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斗殴,讲究的是快准狠,一场混战就这么开始了。酒吧里的混混们见有人在他们地盘撒野,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加入了战斗。
而原本处于风暴次中心的郁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全程做了壁上观。由于战斗力的悬殊,刺猬头带来的小弟们纷纷四下逃窜,而刺猬头本人,也被江弛予按在地上,揍成了一个写实主义风格的猪头。
在流氓的世界里,通常是以拳头的大小说话,技不如人就要挨打,输了就要认栽。这天的这场闹剧到最后,以刺猬头道歉赔钱收场。
酒吧里的小混混录下了刺猬头趴在江弛予脚边喊爷爷的视频,扬言如果再敢挑事,就要把这个视频发到他们学校的贴吧上。
直到这时郁铎才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小子是江弛予的同班同学,因为家里有些小钱,又认了几个混圈的哥哥,一直是学校里的一霸,时常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时候不早了,热闹也看完了,郁铎拨开还处在亢奋情绪中的男男女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江弛予见郁铎离开,连忙拎起吧台后面的书包和外套,跟着郁铎出了酒吧。
第24章 哥给你兜着
冬季深夜的街道安静萧索,路灯将二人的身影拖得老长。
零星几家商户还亮着灯,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马路尽头的垃圾清理车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
郁铎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江弛予始终跟在他身后两三米,郁铎走他也走,郁铎停他也停。
江弛予知道今天郁铎生气了。
酒吧离家不远,步行个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就在江弛予认为郁铎要这么一路走回家的时候,郁铎突然转身回过头,和江弛予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前几天的伤,都是那伙人打的?”
“是。” 江弛予的心里松下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们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郁铎又问。
江弛予没想到郁铎会问这个,微微一怔,很快就回答道:“不想给你惹麻烦。”
校园霸凌,在哪里都不算新鲜事。私立学校的学生家境优渥,无法无天。江弛予初来乍到,学习好长得也不错,自然就成了这些 “校霸大哥” 的眼中钉。
江弛予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他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不想让这些破事影响他高考,也不愿惹出什么事非让郁铎失望。
所以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在退让,从来不和那些人起正面冲突。
“那今天为什么又动手了?” 郁铎问。
“因为他打你了。” 江弛予飞快地看了郁铎一眼,说道。
大概是心里对郁铎有所抱歉,江弛予今晚表现得格外乖巧,郁铎问什么,他答什么,收起了所有的利刺和尖爪。
想到江弛予这几个月来的处境,郁铎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语气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下来:“先把衣服穿上。”
听到郁铎这么说,江弛予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 T 恤。
待江弛予穿好外套,郁铎才将目光从他手上、脸上的伤口移开,又问:“你在那家酒吧做什么?”
“收银、做账、看场子。” 江弛予低头拉着拉链,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每晚放学后的工作内容。
江弛予说的是实话,他出现在酒吧里确实不是来找乐子,也没有混社会。只是因为这家酒吧的店长和手下的小弟都是粗人,急需一个管理型的人才。江弛予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了他们的招聘启事,就应聘入职了。
“我送你去读书,你就是这么读的?” 郁铎被江弛予的话气笑了:“怪不得你们班主任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我没有荒废学业。” 江弛予立刻解释道:“晚自习结束后我才会过去兼职一会儿,而且酒吧里的事不太多,空闲的时候可以看书刷题。”
在江弛予看来,以前在工地时尚能兼顾学习,现在每晚下自习后出来兼职几小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郁铎想象了一番在刚才那个群魔乱舞的环境里学习做题,冷笑道:“可真有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郁铎扭头就走,江弛予知道他哥这气是没那么容易消了,于是继续在后面跟着。
郁铎越走,越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他停下脚步,再次问江弛予:“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些事?你不知道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
江弛予跟着停了下来,没有回答。
江弛予的沉默在郁铎的眼里就是冥顽不灵,成功他的心火上又浇了一把油:“行,我俩非亲非故,我确实没资格管你。”
“哥。” 江弛予听郁铎这么说,连忙追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郁铎反问。
江弛予没有马上回答郁铎的问题,而是打开书包,翻出了化学课本。他从课本里掏出几张红红绿绿的票子,简单拢成一叠,塞进郁铎的手里。
一阵寒风吹过,面上那张十块钱险些被风吹了出去。江弛予拢了拢郁铎的手指,直到他将钱拿好,江弛予才将自己的手掌从他的手上移开。
郁铎看着江弛予塞在自己手里的钞票,不可思议地问:“你每天在外面打工到大半夜不回家,就为了这个?”
