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洞窥情绪,他长按保存并设置成壁纸,以便一打开手机就能感受美颜暴击。
酒店的双人床很大,关灯后两人各占一端,被褥不够的话衣橱还有补给,于是谁也用不着干涉谁。
但徐诀特想干涉陈谴,他侧躺着,脸冲着陈谴的后脑勺:“要不我们开灯睡?”
陈谴都快睡着了,嗓音有化不开的黏:“不开,开了我睡不着。”
“那你别那么快入睡,”徐诀说,“房间太暗了。”
陈谴被折腾得没招儿,翻过身伸手将徐诀的被角一掀,把怀里捂热的黑柴推对方怀里:“抱着,睡吧。”
徐诀像得了批准,蹭动床单猛然越过不存在的三八防线,陈谴手还没收回来就被袭进被窝的手臂揽瓷实了后腰,他睁开眼,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我让你抱狗子。”
“你不早说。”徐诀轻声嘀咕,作势要抽回手臂。
黑暗中,陈谴突然笑了一声,懒懒困困的音调,缠磨得同床的人精神亢奋。随后,他挤进徐诀的被窝里,动作间膝盖蹭过徐诀的小腹,他装无辜,摆好安睡的姿势:“别吵了,睡觉。”
“我……”徐诀绷紧大腿肌肉,更他妈睡不着了。
“你英语过一百分了?”陈谴问。
徐诀沉沉“嗯”了声算作应答,这个时候谁有心思讨论英语?他只想干涉陈谴!
陈谴好会打击人:“那下周开始提升你做题效率,别想着一步登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诀泄了口气,是啊,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第二天,陈谴办理了退房,两人行李不多,背着也不成累赘,趁着闲适的日子游遍了市区的大街小巷。在别人眼里摄影师加画手的完美组合,其实一个懒得打开相机,一个早在昨天耗尽了画纸。
中午在自助火锅店吃的,被限制了两小时用餐,这次谁都没磨蹭,下午赶在周五可怕的晚高峰前坐上了回程的列车。
回到云峡市才四点多,陈谴没睡够,在六巷下了车打算回家补眠,徐诀从车库里推出了单车,要回学校一趟取冷落了两天的作业。
在巷口分手前,陈谴问:“今晚在家吃吗?”
徐诀已经跨上了车:“那我放学后打包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陈谴吃了两天外面的饭菜,有点腻了,需要重温一下只有自己能吃的菜来刺激胃口:“我做吧。”
住陈谴家那么久,徐诀还没尝过陈谴做的菜,闻言感觉自己的进度又提升了几个百分比,丝毫不怀疑陈谴的厨艺:“行,要买什么你跟我说一声。”
像之前刮徐诀的眉心,陈谴在画夹边沿轻刮,问:“你背着不累么,要不我帮你拿上楼?”
徐诀连自己的画夹都醋,但不得不护着:“不累,我顺路拿回画室,明天上课用。”
他拨了下铃铛,一脚下去滑出老长一段距离,挂在书包肩带上的黄柴随动作摇来晃去,隔老远冲陈谴傻笑。
徐诀一路显摆着狗子回画室,碰上幼儿班的孩子下课,差点被两眼放光的小朋友拽走玩偶。他紧张捂着,放下画夹就走,又一路显摆到了学校。
赶上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贤中照例召开年级组的教师会议,整个教学楼没人看管,徐诀在车棚就听到了要掀翻整栋楼的喧哗。
他们班也好不到哪去,后门关着,徐诀从前门晃进去,教室里静默两秒,又再次炸开了锅,徐诀嗡鸣着耳蜗回后排拉开椅子,朝邱元飞脑袋呼一掌:“关着后门干什么亏心事?”
“通常咱们中游生做的亏心事是你这种清华预备役不配懂的。”邱元飞亮着小猿搜题写物理作业,偶一抬头,恰好徐诀卸书包,那只硕大的狗直直地甩他一脸,“靠,你有没毛病,挂那么大一玩意儿也不嫌重。”
“挂书包怎么了,另一个还被姐姐搂着睡呢。”徐诀信口胡诌,其实黑柴昨晚在他怀里险些被掐断了尾巴,他被陈谴撩起了反应却发泄不得,拿一个不会喊疼的东西撒气。
邱元飞扔下笔:“我去,什么叫另一个?”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的一人一个,但徐诀话不说太死,给邱元飞留足想象空间:“一共只有两个,我这个是黄的,他那个是黑的。”
“情侣玩偶啊?!”邱元飞惊奇道。
徐诀不置可否,聪明地转移话题约等于默认:“卫小朵人呢?”
“去办公室拿生物作业了。”邱元飞果然被带偏,他看着徐诀敛起昨天上午随堂考的物理卷,“兄弟,你知道我前天晚上不复习物理是干嘛去了?”
