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是我其中一环猜错了,还是杨骁太有本事?
算了,不想了,明天再说吧。
我正打算起身回房,开门声响了。
客厅里没开灯,但是有小部分微光照着室内的一切,我的存在明显,房间里出来的姑娘也很清楚,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月亮,我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
紧绷的神经突然轻松下来,我坐回了沙发上,并对着那道身影露出了堪称诡异的笑容。
“过来。”我命令,声音从未有这么严肃。
温知栩迈步走过来,她的神经敏感,瞬间就能感觉到有事情发生,而我,用上那句极绕的话。
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了。
等她走到我身边,低着头,知错似的,两条胳膊交错在一起,那是她不安时会做的动作。
我拿着手机,不断地让手机拍打到我的大腿,我一下下旋转着它,这是我胜券在握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
我抬起手,端起小姑娘的下巴,她的眼睛还是不看我,这让我很高兴,我可真怕她这会堂而皇之地望着我,那说明我明天还要继续烦恼这件事呢。
我怎么能漏了她呢?我的好妹妹,她可是第一线人物,我那个将死的妈和已死的爸,都不会有她更清楚这一切。
掌握所有信息,并且完整到每一个细节的小姑娘。
“不跟我说句话?”我用力了一些,不满道:“治好你的是哥哥吧?第一句话,跟别人说?”
月色不温柔,是寒与凉,且透彻到五脏六腑的冷意,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它让我乱麻一样的脑袋,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还真是低估了杨骁,高估了我妹妹。
两个都没出息的东西。
“帮我办件事,”我松开手,把手机塞在她手里,说:“明天打个电话给他,说什么,我会告诉你。”
温知栩眨着眼睛,为难地看着我,那些话说出来,她反应了好一阵。
我不管她有多为难。
她跟别人站在一起可以,跟我站在一起有什么不行?一直听我的话,今天的话不许不听,也不能不听。
第87章 及时止损
早上六七点的时候,我人就在酒吧里了。
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几个夜班工作人员的身影在徘徊。
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舞厅中的长沙发上,被误会了。
“行哥,你在这……睡了一夜?”卖酒的女生手里提着刚换下来的衣服,站在沙发后面,伸头看着我。
我是拿衣服蒙住了头,闻声,将衣服拽下来,露出昏昏欲睡的脸,看着她说:“你下班了?”
“嗯,马上交班。”她掂量着胳膊上搭着的衣服,捋了下散下来的一缕秀发。
我把衣服重新盖回去,蒙上了头,没劲地说:“外面下雨了,到后面拿把伞,没有把我的拿走,在桌子上。”
她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笑了下,也没拿,说:“我拿走了你用什么?我打车回去,用不着。”
我就没回应了,现在困得要命。
她走了,好一会没声音,也有可能是我睡着了,没听见。我不是一夜都在这里,早上五点来的,你问我来那么早干嘛?家里我待不下去。
我一整夜没有好睡眠,半梦半醒折磨的我精神不济,提前跑来酒吧补个觉,诡异的是,我在家里那安静的地方睡不好,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却能。
我可能习惯了吵闹,以前在公司里午休,环境吵得要死,我也能睡着,而且睡得特沉,酒吧里的轻音乐相伴,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睡起来也挺舒服。
等我醒来的时候,打扫的阿姨都来了,正在收拾客人们的酒杯,见我醒来对我一笑,我拿开衣服坐起来,说道:“阿姨这么早。”
“我都这个时间点来的,平常这时候不见你啊,你不是一般下午来吗?”阿姨早上和晚上都来,她只有晚上能见到我。
“有事的时候会来得早一点。”我没有事,但这个理由省事点,睡醒后的我茫然地看着酒桌。
阿姨笑了声,说道:“生意还是好啊,昨天另一个同事打扫过一遍了,垃圾还是这么多。”
“后半夜人也挺多的。”生意一直不错,没给顾铭亏本,还是他盘的地方好。
这边我跟阿姨说着话,那边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语言越来越激烈,大幅度的动作比划,好像有什么事。
我站起来,把不知道哪个顾客扔在沙发角里的空酒瓶提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阿姨对我说谢谢,我笑了下,拍了下她的肩,叮嘱她打扫完了赶紧去吃早餐。
我朝争执起来的几个人走过去。
“怎么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出事了,本来争执得激烈,但看见我收敛了一点,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在的,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
几人你看看我,我瞅一下你,最后走出来是他们中管事的,向我说起了情况,“哥,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来几个人,忘收钱了……”
“不是忘了收,是他们压根就没给。”另一人补充说。
我听得迷迷糊糊,抬手打住他们,说:“一个人说。”
管事的没说话,让下面那个负责招待的人说了,“就一群人过来,要了个包厢,来了就嘱咐我们不让进去打扰,后面再去查看,人就不见了。”
“点酒了吗?”我问。
“点了。”他回答。
“点酒的时候没有收费?”客人来了,点了酒,开卡座还是去包厢都是一次性结清楚的,没有你玩够了再结账的事情,那时候都醉得人仰马翻,谁也不认识谁,找谁要账?
