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铎在门口停了下来,没有进去,自己向跟服务员要了壶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边逗锦鲤赏花,一边等江弛予出来。
他不知道能以什么身份和江弛予的朋友交往,况且这群人操着一口叽里呱啦的英语,他也听不明白,不如就等在这里。
包厢里的人也注意到郁铎来了又走,江弛予见郁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就没有向朋友介绍郁铎,他像是没看见郁铎这么个大活人似的,生生把他晾在门外。
这样的小场面郁铎可不会当回事,江弛予不搭理他,他也闲得自在。
晚上十一点过半,江弛予这边的活动结束,他开车带上郁铎,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郁铎坐在他的副驾上,全程没有表现出一点的不耐烦,也没有对他有什么不满,仿佛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去哪儿?” 江弛予开着车,车里的气氛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就好似他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地在同一辆车里,但这一切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随便找家酒店。” 郁铎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下:“总不会还要从约会吃饭开始吧。”
听郁铎这么说,江弛予一言不发地调转车头,朝临近的酒店驶去。
到达酒店之后,郁铎这副云淡风轻的架子就有些端不住了,自他踏进酒店房间的第一秒起,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今晚他和江弛予一起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在环境的烘托下,回忆里的许多画面,也在这个时候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让人难以招架。
再亲密的关系,过去也是有过,但大多都是情之所致,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像今天这样无事硬要往一块凑的,还是第一次。
既然答应了江弛予的条件,郁铎也懒得立牌坊,一心只想早点开始早超脱。江弛予像是瞧出他的心思似的,并不急着进入正题,一会儿要郁铎帮忙给浴缸放水,一会儿要烧水泡茶,一会儿要郁铎给他读公司简报,过了一会儿又要先处理一份紧急邮件,总之就是故意在变着法子折磨他。
与其这么凌迟,不如给个痛快,郁铎没有再给江弛予时间作妖。就在江弛予回复完工作邮件合上电脑的时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掀上了床。
“抓紧时间。” 郁铎一只手按下江弛予的肩,另一只手抽出了他的领带:“早结束早了事。”
被人冷不丁地按上床,江弛予眼里有几秒的愣怔。郁铎投怀送抱,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挣开。
江弛予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有那么一瞬间,郁铎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江弛予大老远把自己叫过来摆了一晚上的龙门阵,真的只是想和他好好待上一会儿,甚至是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并没有什么狎昵的心思。
郁铎讷讷松开了手,就要从江弛予身上离开,但江弛予已经回过神来,在郁铎彻底退开前,先一步揽住了他的腰。
“就这么急着走?” 江弛予问:“一刻都不想和我多待?”
郁铎止住胡思乱想,将解下的领带扔在地上,笑道:“知道就好。”
江弛予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青年,自然不可能由着郁铎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一番拉扯之后,两个人的位置很快就掉了个个儿。
没费多少功夫,郁铎身上的衬衣就被剥大半,松松挂在手肘,轮到裤子时,江弛予的手顿了顿,突然停住了。
如果郁铎细心一点,就能看见江弛予手背上因为过度紧绷而暴起的青筋,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像是埋着十万颗随时都会爆炸的闷雷,自顾已然不暇,更不可能注意到其他。
江弛予这将解未解的动作,让郁铎更加心烦意乱,他把心一横,一脚蹬开了自己的裤子。
性是人类最原始的渴望,就算刚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赶鸭子上架,但欲望的魔盒被彻底打开后,没有人再思前想后,踌躇犹豫。
整个过程中,除了毫无章法的互相撕扯,两人的身体没有过多的接触。郁铎的衣服没有脱完,江弛予更是衣冠楚楚,随时都可以出现在公司大会上。
“你今天其实可以不来。” 江弛予略微往前倾了倾身体,脸颊贴紧郁铎的侧颈:“据我所知,李启东已经从拘留所出来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诚信为本。” 郁铎睁开眼睛,扭头回应江弛予的目光,眼里带着邪气:“再说像江总这样的姿色,去外面找也得花不少钱,我也不亏。”
