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尚清华又骂了一句,“谁挨揍了还这么眉清目秀!”
陈林虎乐了,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拍张纪念照。
却听见方清没感情的声音:“陈林虎,你东西别堆洗漱台上行不行?”
屋里几人都朝那边儿看过去,方清站在平时宿舍人洗脸刷牙的地方,指着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说话。
“啊?”陈林虎没反应过来。
“你不觉得你东西摆的很乱吗?”方清看着他说,眼里浮动着晦暗的光,“之前学长都说了,你不摆好查寝的时候全宿舍都遭殃,还得牵连学生会检查的人,系里评选文明宿舍的时候也拖后腿。”
陈林虎的眉头皱了皱,感觉脑袋上好像多出一顶大帽子。
他走过去看看,自己的东西不算多,主要是牙膏牙刷,洗面奶洗发水之类的。就是早上去图书馆走得急,洗面奶放倒了没看见。
“不是,我说怎么回事儿啊,”周壮壮纳闷,“隔壁宿舍那几个剃须刀电动牙刷地摊了一洗漱台也没人有二话,怎么光逮着咱们宿舍上纲上线啊?”
这事儿其实很微妙,主要是因为胡炜明。
不过307也算是练出来了,本来人就少,又都不是邋遢的人,所以打扫不费劲,胡炜明转几次也就算了。
但陈林虎心里对这事儿一直很在意,没吭声,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又摆了一遍。
方清盯着他摆,又开始后悔自己冲动。
但陈林虎摆东西的背影落在眼里,他又觉得有点儿舒服。
“我最后一个洗漱的,没见有什么不合规的啊,”尚清华最烦这种扣大帽子的行为,方清前几句他还当没听见,后边儿就越听越不顺耳,“洗漱台上就我跟周大头的东西最多,我说买个架子放,你又说不合规不让摆,现在又嫌乱了,你多少有点儿事儿逼了吧。”
高一等夹在几人之间,急的说不上话。
方清被尚清华阴阳怪气的怼了一顿,说不出话,脸色憋得越发难看。
他的手伸在裤兜里,便利贴被捏得变形。陈林虎这样目中无人的瞧不起他,没想到尚清华这种瘦的跟鸡崽儿似的也瞧不起他。
一股说不清的恼怒哽在喉头。
“你也知道你那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有问题啊?”方清开口,冷冷道,“成天不是护肤面膜就是化得跟鬼似的,你知道其他宿舍怎么说你吗?全年级都传遍了,都知道你就是个娘炮,同性恋,基佬。”
宿舍里静了几秒,尚清华顶着一只跟被揍肿似的眼睛愣了半晌,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的起跳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儿,方清的衣领就被拽住了。
陈林虎一手拿着自己的洗面奶,一手拽着方清的衣领,刀锋般凌厉的目光钉在方清脸上:“你再说一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头上多了道疤:我算是破相了。
虎子头上多了道疤:我算是开窍了。
第31章
陈林虎拎着方清的衣领,就像拎着块儿破抹布。方清挣扎着掰他的手,手焊死在他衣领上了,掰不动,反倒是他出了一脑门虚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
“松手,”方清吼道,底气却有点儿空,“你他妈老几啊,没跟你说话你管什么闲事儿?”
陈林虎的脸色淡淡,眼底却积着层灰:“你要么道歉,要么我让你道歉。”
经典的二选一,这是307总结出的陈林虎揍人前的流程。从这个角度出发想一想,陈林虎好像还算个比较讲道理的冲动型恶霸。
宿舍其他人回过神,高一等赶紧上去劝架,拉了几下发现谁他都拉不动,只能说:“算了算了,都一个宿舍的。”
“你除了吆五喝六还有别的吗?我说了怎么了,是事实!不道歉又怎么着?”方清心里发慌,但一股火却难以消褪,两种情绪交织,只有用吼的才能排解,连内容都不是很重要了,“全年级都知道咱们宿舍不是娘炮就是混混,我都觉得丢人!怎么着,你想打架是吧,来来来,你打,我今天弄不死你!”
“娘炮”说的是尚清华,“混混”当然说的就是陈林虎,周壮壮对号入座地把自己也归为混混的行列,闻言大怒:“谁跟你扯淡你跟谁叫去,外边儿屁不敢放一个,回宿舍了跟我们较劲儿啊?你就怂吧你!”
陈林虎却忽然开口:“别人传什么你就信什么?尚清华是娘炮?”