“嗯。” 江弛予看着郁铎,说道:“原本想等多攒些之后再给你,但现在只有这些。”
一时间,郁铎有些怀疑江弛予的好成绩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纯属靠运气得来的。
“江弛予。” 郁铎问:“你能告诉我,你这颗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吗?”
江弛予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尽力减轻郁铎的负担。说到底,郁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项目上要垫资,工地上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江弛予不知道郁铎决定送自己上学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他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供一个人读书,并不像养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想让我心无旁骛地读书。” 江弛予对郁铎说道:“但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郁铎听了这话,干笑了两声。他把手里的钱往江弛予书包里一塞,不由分说地抓起江弛予的手,拉着他朝路边的一家银行走去。
江弛予被郁铎拽得一个踉跄,但手掌相贴的触感已经在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郁铎的掌心很热,手指微凉,指腹上还有一层薄茧。
江弛予不由自主地想要扣紧这只手,于是他便这么做了。
郁铎没有注意到江弛予的小动作,自助银行的玻璃门应声打开,他将江弛予推向一台 ATM 机,又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扔在江弛予的身上。
郁铎靠在机器旁,垂眸看着江弛予,对他说道:“密码三个六三个八,自己输。”
江弛予不知道郁铎想做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再惹他生气,今晚无论郁铎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办。
他依言将卡插进机器里,输入了密码。
密码输入正确,屏幕上跳出了一长串数字,郁铎瞄了眼自己的余额,问江弛予:“看到了吗?”
“嗯。” 江弛予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点了点头。
“余额有几位数?” 郁铎又问。
江弛予回答到:“五位。”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大五位数,离六位不太远了。
“我是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你给我争气点,就算读到博士,我都供得起。” 郁铎看着江弛予,放缓了语气,他终于体会到养孩子的辛苦。
像是为了让江弛予放心,郁铎又说道:“这些钱是借给你的,以后要连本带利还的,明白了吗?”
郁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清楚以后会不会后悔,但那天晚上他在林胜南家,作出这个决定时,只觉得弥补了此生的一个遗憾。
江弛予看着屏幕里不知花了多久才累积起来的数字,答非所问:“你不买房了?”
郁铎自己倒是看得很开:“你看我这点钱,够买一个厕所吗?”