江弛予笑了一声,将头埋了下去,看他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头顶上的灯光大亮,房间里的一切都无处隐藏,郁铎背对着江弛予,将脸埋在浓重的阴影里,让人无从探知他脸上的表情。
但撑在墙上那只手,因为过度紧张而死死攥着,连骨节都泛出青白,他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无不透露着抗拒。
感觉到怀里的轻颤,在最后关头,江弛予克制住紧紧拥抱他的冲动,松开郁铎,从他身上退开。
“你走吧。” 江弛予说。
郁铎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我现在既然不喜欢你,身边又多的是人,又何必在这里强人所难。” 江弛予一脸讥诮地打量着郁铎,友好地建议道:“什么时候做好准备了再来。”
郁铎不确定这是不是江弛予诸多报复手段中的一种,不过像这样先招来再挥走,确实是有出其不意的羞辱效果。
好在郁铎不是这种心思细腻的人,这种小手段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既然江弛予让他走,他也不客气。
郁铎一分钟都不想和江弛予多耽搁,穿上衣服就出了门,像一阵留不住的风。
江弛予背对着郁铎坐在窗口,他听见身后的房门轻轻打开,又很快关闭。那个人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
他一个人待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觉得心里那片残垣断壁,塌陷得更厉害了。
江弛予伸出手,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掌心,手里还留着那个人的体温,却好像将他推得更远。今晚见到郁铎的那刻一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偏离了他的本意。
他只是想好好见他一面。
郁铎到酒店楼下的时候,芊芊已经开着车等在门外。
刚才在江弛予面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尽管一直在刻意忽视,但那些生生斩断的过往,依旧连着筋带着肉。
芊芊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还是察觉到了郁铎的反常。
“老板,没事吧?” 芊芊一脸忧心地问:“你的脸色很差。”
“有吗?” 郁铎将脑袋靠在车窗上,阖上了眼睛:“麻烦你这么晚出来接我,直接送我回家吧,我先睡一会儿。”
* *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郁铎病了一场,幸好他底子好,没过几天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工地上,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关在家里横了好几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工作上的碰面,江弛予没有私下再联系他,也没有再给他找事,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下午正好要去瑰湖的办公大楼开会,郁铎约朋友在瑰湖附近酒店的西餐厅吃饭。这家西餐厅今年刚刚摘下米其林二星,是一个商务洽谈请客约会的好地方。
很显然江弛予也这么想,郁铎和朋友走进大厅,隔着一个直通天花板的巨大雕花屏,看见江弛予和建哥一行人坐在落地窗前谈笑风生,俨然是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
看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发展,江弛予和建哥的关系已经渐入佳境。谁还记得当年,江弛予也曾不屑和建哥这样人的为伍。
“呵。” 郁铎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他身边一位美艳女子的嗓子眼里就发出了一声冷哼:“与虎谋皮,不会有好下场。”
郁铎今天约的这位朋友,就是瑰湖的前任总经理邝美琪。邝总是杨幼筠大哥的心腹,因派系斗争败落,被江弛予从总经理的位置上挤了下来,现在被调任到了其他边缘部门,算是离开了公司的核心团队。
但邝总毕竟在瑰湖多年,人不在其位,手上握的实权依旧不小,江弛予一时半会儿对她还是有些忌惮。
郁铎今天请她出来吃饭,倒不是工作需要,而是前段时间邝总在私人的事情上帮过郁铎一个忙,两人的私交不错,至少明面上比江弛予好些。
“听说你们公司打算入股金石?” 郁铎看似无意提起:“真是一步险棋。”
“江总他们这次调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邝总也知道郁铎和江弛予无论是私下还是明面上都不大对付,自然把他划入了自己这一派,笑着说:“不过现在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听说他找了你不少麻烦?不用着急,我们一起等着看好戏就成。”