“复习生物去了,专攻单科讨好生物课代表。”徐诀笑得蔫儿坏,将桌上纷杂的作业本和卷子收拾整齐,撕下个草稿纸抄下布置在黑板的各科作业。
邱元飞搓搓他肩膀:“方向不一样,但性质差不多吧,下周不是圣诞节嘛,我琢磨着给卫小朵买个什么礼物。”
徐诀随口问:“琢磨出结果了?”
邱元飞立马要给他看收藏夹:“淘宝都要被我搜成小淘搜题了,你帮我选选。”
徐诀瞄一眼就放弃了:“你他妈,别告诉我你直接搜‘圣诞礼物’关键词。”
“不然呢?元旦又没到。”
“是不是还搜‘走心’?‘精美’?”
邱元飞以为像遇上同道中人:“你还漏了个,‘送女孩子’。”
徐诀笑了:“你个臭直男什么品味,直接一踩一个雷。”
“你他妈不是直男?”
“我不……”徐诀急急拐弯,“我不臭啊。”
“诀啊,”邱元飞语重心长,“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节日氛围,中国节适合团圆,西方节适合脱单,你不趁着搞搞进度?也给姐姐琢磨个礼物呗。”
徐诀被搓得肩膀起茧,他合上笔帽,将作业往书包一塞:“反正不跟你似的送水晶球。”
“送什么水晶球?你要送姐姐水晶球?当圣诞礼物?”卫小朵搬着堆作业卷回来了,机敏地推断出一二,但扣错了对象,“都什么年代了还送水晶球,我读小学的妹妹都不屑这个。”
邱元飞变成了邱炸飞:“水晶球怎么了!”
“无趣呗!”卫小朵翻个白眼,“实用性不强又碍着书桌一席之地,还得好生供着怕它摔了碎了流一地水儿。”
邱元飞气焰消下去了:“那你给咱们诀支个招儿。”
“送口红啊,选对色号没有女生会拒绝,”卫小朵说,“徐诀,我给你推几个。”
“不用,”徐诀干脆道,“我送香水。”
“也行!”卫小朵比了个拇指,“同样是玻璃,比水晶球强多了,再送个花吧,除非花粉过敏,没有女生会拒绝花的。”
不知道陈谴会不会拒绝花。
徐诀骑着单车滑出校道时想,等红绿灯时想,推车进六巷时经过花店也停下车想,搞得花店姑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手机振了下,陈谴给他发来个消息:“放学了吗,顺便买瓶番茄酱,再买颗西蓝花。”
徐诀把车调个头,领命了。
买完东西回去天边已擦黑,徐诀拎着东西进厨房,先让陈谴被围裙绑带勒出的一段纤腰晃了眼。
他踱到陈谴身后,越过对方手臂一侧将东西放下,收回手时混蛋地悄悄扯松了围裙的绑带,扯完还装好意提醒:“你蝴蝶结松了。”
陈谴腾不开手:“那帮我绑好。”
徐诀做完坏事就演好人,两手各捏一根细带,交叉打上第一个结,用力抻紧。
“你想勒死我。”陈谴偏头觑他。
徐诀松了点力道,待对方低头继续忙活,他覆上那片单薄的后背,越过陈谴的肩膀瞧向灶台:“在弄什么?”
“糖醋里脊,我第一次做。”陈谴正戴着手套抓里脊肉,他冲边上亮着屏幕的手机抬下巴,“还问秋姑要了步骤,你帮我把图片滑到下一张。”
蝴蝶结绑好了,徐诀划拉了下手机,结果做完坏事太紧张,不小心滑到了上一张。
一方屏幕中赫然呈现大片鲜花,柔和的白,风情的紫,一路上思考的问题有了最贴切的答案。
第30章 好羡慕啊
周二下午,陈谴如约陪同俞获去为26号那天的拍摄踩点,阮渔为他们安排了接送的车辆,司机一路无言,驰行近两个小时后放缓速度进入一片幽静的别墅区。
天气晴好得甚至有点晒,为减少后续麻烦,专业摄影对勘景方面总爱挑选与计划场景相同的的时段和天气。
下车时陈谴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侧身替俞获拎了只包:“我以为他会选择和形象更相符的雪天。”
“阮渔更喜欢元素冲撞。”俞获掏出钥匙,简而不失其华的工艺雕琢木门对开,进屋先被一股温暖干燥的焚熏感香味包围,像噼啪燃烧的柴火中飘来的炒栗子香。
都说闻香识人,这是陈谴混迹夜场几年来摸索到的真理,可眼前的一切又让他不敢断定。
他没见过把自家客厅装修成舞台的,富有变化动感的悬吊式玻璃吊顶,追光灯四扫折射,光束徐徐游荡过舞台中央的立式麦克风,爬遍角落依靠墙根的种种乐器,抚摸舞台周围的小沙发,最后跟进门的两人打上照面。
墙壁毫无章序地贴满了巨型海报,上面全是阮渔当歌手这些年拍过的宣传照,尽管陈谴事先已在网上浏览过,此时画面放大数倍直观地展示在面前,他仍是禁不住感到震撼——
