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短促振动在寂静的车厢显得尤为响亮,陈谴从窗外收回目光,解锁手机点进聊天界面。
高中生的饭点相对来说比较早,才刚六点,徐诀就发来个餐盘照片,问他吃饭没有。
陈谴实话实说:还没。
徐诀又发来个几秒钟的视频,对面桌的小情侣你侬我侬,男的给女的喂个饭,女的冲男的嘟个嘴,徐诀说:好羡慕啊。
陈谴勾着嘴角戳键盘:你也赶紧。
手臂一暖,俞获靠了过来,没盯手机,盯他的脸:“你跟谁聊天笑那么开心?”
陈谴都没察觉自己笑了,不过打完那几个字有点笑不出来:“我嘴巴都没张吧,哪笑得开心了?”
“看眼睛啊,你跟那个谁掰了后我都没见过你笑那么开心。”俞获寻得机会跟陈谴说上话,马上关掉解闷了一路的相机,“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鱼了?”
“我又不是海,哪来那么多鱼?”陈谴揉一把俞获的后脑勺,“倒是你,再吊着方见海,他真有别的鱼了你可别后悔。”
“提他干嘛呢。”俞获坐正身子,没几秒钟又挨过来,“到底是谁啊?”
“一个弟弟。”陈谴说。
天边的云霞滚落到手机屏幕上,伴着徐诀发来的一句回答:我在努力。
俞获很讶异:“你真雇了个弟弟啊?”
陈谴摩挲着手机侧边的键,但迟迟没按下去:“嗯,包吃包住的,分个手总得找个别的帮忙排解下心情。”
云霞渐暗,屏幕长时间无人操作也一同暗了下去,最后熄屏了,那句“我在努力”仍盘桓在陈谴的脑子里。
就像之前英语总考六七十分,徐诀肯放心思进去学,哪怕设个满分的目标不是不能实现,毕竟其他科目都是状元标准。
那追女生是否也一样投尽心思,会借着教题的时机在别人作业本角落偷偷画心吗?会在课间跑去小卖部给别人买合口味的汽水吗?会在下雪天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别人罩上吗?
陈谴忽然意识到,徐诀不会是在拿他当练手的吧?还会有更离谱的追求方式吗?
手机振动,徐诀发来个离谱的消息: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吃饭。别人吃完饭各自回宿舍洗澡了,我回教室写物理作业。而别人争分夺秒做题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开溜了,接你下班!
最后一缕残阳勾在那个感叹号上做依依不舍状,陈谴的心情似乎因一个活泼的标点重又明媚起来,指头轻快地敲下回复:不用逃课,有那时间就争取多做两篇英语阅读。
关掉手机,陈谴掐弄一把俞获软软的大腿肉:“鱼儿,此时的你是不是求知若渴,特想知道我弟弟长什么样?”
俞获立马拧过头来,对方口吻自豪,他已经对传闻中的弟弟容貌的帅气程度把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谴卖关子:“那你帮我个小忙。”
晚上下班,陈谴惯例从收到的小费里抽一张五十,准备等下到东门外的果摊买个柚子,不用作解酒,单纯想吃。
经过吧台,他滞留片刻,逮了个调酒师问:“这些天怎么没见袁双?”
“请假啦!”调酒师说,“请好多天了!”
陈谴攥了攥兜里的钞票,可能蒋林声真定下心来了,带袁双去法国领证戳章了吧。
走出大门,陈谴一眼瞧见倚在石狮子上拎着两只保鲜袋剥柚子的徐诀。
“不是让你多做两篇阅读吗?”陈谴问,“怎么来剥柚子了?”
“我做了,我还做了三篇,只错了两道。”徐诀将装有果肉的那袋递给他,另一袋装果皮的绑结抛进垃圾箱,“走吧。”
陈谴将那张五十块揉在口袋里头,伸手接过了袋子。
临近圣诞,路边的店铺橱窗用飞雪应景地喷满了圣诞图案,商场前的空地不空了,摆了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这会儿还有人在下面拍照。
徐诀的话题也很应景:“这周五就圣诞了。”
陈谴咬着柚子肉,说话含糊不清:“麋鹿肯定客流激增,我搭个圣诞装,往腰间别一个圣诞袜,应该能收不少小费。”
前路没车辆阻挡,徐诀却多手捏了把铃铛,尖锐的铃声叫嚣着心底的反抗。
但车子仍骑得特别稳,徐诀说:“你知道不,贤中的人特别浪漫,男的捧杯奶茶等女朋友下课,女的戴个鹿角发箍接男朋友放学,就连已婚教职工都戴个圣诞帽去附近幼儿园接自己的孩子。”
察觉身后没声,徐诀又捏了把铃铛,这次是为自己壮胆:“陈谴,我也想有人接我放学。”
第31章 我骗你了
平安夜那晚降了场小雪,落地即融,到晚修课间就停了。
室外冷飕飕的,徐诀拢着外套去收发室取了个快递,回来就发现桌上多了一堆吃的,千纸鹤糖、巧克力、手工曲奇、圣诞卡,将最底下的作业卷都占得没影儿了。
这种奇景在去年就出现过一次,徐诀见怪不怪,敞开书包把东西往里头一拨,顺手将快递盒也扔进去。
邱元飞啧啧两声,徐诀踢他搭在自己椅子横栏上的脚:“起开。”
“我帮你数着了,就离开个十分钟,一共有六个别班的女生往你桌上放礼物,坐靠窗的待遇真不错。”邱元飞缩回脚,喃喃道,“我以前坐靠窗怎么就只有帮人递礼物的份儿呢。”
“就只有别班的?”徐诀开玩笑道,“咱班的呢?”
