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都和 “精致” 两个字搭不上边的郁铎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郁总,郁总!江总在开会,您不能进去!哎!”
郁铎面色铁青,不顾前台小姑娘的阻拦,步履如飞地穿过一片又一片办公区,最后推开了一扇实木大门。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正在开会的众人被门外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郁铎今天手气不错,瑰湖大楼里一共有五间会议室,他随便开上一间,就顺利找到了江弛予。
“结束了出来一下。” 郁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上首的那个人,他收回门把上的手,语气平淡地吩咐道:“我在办公室等你。”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不少人都认出了郁铎,他这表现得也太过自然,仿佛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号司令。
不需要前台带路,郁铎轻车熟路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在江弛予上任之前,郁铎和前任经理也算有点交情,来过瑰湖的大楼好几次。
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小姐刚在几秒钟前收到了通知,她没有再做阻拦,而是客气地带郁铎来到沙发上坐下,还端上了一杯咖啡。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江弛予回来了。
和江弛予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位身型高大的助理,这个助理上回郁铎在红丝绒咖啡厅见过,姓赵。
这次赵助放下文件后,立刻就退去了外间,留下的只有江弛予一个人。
“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江弛予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整片会客区。
郁铎磨碎了后槽牙,江弛予这小子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和他装傻。
对方如此若无其事,自己自然也不能太急切,郁铎换了个放松的姿态,对江弛予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李启东的事。”
昨晚郁铎在江弛予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实际上气得够呛,回去之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但他还是在心里给江弛予的混账行为找了个借口,把黑锅全部推到酒精的头上,不相信是江弛予的本意。
谁知今天上午,几名警察冲进公司,二话不说就把李启东拷走了。郁铎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上回李启东砸了江弛予的车这件事。
江弛予的车被砸之后,郁铎方的处理态度一直很积极,江弛予也没有什么表示,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风波已经过去。
谁知今天江弛予突然又开始旧事重提,要追究李启东的刑事责任。
江弛予突然变卦,不用想也知道,原因出在郁铎身上。
“是我报的警。” 江弛予倒是没有想隐瞒,大方承认:“他砸了我的车,还集结了一群人寻衅滋事,威胁到了我的安全。”
李启东这些年越发跋扈嚣张,郁铎也赞成让那小子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倘若只是刑拘个十天半个月,郁铎今天压根不会来这一趟。
但他咨询过律师,李启东的涉案金额过大,且性质恶劣,最近市里打黑的势头又强劲。倘若江弛予铁了心一定要走法律程度,少说得判个一两年。
李启东的父亲不在了,如果他再因此进大牢,郁铎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李家的老太太交代。
“他是李大能的儿子。” 郁铎试着打感情牌,江弛予恨他不要紧,但至少会顾念李大能:“他这些年会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我。”
李大能去之后,家里只剩下一个奶奶。李启东失去双亲性格大变,早早就辍了学。郁铎将他接到身边,在公司里安排了个闲职,尽全力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但从未扮演过父兄的角色,也没有在他身上花过多少时间。
一是因为这些年工作太忙,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已经很难再在谁的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和牵挂了。
“我知道。” 江弛予没有被打动:“既然你管教不了他,我来替大能哥管教。”
“李启东的事,我郑重向你道歉,赔偿条件尽管提,我一定尽力满足。还有昨天…” 郁铎看了眼江弛予的脸,他的脸上隐隐留下了些痕迹,看来自己昨晚下手确实重了些。
但后面的话郁铎没有再说下去,就算他现在有求于江弛予,但依旧觉得江弛予昨晚那巴掌挨得不冤。
江弛予笑了起来:“你现在才想起来替他道歉,是不是晚了点。”
“你想怎么样。” 郁铎也来了火气,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强硬。
“考虑一下我昨晚的提议?” 这一拳落在了棉花上,江弛予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江弛予!” 郁铎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看来这小子昨晚根本就没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只要郁总随叫随到,服务周到让我满意,我就既往不咎,如何?” 江弛予无视郁铎的怒意,站起身绕道桌子前面,但依旧和郁铎保持着一段距离。
“江弛予,我再提醒你一遍。” 郁铎强忍着火气,看着江弛予:“你有未婚妻,就算你想羞辱我,也不必用这种方法。”
“我说过了。” 江弛予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要再次发表他的渣男言论:“未婚妻并不影响…”
江弛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开门声打断,然而这个开门的声音并不是来自那扇豪华气派的办公室大门,而是从江弛予身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传来。
“抱歉,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木门缓缓打开,杨幼筠从门后走了出来:“昨晚在酒吧玩得太晚,就在里间睡了一觉,没打扰到你们吧?”
