡座搜寻,他盯上了一桌男大学生,没猜错的话是学生会外联部的人在费口舌拉赞助,他想去凑个热闹。
坐在当中的企业负责人一派斯文,神情却严肃,攥着签字笔在初拟合同上指指点点,围坐的几个大学生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可正经人哪里会来这里谈合同?谈不拢,只能是因为服务还没到位。
徐诀找到陈谴的时候,后者正挨在卡座里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添酒,肩膀蹭着人家的胳膊,腰肢儿能拧出浪花来。这还不止,桌底下跷起的脚尖还蹬对面人的小腿,对面的男生被撩得如坐针毡,手紧紧压住不能细瞧的裤裆。
跟那天他拿校服外套遮盖下身的情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霎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徐诀的胸腔喷薄而出。
他没见过这样的陈谴,妩媚的、风情的,眼里含着勾人的深泉,举手投足都在渴望肌肤相触。
在电话里想象不到的画面,如今在眼前生动上演了,虽不似他所想那般离谱,但也足够他用狠戾的眼神把那个西装男的胳膊卸下来,再将对面那男的整条腿给拧断。
也许班任没说错,他是真的有暴力倾向。
在阻止自己有进一步想法时,徐诀猛然箍住陈谴的胳膊把人从沙发上拽离,卡座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徐诀?”陈谴也意外,“你怎么来了?”
对上陈谴一瞬清亮的双眼,徐诀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连谎话都编得拙劣:“家里停电了。”
那位企业负责人早被灌得神志不清,陈谴任务完成,将对方的名片连带一沓小费塞进裤兜:“小孩儿还怕黑呢,那走吧。”
临走前,他踹一脚对面榆木脑袋的小腿:“愣什么,合同都签了还不赶紧掏印泥,懂不懂暗示啊?”
第16章 不能害我
斑斓灯光在徐诀的校服上游荡,晃动间将徐诀的少年气削弱几分。
陈谴被拽着走,桎梏在手腕上的力道大得要把他的骨头捏碎,肩膀不知多少遍跟人摩擦相撞,偏偏他还没力气把徐诀甩开,只能无奈道:“你等等。”
可惜声音刚出口就被人群淹没,陈谴任由徐诀带着他转了好几遭,意识到什么时就差没吐血:“左,往左!”
麋鹿夜场的开场曲是真的没唱错,陈谴被人牵着鼻子还要给人当指路的,兜兜转转来到出口,玻璃门一推,迎面的冷风一并吹散两人身上在场内沾染的酒气。
一门之隔的室外总算让人耳根清净,陈谴抽回手:“服了你,运动会的女子三千你是经常给班里的女孩儿当陪跑吧?人家跑不动你就连拖带拽把人弄到终点?”
徐诀满脑子都是陈谴贴人家臂膀上的画面,火气还未消:“你是女的?”
陈谴下意识否认:“不啊。”
“那你不能诬陷我,”徐诀说,“我只牵过你。”
陈谴将衣袖卷上去一小截,顾着揉被攥疼的手腕,没注意徐诀的用词:“火烧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单了。”
“……我作业没做完,明天早读得检查。”徐诀终于看到陈谴手腕盘绕了一圈儿的红痕,一刹间脑海里浮现的是浴室壁柜里的情趣道具,其中就有一副手铐,“你被人欺负了?!”
“贼喊抓贼,被你弄的。”陈谴没好气,伸直手臂在徐诀眼底下晃晃,“看你做的好事。”
霎时一抹银光甩进徐诀眼里,陈谴腕子纤细,一只男士手镯随着他的动作滑到掌根处,恰好遮住了那道掐痕。
徐诀轻轻捏着陈谴的手腕捋开那只手镯,门廊灯光下白皙的皮肤衬得掐痕红紫分明,可知他刚才是抓得有多狠。
不知名的暗火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与愧疚,徐诀不敢再造次,朝陈谴的手腕吹一丝凉风,说:“对不起。”
上一次徐诀说对不起还是因为不小心扒拉了他的衣服,陈谴笑道:“冒冒失失的。”
在廊下站久了觉出冷,况且陈谴身上就一件单衣,他拉下袖子折身往里走,被徐诀手快拉住:“你又回去干吗?”
怕再次弄疼对方,徐诀勾的是陈谴的腰带,手指蹭动间就隔着层薄纱碰到了陈谴的后腰。
陈谴当小蜜蜂时从不让人动手动脚,但此时对着徐诀却无抵触之意,就像在看狗崽子闹腾:“我衣服钥匙全在里面呢,你就让我这么回去啊?”
徐诀不松手,反把人勾到自己身边:“我帮你拿。”
恍惚间陈谴从徐诀脸上看到丝道不明的情绪,然而眼前一黑,一件校服外套罩下来,徐诀似乎又恢复成了如常的神态。
带内绒的校服在双肩和背后覆了片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陈谴抓着衣襟轻愣,反应过来冲徐诀喊:“你知道我东西落到哪了吗,就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