组长发作业经过,说:“咱班的今年偃旗息鼓了。”
“这叫及时止损,”卫小朵说,“你这便利贴明晃晃的,谁不知道你心里有个CQ呀。不过我不一样,徐诀,祝你平安夜快乐!”
说着就掏出盒小蛋糕放徐诀桌角,邱元飞嚷道:“卫小朵你这是舔……甜心宝贝行为!”
卫小朵往邱元飞桌角也放了一盒:“现在呢,是什么行为?”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邱元飞涨红脸吱不出一个字,等人家扭过脸去了,他搓着包装盒小声道:“甜心行为……”
徐诀笑笑,上课铃打响了,他把蛋糕也放进书包,包装盒翻过来,底下还粘着个纸条,上面写:感谢你为我遮挡难堪。
是指当时打架那事儿。
铃声响了好一会了,教室里依旧雀喧鸠聚,直到白素珍的高跟鞋触上前门的那一刻,全班才静了下来。
“你,”白素珍指着刚才嚎得最欢的一个男生,“上去给大家唱首圣诞歌。”
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等男生唱完灰溜溜下来了,白素珍从门外拎进两篮子红富士让前排的给派下去:“孩子们,吃了这苹果,让我过个平静的圣诞行不行?今晚想牵手逛操场的给我克制到毕业,明天要串班送礼物的给我忍到放学,都安分点守好纪律。”
徐诀解着数学题不为所动,心想还好他想送礼物的、想牵手的人,不在老师划定的纪律范围内。
肩膀忽被人轻拍,徐诀拧过头,对上了白素珍一贯严肃的脸。
徐诀一惊,还以为他给陈谴当甜心宝贝的事儿都传到班主任耳里去了,正火速酝酿合理借口,白素珍说:“去化学老师办公室一趟,他有事找你。”
这趟一去就去了一节课,从办公室回来,教室已经走空了,只剩值日生还留在班上关门窗。
徐诀将手里装订好的几沓资料塞进书包,手机来了条消息,陈谴告诉他今天提早下班了,不用来接。
发完消息,陈谴捧着俞获替他冲印的照片一张张翻看,俞获也捻着一张,说:“真好看。”
“不要背着方大明星夸别的男人啊。”陈谴笑着,目光如轻雾笼上照片中的人,是好看,他挑的角度,他捕捉的光影,他按下的快门,他专属的作品。
俞获赤着脸辩驳:“我是夸你构图好看!”
“还行吧,主要是脸蛋出众,没得挑。”陈谴不让别人夸,自己却可劲儿嘚瑟,“有油性笔吗,借我一个。”
九张照片,陈谴趴在桌上,像读书时代写作业,压着眉眼,捏着笔杆,一笔一划在每张照片背面写上一句也许矫情却绝无敷衍的祝福语。
写完,他拿去覆膜机前过塑,将九幅光景连同字迹笔墨永久封存。
回到家正撞见洗完澡光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的徐诀,空气中除了沐浴乳的清香还混了丝甜润的香味,有点像那天去阮渔的别墅闻到的味道。
“你买了糖炒栗子?”陈谴脱下大衣,一手勾着后领口,一手将兜里的小费掏出来。
小费红红绿绿攥了一大把,他仰着头,找寻衣帽架上多余的挂钩。
徐诀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洇湿的布料搭在脖子上让人感觉不舒服,他看着陈谴宝贝地抓着那把比平时还多的钞票,也不舒服。
“买了一袋,还剥好壳了。”二十七颗板栗,他剥一颗瞅一眼手表,戳开手机屏幕就是陈谴的那句“不用来接”,感觉自己比涂山女还深情。
此时那把被陈谴紧握的钞票就可以买上无数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一颗一颗能把徐诀砸清醒。
时隔多日,陈谴又穿了那件薄得跟一张宣纸似的黑衬衫,徐诀以赤裸的目光描摹对方瘦削的腰背,像细致观察画架前的石膏像。
他走近,陈谴还在揪着大衣踌躇:“怎么不给我留个空位呢。”
手中一空,那件大衣被徐诀抽走了,陈谴眼瞅着那只胳膊抬高,蹭过自己的耳朵,将大衣挂到衣帽架最顶上:“这里不行么。”
陈谴还没答上话,徐诀又问:“不是说今晚提早下班吗?”