郁铎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但他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杨幼筠,依旧像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江弛予的心理素质就要强上不少,如此不堪入耳的对话被未婚妻听到,脸上竟然不见丝毫慌乱。
但他还是止住先前的话题,神色自若地对瑰湖的大小姐说道:“以后可以提前出声。”
“不好意思,下次注意。” 杨幼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绕到吧台前装了杯水,随后善解人意地说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了。”
说完,她就在郁铎震惊的眼神中,款款走出了办公室。
郁铎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纷呈,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剧情堪比不入流的偶像剧,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弛予被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乐了,露出了一个还算真诚的笑意。这一笑驱散了他眼里的阴鹜,依稀可以分辨出几分往昔的模样。
“很惊讶?” 但笑容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江弛予对郁铎说道:“我和她只是合作的关系,对于私生活上的事,只要不影响瑰湖的形象,一般不会过问。”
郁铎从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又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才理解江弛予这话的意思。
他哑然失笑,心情诡异地放松了下来,反唇相讥:“大公司老板们的格局就是非同一般,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合作。”
“所以你怎么说?” 江弛予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就看郁总豁不豁得出去了。”
“到什么时候为止。” 郁铎从极度惊讶中缓和下来,在亲历了这狗血剧情之后,江弛予提出的那个条件,倒显得没有那么荒诞了:“下海卖身也要有个期限吧。”
“你觉得你还能讨价还价么。” 江弛予嘲笑郁铎还没认清现实:“当然是看我什么时候厌倦。”
郁铎知道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他真的能狠心舍掉李启东。既然无路可选,那他就没什么好挣扎的。况且在和江弛予有关的事情上,他向来没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
“行,按你说的办。” 郁铎答应了下来,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希望这样真的能让你高兴。”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就没有再待着这里的必要,郁铎从沙发上起身告辞:“我现在去见律师处理后续的事,把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发给我。”
* * *
郁铎离开后不久,杨幼筠去而复返。
“我什么时候要和你结婚了,怎么我本人都不知道?” 杨幼筠从门外走进来,十几分钟不见,她已经回自己的办公室里换了一身衣服。
看来她刚刚没有胡说八道,昨晚真的在外面玩了个通宵。
“听人墙根可不厚道。” 江弛予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投入工作:“别忘了你是怎么和你爸介绍我的。”
在一次瑰湖的内部聚会上,杨幼筠的父亲再次提起大小姐的婚姻大事,她便顺势搬出江弛予当这个挡箭牌。
杨幼筠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是自己缺德在先,笑道:“得了,与人方便予己方便。”
说完,杨幼筠来到刚才郁铎坐过的沙发上坐下,蹬开脚上那双价值小五位数的高跟鞋,问:“那个就是你那白月光?长得真不赖,怪不得你喜欢他。”
江弛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我不喜欢他。”
“那正好。” 杨幼筠耸耸肩,笑道:“你不喜欢我喜欢,把他的微信拿来吧。”
江弛予打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过来。
“别这样看着我,开玩笑的。” 杨幼筠坐没坐相地光脚踩上茶几,感慨道:“我告诉你,爱情就是个屁,傻子才会为情所困,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我劝你也看开点,早日脱离苦海。”
“别忘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见江弛予没有反应,杨幼筠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有你我齐心,一起站到最高的地方,才能让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后悔,你说对吗?”
江弛予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有回答她。
杨幼筠今年二十有九,追她的人可以绕 H 市一周,在这位大小姐的眼里,爱情确实就是个屁。
瑰湖的大老板,也就是杨幼筠的父亲,截止到目前为止一共结过三次婚,共育有三男三女。杨幼筠的哥哥弟弟们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上中学起进入自家公司实习,刚毕业就在集团担任重要岗位,如今也都进入了董事会。
而她的两个妹妹则是早早嫁为人妇,带着人人艳羡的嫁妆,成为家族联姻的筹码。
杨幼筠不愿意走妹妹的老路,下定决心要争得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大学毕业后,父亲总算松口允许她进入公司,分管一个边缘项目。
杨幼筠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这场派系斗争中,她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一个。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刚入职不久的江弛予主动来找她投诚。
当时的瑰湖,几乎是杨家三个兄弟的天下,在这个时候选择站队杨幼筠这边,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
但高风险同时也伴随着更多的机会,杨幼筠不被家族看好,手里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可以倚重的只有江弛予一个。
而江弛予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很快就成为杨幼筠手中最得力的干将。在短短两年时间,杨幼筠分管的项目就在江弛予的运营下,成为了瑰湖众多项目中的佼佼者。
老杨总很高兴,大小姐从此进入公司高层,江弛予也在她的提携下平步青云,职位一年之内连升数级,一起拿下来了 H 市分公司的控制权。
杨幼筠也曾经猜测过江弛予站在她这边的目的,无外乎是为名利为金钱,想利用她实现阶级跨越这一类的。毕竟她活了近三十年,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图钱,就是图人。而且图她这个人的真正目的,最后也是落在一个 “钱” 字上。
她不想去深究这件事,他们之间是合作,也是利用,只要在这期间目标一致就可以。
想到这里,杨幼筠又看了一眼江弛予。
但是这次来到 H 市,她从江弛予种种反常的表现中,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第73章 早开始早超脱
李启东 “死罪” 可免,“活罪”难逃,江弛予同意不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但行政拘留少不了。
这次郁铎没有再费心去捞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在拘留所待足十五天,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半个月过去,很快就到了李启东拘留期满的日子。解除拘留这天清早,郁铎和林胜南一起去拘留所接他出来。
这段时间,江弛予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再找郁铎的麻烦,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还有一项 “不法交易” 还没兑现。之前工程上瑰湖挑起的诸多事端更是雷声大雨点小,当郁铎询问起沈工处理进度时,才发现早已不了了之了。
李启东在拘留所里吃了不少苦头,刚跟着郁铎和林胜南上了车,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林胜南这次难得没有骂他,坐在后排温声细语地安慰起人来。
郁铎刚将车开出拘留所,一条短信就发到了他的手机。
短信里没有其他内容,只留下一串时间和地址,郁铎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条信息是谁发来的。
李启东刚从拘留所里出来,有些像惊弓之鸟,他见郁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心下越发惶恐:“郁哥,这次真的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这声 “郁哥”,让郁铎的神经狠狠跳了一跳,他放下手机,淡淡地说道:“拿实际行动出来保证,再有下次,你爸的面子也不好使。”
转眼就到了晚上,也许是心里有事记挂着,这一天过得特别快。江弛予约郁铎见面的地方是一家中式会所,晚上九点半,郁铎准时到达。
郁铎还没进门,就看见包厢里坐满了一圈的人,这些人各个社会精英的打扮,郁铎一个也不认识,打眼望去还有好几个洋鬼子,想来是江弛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