建哥的品行如何,和他做生意会有什么隐患,只要是在 H 市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上一次在美术馆,江弛予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无论是他还是瑰湖,要与谁合作与谁交往,都和郁铎无关,他也没有资格置喙。但是看着江弛予和建哥同进同出,俨然是一路人的模样,郁铎心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不上不下。
而且据郁铎一段时间的调查所知,棠村近期的诸多事端,背后有建哥的手笔。那么江弛予有没有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就十分值得探究。
如果瑰湖确定入股金石,那么他们就结为了利益共同体,江弛予要帮助建哥拿回棠村这个项目,就是符合他们双方利益的事。
在这个时候,郁铎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横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不必强融,郁铎和邝总没有上前去打招呼,而是继续跟随着服务生前往自己的包间。
江弛予看了一眼二人离开的背影,收回了视线。
“看来邝总这次找了个好帮手。” 建哥这个时候凉飕飕地开口说道。
坐在江弛予身边的胖子察言观色能力了得,一看上司这么个表情,又联想了一番他和那两人之间的纠葛,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完全忘了自己曾经也在邝总的麾下工作过。
“我说呢,怎么江总您一来,三一工程的人就找事儿。” 胖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原来是和邝总穿一条裤子的啊。”
建哥借机挑拨江弛予和郁铎的关系,明知故问:“他们最近有什么业务往来吗?为什么会私下见面?”
“这有什么奇怪的,龙山墅项目还在邝总手里的时候,她就和三一工程那边交流密切,指不定背后有什么勾结。” 说完,胖子又看向江弛予,一脸忧心冲冲地说道:“江总,咱们可得留点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胖子这一句话,就把自己和江弛予划拉进了同一阵营。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
可惜胖子的这番话并没有讨得上司的欢心,江弛予放下手里的杯子,冷淡瞥了胖子一眼,道:“没有依据的事,我建议还是少说为好。”
建哥和胖子的小心思只差没有用大喇叭广播出来,江弛予都不屑得去猜。郁铎究竟有没有和邝总达成什么合作,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更让江弛予介怀的,是邝美琪的眼神。
因为过去的自己,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第74章 想的是谁?
早些的天气预报说,一大波冷空气即将来袭。今年冬天在罕见的双拉尼娜现象作用下,注定会是一个寒冬。
这条消息在郁铎这里得到了验证,和邝总的这顿午饭还没吃完,他那条受过伤的腿就开始隐隐作痛。
对郁铎而言,腿痛是家常便饭,轻伤不轻易下火线,饭后他送邝总回公司,自己和几个早到的同事一起在会议室里等着开会。
下午两点半,会议准时开始,出乎郁铎意料的是,今天的这个例议,江弛予居然亲自来了。
甲方和乙方在例会上有争执,这是常有的事,毕竟双方的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双方老板都在场,今天的这场会上的火药味,比以往浓烈不少。
郁铎因为腿疼的缘故,能靠着就不立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但并不影响他的发挥,而且看上去更加傲慢。江弛予的表现始终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态度强硬地像淬了火的钢,面对郁铎方提出的要求时,半步都不肯退让。
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月进度会议,开出了水火不容的气势,只差没有拍桌子当场叫板。虽然双方的员工冲锋陷阵起来都绝不含糊,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自家的老板如此对人不对事,心里不由得也犯起了嘀咕。
一场会开了一个半小时,双方还有好几个关键问题僵持不下。几个老员工出来打圆场,提议中场先休息十几分钟,一会儿再回来继续。
郁铎的几个同事骂骂咧咧地从会议室里出来后,都进吸烟室里抽烟去了,郁铎没有抽烟的习惯,一个人顺着消防通道往下,找个有自然风的地方透透气。
谁知郁铎刚走进楼梯间,忽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他转身刚想看个究竟,就被人一把推进了楼梯口的杂物间。
杂物间的门瞬间在郁铎眼前关闭,四周光线暗了下来,空气里扬起细小的灰尘,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想上哪儿去?”
江弛予的声音响起。
杂物间里空间狭小,两人的距离极近,郁铎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被迫后退了一步。但他的那条 “老寒腿” 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时无法着力,险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