那语气似质问似委屈,陈谴转过身,果真对上一双与语气无异的眼神。
还在滴水的刘海将那双绒密的睫毛弄得湿湿的,陈谴吹了口气,把那几缕碍事的发丝吹开,想看看徐诀的眼里有没有别的情绪:“觉得我骗你了?”
不止,徐诀揪了把陈谴衣领上的珍珠:“你还答应过我不穿这件衣服的。”
“我什么时候答……”腰腹袭上一丝痒意,陈谴不禁后退,背部撞上身后的衣帽架。
只觉胸前一凉,徐诀探进他衣服的手蛮横地撕下他的一对乳贴扔在地上:“你还贴这个!”
梅花形的硅胶制品在地上弹跳两下,陈谴脊梁贴着徐诀挂在衣帽架上的校服,身前覆着徐诀的身影,感觉被对方的气息前后夹击。
他惊奇地发现,徐诀已经从最初不小心扯开了他的衣领都要耳根发红目光躲闪,过渡到现在摸腰撕贴一条龙眼睛都不带眨,只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学英语都没这个进步神速。
“那你是不是觉得,”陈谴用指尖抵住徐诀的胸膛,沿着中间的线条轻轻往下滑,“我不贴比较好?”
徐诀受不了这样的,小学体检时的腹部触诊都没现在这样痒。陈谴的指尖所到之处都种下了火苗,一路烧燎着往下蹿,他又变成了那个像考英语口语般话都说不利索的人:“都不好。”
那根微凉的指尖停在他裤腰处,陈谴盯着他的眼睛:“徐诀,你有没有发现你胆子变大了?”
不给他回答的时间,陈谴的手指绕住了他裤头的绑带:“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对视会暴露情绪,所以徐诀的视线顺着陈谴的眼睛,落到他的鼻梁,越过一双唇瓣,最后驻留在那枚小巧的唇钉上。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不能明说,陈谴才刚经历失恋带来的痛苦,他毫无准备的表白会显得像趁隙而入,没有时间的沉淀会使这份感情廉价而仓促,不百分百明确对方同等的心意会酿成失误。
因为陈谴对他来说太珍贵了,他想给自己表现的时间,也给陈谴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时间,他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事故环节。
似是不需要等到他的回答,陈谴忽然低下头,双手抻着那两根细带,像徐诀为他系围裙般,他也为对方系上了裤绳:“我今晚确实是提早下了班,但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不敢轻易承诺明天能接你放学,毕竟麋鹿明天肯定生意火爆,我不确定是你更重要,还是上千的小费更重要。”
十指微蜷,一双手从裤腰上抽离,陈谴转身回房,衣服也没换,就这么坐在床沿发呆好久。
直到肚子饿得直叫,他想起徐诀为他剥好壳的那袋糖炒栗子,可刚刚放完狠话,现在又觊觎人家的食物,好没种,还是煮个面吃好了。
起身的时候陈谴碰倒了床尾的一摞衣服,估计是徐诀叠好了放进来的。
他将倾倒的几件重新抖开折叠,指尖捏着件长T略感无语,这人是神游到了哪个星球,能把自己的衣服混进他的这堆衣服里?
书房门半掩,陈谴敲了一下就推开,还没看清什么,徐诀就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收进被子里。
“……你这换成是关手机,我就以为你是在看片子了。”陈谴将徐诀的衣服放在他大腿上,留意到床上一堆花花绿绿的贺卡零食,“你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
“脸不能白长,”徐诀找了个盒子将零食全扫进去,“你不还说么,我人品好学习好,品学兼优谁不喜欢。”
那几张一看就挑自女生之手的贺卡也被他扔进盒子了,陈谴的视线追随他的动作移动:“那个眼睛特漂亮的送没送?”
那些个贺卡全都没落款,徐诀也没心思一一猜测,只干脆地回答:“没送。”
陈谴笑了笑,没再计较那堆卡片了。
正要回屋,手背忽被人一碰,陈谴回头,徐诀递过来那袋炒栗子:“还吃不,我只吞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