他解释说:“我提了,把账单给了他们其中一人,看着说话应该是好使的,但是他给我一记白眼,告诉我一会结,我不敢得罪人,毕竟顾客是上帝……”
“然后人就没了?”我猜到了后续。
他点了点头。
事情很简单,后面再去,人就直接没了,但事情又很不简单,我追问:“几个人?”
他说:“五六个吧,好像。”
“哪个包厢?”
“9号。”
五六个人,却没有一个结账的?就算是交情不深的人聚会,也不是这么逃单的,这么多人一起消失,这就很怪。
我正想着什么,哪知道手机响了,我拍了下那人的肩膀,说了声抱歉,斯洛南的电话。
“怎么?”我第一句。
“不怎么,看你忙不忙,能不能来送我。”他说。
“你要走了?”
“你很高兴啊?”
“哪里听出来的,”我说:“现在吗?这才八点多。”
斯洛南说他九点多的票,不早了,问我去不去,我肯定去啊,挂了电话,问他要了位置,我回头看束手无策的几人。
“等我回来再说吧,先上班,这事别问了。”我要赶去机场,不能跟他们多耗,走到沙发边,提起风衣外套,忽然想起来今天下雨,说不定飞机还会延误。
我动作慢了下来,桌子上那把伞还在,我拿在手里,开车去了机场。
雨不大,不耽误飞行。
机场人也不少,我打电话给斯洛南,找到他后,掐着时间,到机场附近的便利店坐了一会。
躲雨的人多,便利店的椅子被坐满了,小年轻点个关东煮,烤奶,拿着小面包坐在椅子上刷剧,聊天。
我和斯洛南站在门后,多等了会,有人航班到了,提着包离开,这才给我们腾出空位。
我和斯洛南在面对窗户的高背椅上坐下。
“我还以为你会等两天走。”起码是明天吧,他四天的假期,我替他算着呢。
斯洛南无奈道:“公司催了,明天有行程的,说让我尽快回来,参加活动。”
“还是忙啊。”职业的特殊性。
斯洛南看着我,我看别人都点着东西吃,问他要不要来点,就关东煮吧,旁边小姑娘吃得太香,我也馋了,好久没吃这东西了。
“给。”我说:“试试。”
“这是什么?”斯洛南将我推给他的一个纸杯拿了过去,闻了下说:“好香。”
“关东煮你没有吃过?”我说:“算经典了。”
斯洛南说:“没吃过,公司不给吃这些,我私底下也没尝过。”
“有口福了。”我拿着一个肉丸串串,晾了一会,太烫。
“嗯……好吃。”斯洛南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应该很少有这种无所顾忌的吃相吧?看他吃得香,我心里也挺美的,说:“这次不白来吧?”