同住一个屋檐下,陈林虎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清愿意忍受外人的曲解,扭头再把憋出的火撒在屋里。
“我信不信要紧吗?”方清说,“别人就是这么看的,你们在别人眼里就这样,那就是你们自己有问题,不然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当娘炮、当混混?”
陈林虎困惑很多年的问题突然间得到解答。
流言蜚语也有人信,是因为随大流是最安全、最理所应当、最占领高地的一件事。
得到解答并不会让人轻松,陈林虎的头“突突”地疼起来,一把将方清往地上丢,看着方清踉跄着摔倒在地,心里想到的却是高中时捂着流血的头蹲在画室角落的自己。
“行了行了,”尚清华这会儿因为有人比自己还火大,反而冷静不少,拽了陈林虎一把,“你跟这种人计较,都掉价儿。”
“哪种人?”方清尾椎疼的够呛,但精神却因为疼痛和怒火而亢奋,冷笑道,“我至少不是娘炮,不是混混,不是给娘炮出头的混混——”
“咣当”一声响,宿舍里都没了声音。
陈林虎一脚跺碎了方清身边儿的簸箕,擦着方清的大腿外侧狠狠刮过去的,隔着裤子,方清感觉自己的肉跟碎了一地的塑料片儿似的,撕裂般地疼。
和尾椎的闷疼不同,尖锐的疼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恐惧和畏缩重新回笼,陈林虎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好像能把他的影子给盖过去。
“再让我听你说一句娘炮同性恋,”陈林虎一左一右的胳膊被高一等和尚清华拉着,“我就把脚印印你裤,裆上。”
方清闭了闭眼,明明没剧烈运动,喘气儿喘的却像是跑了一千五。
他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想上来看情况的周壮壮,摔门走出宿舍。
走之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自以为是。”
“闭上你那破嘴!”周壮壮说。
方清就真的连小声的叨叨都没了。
等他的脚步声都远了,尚清华和高一等才松开拉着陈林虎的手。
“看这事儿闹的,”尚清华拍拍陈林虎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骂娘炮了呢。我本来还准备打他一顿,让你抢先了,我后续力量都不足了。”
高一等看着簸箕,心疼道:“哎呀,十九块五买的,新的呢!”
陈林虎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我一会儿买新的。”
“我买,”尚清华大声宣布,“顺便再去校超市买点儿啤酒零食,再点个炸鸡外卖,我请客!”
周壮壮扶起刚才被自己撞倒的椅子:“发财啦?不过日子了?”
“我心情好!”尚清华笑着撞了下陈林虎的肩膀。
陈林虎被撞得晃了晃,尚清华看着瘦,力气可不算小,就因为一些生活习惯和爱好就被嘴损的叫成娘炮,传了几道就成了同性恋,再传下去只会更难听。
“外边儿怎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陈林虎憋了几秒,干巴巴地说道,“傻逼才会把闲话当真。”
加起来一共二十出头的字,陈林虎已经费了老大劲,可以说是搜肠刮肚说出来的了。
尚清华叹口气:“是挺膈应的,主要是没想到自己宿舍的人也这么说。我寻思我平时也挺爷们儿的,就算我这是娘炮,又碍着谁什么事儿了吗?搞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陈林虎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明白。
“哎,那你是那什么吗,”周壮壮反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斟酌着开口,“就那什么,同性恋。”
其余三人的目光集中在周壮壮身上。
“我不歧视啊,少拿那种眼神看我,”周壮壮叫道,“咱们几个也认识这么久了,都不是什么垃圾人,接受个性取向啥的也不难吧?”
“这你让我怎么回答,说不是搞得跟我别扭似的,”尚清华无奈道,“但我真不是,我跟我女朋友都处快三年了,她在封闭学校复读不让带手机,我俩一个月也联系不上一回……”
跟室友可能是GAY比起来,室友竟然不是单身狗这件事对周大头同学的打击更大,他惨叫一声:“你这个叛徒!”