对于买房来说,郁铎的这点积蓄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但这一连串不长的数字,也是他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血汗。江弛予只要想起郁铎平日里的一毛钱是怎么掰成八瓣花的,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座大山。
交学费的那天,江弛予其实很想告诉郁铎,算了,我不读书了。但是他清楚地记得,郁铎一脸痛彻心扉地和他抱怨私立高中的学费有多贵,眼睛里却是笑的。
江弛予将银行卡退了出来,郑重地交到了郁铎的手里。他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柴犬似的,拉着郁铎的衣袖,对他说道:“我知道了哥,这次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以后不会了。”
江弛予这小子平日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软硬不吃,鲜少服软,今晚这良好的认错态度,让郁铎心里堵的那口气一下子顺了下来。
“那就行了。” 郁铎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撇开了视线。他将卡收进钱包里,先一步走出了银行:“回家吧。”
“脸上的伤口疼吗?” 江弛予拎起书包,跟着郁铎走了出去。
“不疼。” 郁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血痂,如果不是江弛予提起,他都忘了还有这么茬子事。
那刺猬头作威作福久了,今晚迫于形势低头认栽,以后难保不会再来找茬。江弛予交待郁铎:“那小子如果敢去工地找麻烦,你就告诉我。”
“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玻璃门自动打开,寒风迎面而来,郁铎眯了眯眼睛。
一下子从开着暖气的环境里出来,巨大的温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郁铎可不能在江弛予面前丢面,他将双手插进兜里,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以后再有不长眼的来招惹你,你就揍回去。有什么事,哥给你兜着。”
“知道啦。” 江弛予笑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走到寒风吹来的方向,若有若无地将郁铎挡在自己身后。
第25章 文明讨债(一更)
从那以后,刺猬头确实不敢再招惹江弛予,在学校遇见时虽不至于绕着走,但也没有再来挑事。
倒不是江弛予那天晚上的一通收拾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而是他回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家酒吧的幕后大老板,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建哥。
在城北区提起建哥,那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城北区的地头蛇,产业遍布娱乐业,据说近几年还进军了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
刺猬头道上认的那些大哥,拎出来给他老人家当马仔都不配,更别说替他报仇了。他们听闻刺猬头带人砸了建哥手底下的一家店,纷纷和他割袍断义,保持距离。
就这样,江弛予顺利渡过了高三的第一个学期。
期末考试的结果很快也出来了,江弛予的成绩一路从中游挤入了班级前十名,郁铎看到江弛予的成绩单时没有说什么,但据四毛透露,郁铎因为这件事高兴了好几天,连骂他的次数都减少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是寒假,不过对于高三学生的来说,二十多天的寒假是不存在的。成绩发布的第二天,江弛予就像平日里一样重返学校,开始了他的寒假补习。
这场补课横跨了大半个寒假,一直到大年二十九下午才结束,但这并不意味着江弛予迎来了他的假期。
第二天一早,他便和郁铎两人,一起堵上了一户居民楼的大门。
“你确定真的是这里?” 江弛予问,他这半年来又蹿高了不少,今天一身黑衣黑裤,站在他面前十分有压迫感。
郁铎看了眼门牌,道:“错不了。”
江弛予点了点头,敲响了眼前这扇铁红色的防盗门。
郁铎今天带江弛予来这里,是专程上门讨债的。年前市里严查环保,工地上三天两头停工。工人闲着没活儿干,工资还是要照发的,于是郁铎在找上门的工程中,给李大能他们接了一个连锁店面装修的小活。
李大能带队干起装修来,简直就是杀鸡用上了牛刀,工程完成得很顺利。但是这笔装修款却一拖再拖,直到今天都没有拿到。
临近春节,四毛他们都早早回老家了,工地上就剩下郁铎和江弛予两个没有家的本地人。
过年前是讨债的最好时机,错过了今年,明年就难上加难了。于是郁铎就在三十号这天,带着刚放假的江弛予,上包工头家里要钱来了。
三声敲门声过后,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身为包工头的母亲,老太太见识过各种要钱的手段,但她见门外这两个年轻小伙儿模样好,态度佳,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郁铎真想讨人喜欢起来,嘴巴比抹了蜜还甜,他以给工头拜年为由,哄得老太太给他俩开了门。
进门之后,郁铎和江弛予往沙发上一坐,瞬间就拉下了脸,化身两尊黑面凶神。老太太这才明白这两个人的来意,水也不倒了,水果也不端了,连忙躲到房间里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撇开信用不谈,这位包工头的人缘应该还不错,一整个上午来他家里送年货的人络绎不绝。每个进门的客人,都能看到沙发正中坐着两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男孩子。
现代社会,讲究文明催债。郁铎和江弛予既没为难老人,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但他俩这面相,一看就不是亲戚家的傻儿子,倒有些像是黑社会养的打手,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条人命的那种。
登门拜访的客人见状也不敢久留,撂下年货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