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即使没有墨镜,他也非常拉风。
张训被他的抓重点的能力逗乐。
这段时间张训也算是看明白了,陈林虎的挑眉尽管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思,就是单纯的情绪外漏,因为可指向的含义过多,张训已经把这个表情看做是习惯动作。
街上人来人往,陈林虎像是个道标一样钉在道上,张训在书吧里隔着玻璃一眼就认出他。
陈林虎浓黑的头发因为出汗而撩起刘海儿,露出招眼的一张脸,因为长得有点儿凶而自带跟谁都处不好的气质,但刚才的一挑眉,紧绷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泄露出一丝小年轻的痞气。
路过的小姑娘们的目光来回扫过他,但陈林虎丝毫未觉,很有些榆木脑袋的潜质,还跟张训说话:“你在这儿干嘛?”
张训扯扯身上的制服,又指了指头顶的招牌:“打工。”
他穿着件衬衣,身上还围着条咖啡店员工穿的那类围裙,胸口印着个小小的标志,和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张训,你怎么跑外边儿来了,我话才说一半,”穿着同样围裙的女生也推门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真的,人家妹子就想加你微信聊聊,你就试试嘛。”
陈林虎见张训连连后退,边退边说:“别,算了吧,我没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算了啊,上回体院那个女老师你也算了算了,这回还算了算了,”女生叹气,“我都答应人家牵线了,你看着也不像七情六欲都死光了的那类人啊。”
陈林虎从张训的表情里看到点儿窘迫,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微微翘起嘴角,跟张训的目光对个正着。
“回头再说吧,”张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陈林虎一使眼色,紧接着扯掉身上的围裙往女生手里一塞,“我送个人去报道,你先在这儿撑着,晚班我替你行吧?”
女生一愣:“你?你送谁啊?”
没等陈林虎反应过来,张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
陈林虎第二次成为张训的挡箭牌,幸灾乐祸变成殃及池鱼,翘起的嘴角“嗖”的压了下去。
“哟,新生啊?”女生的目光在陈林虎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友善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又问,“这是你……亲戚朋友?”
陈林虎开口:“邻——”
“我弟!”张训抢答,“情同手足,情比金坚的那种。不送他实在过意不去,真的。”
女生表示理解,又对陈林虎笑了笑,让他没事儿来书吧坐坐。
陈林虎没来得及回答,张训就扯着他的行李箱走出去两米远。
一贯不疾不徐的步伐现在如同落荒而逃。
陈林虎迈着长腿两三步追上,跟张训并排朝前走,低声道:“你弟?”
“别客气,”张训说,“在陈大爷面前咱们都是孙子,计较这个没意思。”
陈林虎深思熟虑,竟然感觉张训说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
“走吧,”张训拍了他后背一把,“事儿还多着呢,我陪你去报道。”
陈林虎没再吭声,跟着张训往前走,宝象师范拉着横幅的大门逐渐出现在眼前。
那份儿即将落进沸水锅里的饺子的心情这会儿已经给搅和光了,两人一起走进大门,自然地汇进喜悦热闹的人群。
他突然也拍了拍张训的背。
“干嘛?”张训被他的铁砂掌拍得找不着北。
“没事儿,”陈林虎笑了笑,“有机会给你逮蛤(框)蟆。”
奖励你肯跟我一道下沸水锅。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猫送耗子当谢礼的时候也这么想的。
第12章
陈林虎到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大太阳晒得他跟张训都滋滋冒油。
各院系的新生接待处都支起四角遮阳棚,每顶帐篷前都挤满了大包小包的人。
好在陈林虎和张训都身高拔群,一人看一边儿,顺着进校的主干道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陈林虎所在院系的接待处。
陈林虎看着遮阳棚上贴着的手绘的几个艺术字,下面围着一圈拖家带口来报道的新生,还有背着画板提着画箱来的,仿佛还没从高三考单招的劲儿里缓过来似的。
“就这儿,”陈林虎跟张训说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去忙你的吧。”
张训正饶有兴致地看一个麻杆似的小男生提着夯实的画箱吭哧吭哧走路,见陈林虎伸手要来拖箱子,闪手避开:“我也不差这会儿,都答应接人晚班了,不急着回去。你先把道给报上再说。”
陈林虎也被这大太阳晒得够呛,没再跟张训客套,一指附近的树荫道:“那儿等我,很快。”