陈林虎跟高一等把簸箕碎片给收拾了,洗漱台上瓶瓶罐罐也又摆了摆,一个是因为胡炜明总挑刺儿,一个是方清毕竟还得在纪律部混,自个儿宿舍真拖后腿了确实不太行。
“他估计就是心情不好,”高一等跟陈林虎说,“你别跟他较劲儿。”
可能每个宿舍都得有个和稀泥的,介于307其余几人的狗脾气,高一等不得不担当此任。
陈林虎没吭声,把塑料碎片扔垃圾桶里,走回自己床位坐下。
他觉得高一等这次稀泥和的很勉强,毕竟无论是谁,这种行为靠诋毁泄愤的行为在他看来本身就欠收拾。
但陈林虎不吭声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心虚。
并不是因为揍了方清心虚,而是他知道,自己想起高中的破事儿,所以才会对方清这种行为感到无比愤怒。
因为方清这种嚼舌根的人,是不会知道被嚼的人是什么感觉的。
每一次这帮人上下嘴皮的碰撞,都是咬在别人理智上的一大口。
就算事后澄清,率先遗忘这事儿的却总是攻击的那一方。真奇怪,好像只有受害者才会难以释怀,心存阴影,还得被劝一句“算了吧”。
陈林虎打开电脑,随手翻着桌上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把这些烦躁都尽量压下去,毕竟还有篇论文得等他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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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的书咖,太阳晒得人直打哈欠。
张训无意识的划着手机,又划到相册里存的图上。
手机里老家属院儿的午后,两个下跳棋的老头儿和一只蹲旁边儿打盹的猫,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把其中一个老头儿的秃头照的闪闪发光。
年少时张训笃信只有文字才能把流动的风景、人心和变化的世事定格,又能让阅读的人各有感受,现在张训年纪渐长,发现其实记录的手段从来都不拘一格,比如陈林虎的这张画。
“这是画的吧,”武月凑过来看了一眼,“怪好看的,就是这老头儿脑袋跟过曝的卤蛋似的。”
张训没忍住笑了半天:“你别不信,这脑袋画的很写实。”又跟武月解释,还把手机扭过去让他看,“虎子画的,要参赛,发我看了我给存下来了。这俩老头一个是他爷爷一个是邻居。看见这猫没,我家里养的。”
武月拿过手机仔细看了会儿:“我是不懂这些,就觉得好看,能得奖就好了。”
“最好得奖。”张训收回手机笑着说,心想要不然估计陈林虎他爸又得有话说。
“你俩关系是真好啊,”武月说,“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兄弟俩。也不对,我弟跟我还打架呢,他跟陈林虎差不多大,还能因为谁洗碗跟我拌嘴。”
张训觉得陈林虎至少是不会在洗碗上跟人起争执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嘚嘚会显得他很幼稚。
“这你还能看出来呢,”张训乐了,“我也就算了,他那脸跟让抹泥刀砌过似的,还能看出来跟谁关系好啊?其实跟他混熟了都一样,对谁都不错。”
武月把做好的咖啡放在托盘上:“这还用看表情啊,看眼神儿就知道了。混熟是混熟,难道看谁都一个眼神儿啊?”
张训没往下问了,那边儿客人已经伸着头在等,武月赶紧把咖啡送过去。
没往下问,不是不想知道,是问不出口。
很多时候张训觉得口和心是连一起的,问心无愧就问的出口,心口不一的人往往会选择沉默。
他对陈林虎看他是什么眼神儿这事儿,既想知道,又觉得还是不知道更好。清净。
门口挂着的铃儿响了声,推门走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客人。
“点些什么?”张训收回手机站到柜台前,抬头扫了一眼,愣了愣,“是你啊。”
方清人走到柜台前,目光却往侧面的座位上钻,听见张训说话才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但语气没什么异样:“嗯。咖啡吧,拿铁。热的。”
这人张训有印象,陈林虎同宿舍的学生,但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跟周壮壮他们比起来有点儿端着。
张训打眼扫过去,就看出方清不是专门来喝东西看书的,倒像是来找人,还是那种得偷偷的找。
几个学生从座位上起来往柜台走,打打闹闹的站到方清旁边儿,一个染了头金发的男生跟张训说:“打包一份儿芒果慕斯。”
“行,稍等。”张训跟武月招呼一声,扭头对方清笑了笑,“拿铁在这儿喝?你自己来的啊,你们宿舍不老集体行动吗,陈林虎是不是又懒得出门睡觉去了。”
提到陈林虎,方清的脸色变了变,含糊地说了声“不知道”。
反倒是旁边儿要打包蛋糕的男生“哎”了一声,扭头多看了方清两眼。
这一声让张训也看向他,皱皱眉,觉得这男生长得有点儿眼熟,但想想自己也不认识一个染了头金毛的人。
他身后走过来提着包的一个女生看见方清也愣了愣,笑道:“这么巧?方清是吧,上回帮忙画宣传单还没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