“不白来,”斯洛南边咬着肉串边看着我,为难他两边兼顾,“中国真是太好了。”
“两顿饭就收买了你。”我说。
斯洛南否认并不是,他说中国人很善良,刚刚在机场就有好多人问他要不要帮助,说大家看出他是外国人,都愿意照顾他一点。
“是看在你帅的份上吧,你心里有没有数?”我毁掉了他对善良的感触。
“我也就……一般吧。”斯洛南摸了下自己的脸,他不是开玩笑,他不认为自己长得好看,只是靠身材吃饭,不是脸。
“对了,我要跟你说声抱歉,”斯洛南拿出手机,翻了翻,往我这边凑了一点,然后将手机界面给我看,那是我们俩的合照,媒体发出来的,他说:“我答应你不发出去的,可还是被上传了,别人什么时候发的我不清楚,这两天没怎么上网,结果就……就这样了。”
他既愧疚又委屈地说,承诺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啊,答应我的事情如果做不到,或者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别人间接地让他的承诺破碎,他也会觉得很愧对我。
他这个待人真诚的家伙,我好多年没有碰到过了,为什么能这么好呢?没有坏心眼,对我这个意外邂逅的人这么真挚。
“那天还有别人在,应该是他们找摄影师要了,或者是怎么着,照片泄露出去了,我回去再问情况,你能原谅我吗,你觉得……”
他喋喋不休的废话好多啊,仅仅两天的相处,我竟然要习惯他了,可马上我就要跟他再见了。
外面下着小雨,我出了神,回想起自己折腾的这么些年。
到底为了什么?
一直不都是为了这一份真挚的感情吗?
希望我爱的人如我爱他一样爱我,希望我们坦诚相对,可是这十年,我却一直在说谎,我面对我最爱的人也要继续说谎,玩弄他,抗拒他,讽刺他,那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从来不啊。
我这么爱他,当年就这么爱他。
可我不甘心啊,我永远是一个矛盾体,顾铭说的没错,我有病吗?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为什么我爱别人,却总是伤害别人?我明知道他没有错。
我只是不想原谅,我觉得不甘心,但我没有理由,我又不敢告诉他,我恨你什么?那不是他该被我恨着的原因,那是我斤斤计较不愿意放过的借口。
“我原谅你啊。”我突然说。
斯洛南很高兴,他抱了下我,说谢谢我,说我真好,说他下次不会了,等等等……
他会吗?他会怎么说啊?我原谅他,他会跟我说谢谢吗?说下次再也不会了,说我真好,别责怪我恨他恨得莫名其妙。
“快点吃吧。”我说:“马上凉了。”
我出神了,手边的关东煮早就凉了。
窗户外面一个男生在给女孩子撑伞,另一手搂着她,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他们看上去只有二十岁。
如果没有意外,就这么走下去,多好。
本不剩下多少的时间,这也马上就到了,便利店里,斯洛南跟我说了很多他以后的计划,还有他小时候和姨妈在一起时丰富的经历,跟我想的一样,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天真无害的家伙,父母的保护一定很到位。
斯洛南的父母从小就宠爱他,并且妈妈是做过老师的,教育方面全家都随着妈妈来,他本来跟着姨妈还是挺调皮的,后面被妈妈“掰”正了,养得又乖又懂事。
他在分享那些家庭瞬间时,几次提议想要让我见见他的父母,他父母一定会喜欢我,我说他哪来的自信,一个把孩子教得这么正的二老,会喜欢我这个满口谎话的败类?
斯洛南可真是天真,永远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该说他乐观吧。
二十几岁了,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后来时间到了,我把他送回机场,外面的雨没停,大家排着队,斯洛南走一步回一次头,走一步看一下我,他一个人,这么高,站在人堆里,老远我还是能看到。
我这辈子未曾给人送行过。
也没有人为我送行过。
我不知道分离是什么滋味,所有离开我的,我离开的人,一直都是绝对的,就像今天,看着斯洛南的身影,我也相信,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难过是什么感觉?失去的太多了,我都快要麻木了,人生课堂上我学得最精的一节课,就是不再期待。
那些我本该有的,侥幸有的,属于我的,赐予我的,都消散在了哪里?
我这些年雾暗云深,进退两难,摔在泥土里太久了,已经习惯所有人的踩踏。
我反而害怕别人的诚心了,如果有人要诚心诚意地对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我只能送走他,就像现在这样。
斯洛南叫了我几声,我没有回应,我在出神,等我回过神,他已经走了回来,我问他怎么了。
斯洛南低声说:“我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