语气很有“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的沉稳,张训对他这跟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样子多少有点儿习惯了,拉着箱子往树荫底下走:“行,我等你搬橘子树行吧。”
陈林虎的嘴唇弯了弯,没接他这个烂梗,顶着大太阳朝遮阳棚下走,途中还扶了一把没抱稳行李的女生的包。
那女生一边连连道谢一边不断拿余光扫陈林虎,从张训的角度清晰地看见她的脸缓缓浮起层薄红,正要感慨这如同青春邂逅一般的剧情,就见陈林虎跟大爷一样点了下头,随即跺了跺脚——他白色的运动鞋上清晰地印着刚被女生踩出来的脚印——成功跺掉了女生接下来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林虎的背影笔挺潇洒,但此刻在张训眼里,还带着大学四年可能真的会在人工湖旁边逮蛤(框)蟆,而不是在约会圣地湖心亭感受青春的沉重。
不知道自己被划到了凭实力单身范围的陈林虎在遮阳棚下站了一会儿,才发现根本没人排队,各路人马一拥而上,把接待处的桌子围的水泄不通。
站在里面的学生会成员这会儿只剩两个人,一个学长负责跑来跑去告知宿舍的方向,一个学姐应付前来报到的家长和学生的各类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不停喝水润喉。
陈林虎挤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十分显眼,学姐刚送走一个带着爹妈叔伯一大家子来报道的新生,喝水的空挡见陈林虎几次张嘴都没插上话,主动开口:“同学,来报道的新生是吧?”
“是。”陈林虎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冷峻的眉眼放缓后削弱了疏离感,学姐笑了笑,拿起花名册问:“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陈林虎正要回答,旁边一个男生挤了过来,大声道:“哎,我能换宿舍吗?或者能外宿吗?”
被人强行插话,学姐微微蹙眉,但还是耐心道:“宿舍都是分好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正式开学后跟你们的辅导员说。外宿的问题也一样。”
“分好就不能调?”男生嘟囔,“我那个宿舍采光不好,我妈说阴气重,让我来问问能不能跟人换换,你通融通融吧,以后都是一个学院的……”
他一个劲儿的说个没完,挤着陈林虎,胳膊肘顶在陈林虎的身上,声音盖过了后边儿来报道的所有人。
学姐的表情略显尴尬,估计也没料到要应付这种破事,抿抿嘴想要解释,就见一只手按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男生的胳膊。
陈林虎的力气大的吓人,他几乎没给男生任何反抗的余地,手推着对方远离自己,直到推出接待处的桌子范围。
他没用猛劲儿,男生像是一块木箱一样被他不急不慢地平推出去,连带着后边儿来报道的人都跟着愣在半道。
“你干什么?”男生回过神,愤愤道。
陈林虎连眼神都没分他半点儿,对学姐淡淡道:“陈林虎,数媒。”
“哦、哦,”学姐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花名册翻了翻,“八公寓,这有个表格你登记一下……”
被推到一边儿的男生被无视后更加愤怒,往前一步:“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聋啊?!”
陈林虎终于给了他一个目光,侧头扫了他一眼。
这跟刀锋似的冷且锐利的目光扎在男生身上,陈林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带着疤的眉毛轻淡一挑,站直了身体,高出对方半头的身高生出压迫感,肩膀线条绷紧,蓄势待发,偏偏声音还很平稳:“再说一遍?”
男生被这个目光钉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一遍,陈林虎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他喉咙干涩,但怒火又不让他轻易退步。
“同学,别这么激动,”学姐磕磕巴巴地打圆场,“先报道,先填表格……”
话说到一半看了眼陈林虎,后半截话被那张凶巴巴的脸憋在了喉管。
僵持了几秒,一个人从后排挤过来插到了陈林虎和男生之间,挡住了两人谁都不肯让步的对视。
“问好宿舍了没,”张训嘴里叼着烟,拉着行李箱在遮阳棚下站定,“搁这儿耗着干嘛,还一堆东西没买呢。”
没等陈林虎开口,张训又笑着斜了眼站在一边儿那男生:“哥们儿,你要再耗一会儿,本来就阴气重的房子床位都让人占完了,风水好点儿的你可就挑不了了,阴上加阴,倒起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啊。”
那男生表情依旧不忿,但还是踩了张训递过来的台阶,走出去两步,隔着老远用手指点了点陈林虎。
报道都还没报上,先结个梁子,这什么运气。
张训叹气,又眯着眼笑笑地跟接待处的女生说道:“不是填表吗?”