第一张,阮渔被两根鼓槌刺穿心脏,他高高扬起头颅,脸上却净是享受。他以掌作槌忘情地击打在爵士鼓面,身后长发如白瀑披散。
第二张,他怀抱电吉他闭目冥想,琴弦却无一根完好,粗的细的钢丝缠紧了无力的十指,他每个指头都充血变肿,不知是创作遇到了瓶颈期,亦或是无能为力面对从出生即注定的命运。
第三张的氛围感安逸许多,阮渔以古筝为枕,以琴谱当席,赤着上身趴在上面,后颈下方刺了枚火红的月亮……
和游览艺术馆一样,陈谴不知不觉欣赏完阮渔所有造型。
蒙于黑夜的人始终向往日光,也许阮渔也一样,用着名为温暖壁炉的香水,连刺青的图案也是赤阳的颜色。
“网上流传阮渔拿奖杯养鱼,原来是真的。”俞获撑着膝盖俯身观察窗台下的金色奖杯,两只马尾斗鱼在里面绕圈儿,他没忍住拿起相机拍了一张,拍完后小声问陈谴,“我这不算私生饭行为吧?”
“大摄影师,你这是欣赏者行为。”陈谴揣着衣兜踱回来,“上楼看看?”
阮渔对拍摄没什么特别要求,除去指定的时段和地点,其余全让俞获自由发挥。
而指定的地点是阮渔平时写歌的工作间,工作间在四楼,出人意料的是房间很小,极其简单的四壁空间,甫一推门进去,陈谴就踩到了一张白纸。
他挪开脚俯身去捡,纸上只落一标题:《遗珠》。
大概是灵感未至的新作品。
穿着供客人使用的棉拖上来的,被踩过的纸张没有落半个脚印,陈谴原想把它放到桌上,看清遍地大同小异的纸张后,又改变想法将它归到原位。
比起工作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叛逆音乐少年的卧室,目光所及之处杂乱无章,废纸篓纸团溢出,没贴瓷砖的墙壁鸿鳦满纸,单人床被枕凌乱,毛毯直拖到了地面。
唯一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是正对书桌的大玻璃窗,窗户长宽接近于墙壁的高度和宽度,凭窗而立能欣赏到广阔的天海一线,只是窗扉封闭,无法切身感受阳光的炽烈和海风的清凉。
俞获攥着测光表和色温表记录数据,不时举起相机测试画面,陈谴原本伴在他左右,后来觉得自己像监工的,就退后两步挨在书桌边。
他两手撑住桌沿儿,拇指指腹来回剐蹭光滑的边角,以此缓解难耐的手痒。
那份被俞获攥着的表格逐渐填补丰满,陈谴的视线从上面移开,落到垂在对方胸前的单反上。
“师兄,我认识个在美留过学的老摄影师,资历很深。”俞获翻一页纸继续记录,只是动作慢了下来,“他最近在招学徒,听说只打算招一个。”
黄昏将至,浓稠的夕阳热情地攀上窗玻璃想邀伏在地面的每一张白纸共舞,陈谴的视线彻底从俞获身上撤离,只虚渺地飘在地面:“毕业后想跟着他?”
资历深厚的摄影师手里握着的不仅是能拍出优秀作品的相机,更是一张资源优渥的人脉网,跟着他学习基本意味着能在圈子里站稳脚。
道理没人不懂,俞获顿住笔尖,旋身望向隐在暗角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要?”
那双眼睛褪去与他人交往时流露的怯弱和犹疑,与陈谴对望时总是漫上坚毅的说服力。
陈谴却总试图将他的关心拆解得四分五裂:“大度不是这么用的小鱼,你知道我不可能。”
“你之前说不陪我踩点,今天不还是来了,再往前追溯,你曾经不肯跟我交朋友,现在不还是小鱼小鱼地喊嘛。”俞获抿嘴笑了起来,“那个老师看缘分招的,不着急,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陈谴拒绝得果断,手心却裹在桌角处扎得闷疼,“大好机会拱手让人,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骂完看着俞获该笑笑该拍拍满不在乎的模样儿,陈谴不解气,再狠的话却骂不出来了:“我到楼下花园逛逛,你弄完下来。”
等屋里安静,俞获合上本子,嘀咕道:“也不知道谁更笨。”
离开别墅还是坐那辆车回去,陈谴拄着车窗一言不发,俞获平时也不是个爱吭声的主儿,也沉默地捧着相机翻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