“对对。”学姐松口气儿,抽出一张表格递给陈林虎,“记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学号宿舍号都在这边这张单子上,你填完自己也记下来,以后都得用呢。”
陈林虎紧绷的肩膀还没放松,盯着张训看。
“写啊,”张训说,“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帮你填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他把教三岁小孩儿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接待处的学姐都没忍住笑出声。
陈林虎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无奈地捞起一根笔,瞥了一眼在花名册上找他名字和学号的张训,开始填表。
他对这种好像给张训找了麻烦的感觉挺陌生,毕竟也没想过张训会挤过来。
“你是陪弟弟来报道?”学姐的视线落在张训带笑的脸上,清清嗓子问道。
张训跟陈林虎都愣了愣。
“算是吧。”张训赶在陈林虎皱眉之前回答,又问那个学姐,“登记完还有别的事儿吗?”
“哦,没什么事儿了,”学姐解释,“不过晚上可能会开个会交代一下明天的事儿,所以能住宿舍就别外宿了,你们就带了这一个行李箱?”
陈林虎“嗯”了一声。
“那其他的就都得买了,”学姐笑道,“你还挺轻装简从的。被褥有专门卖的地方,床单被套也有,你可以去那儿买,其他的日常用品你就随便买吧,现在遍地都是。”
八公寓在新校区,走过去还得一段距离,陈林虎填完表格拿到宿舍钥匙,张训跟他一起挤出遮阳棚。
“先把箱子放宿舍,我知道路,带你过去,”张训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再分头买东西,你想去食堂吃饭还是外边儿?”
陈林虎看了眼他头上冒的细细的汗,刚才挤过遮阳棚外的大队人马时张训费了不少劲儿。
“我自己去就行,”陈林虎把自己的行李箱从张训手里拿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哥当上瘾了?”
张训被他顶了一下,有点儿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恼怒,气乐了正要开口,陈林虎又递了张纸给他。
“干嘛?”张训忍着想抽这不长眼色专找事儿的小子一巴掌的冲动问。
陈林虎表情没变,拽的不行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汗。”
张训发现这人的嘴是真的跟大脑链接不上,脑子里想的再正常,嘴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话系统。
“哎,”张训拿纸把脸上的汗擦掉,看着陈林虎拉着箱子大踏步朝前走,跟在后边儿开口,“但凡你表情和气一点儿,也不至于刚开学就给自己找个对头。”
“打不过的才叫对头,”陈林虎不咸不淡道,“他什么也不是。”
张训心想,你小子高中肯定没少挨打,给你狂的,这狗脾气还得惹不少麻烦。
他对自己要不要多管闲事地说上两句有些迟疑,租客和房东家的孙子,这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好像没到可以随意交谈的地步。
但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又没那么苍白,张训老觉得自己当老师的后遗症隐隐复发,看到愣头愣脑的小孩儿就想多两句嘴。
“我八岁的时候也是说着这种话,跟班上的人打了个遍,”张训半开玩笑道,“开学第一天你不会跟你宿舍的小朋友们重拳出击吧?”
“你能别,”陈林虎不走了,回头皱着眉找合适的形容词,“跟逗小孩儿似的说话吗?我十八,不是八岁。”
“我没逗小孩儿,有你这么大个儿的小孩儿吗。”张训笑了笑,“知道我几岁吗?”
陈林虎把张训上下打量了一遍。张训长了一张看不太出实际年龄的脸,穿着身简单的短袖和运动裤,混在大学里相当自然,跟大三大四的老油条差不多。
“二十四?”陈林虎猜测。
张训比了个数字:“二十六。上学早还跳级,肯定比你早毕业早接受社会毒打。”
陈林虎无视他的炫耀,没吭声。
“所以我用我大你八年的结梁子经验真心实意地告诉你,”张训拍拍他后背,“今天结的梁子明天可能就压你头上了,没事儿别给自己添堵,傻逼很多,你揍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