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的三个获奖者画的略逊第一名一筹,但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拉开陈林虎一大截。
参与奖就不用说了,基本都被大一大二的包揽,陈林虎的名字写在参与奖里的头一个,评委评语也挺客观,感觉还是挺欣赏的。
让陈林虎跟高一等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是,三等奖的五个获奖者里,有一两个完成度根本赶不上其他人,整个画面用色很乱,也没什么细节,光影处理都挺随意,有挺大继续深入刻画的空间,感觉参与奖里拨出去几个也能一较高下。
“这感觉跟没画完似的啊,”周壮壮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参与奖?”
高一等也纳闷:“三等奖。”
绘画这种事儿有时候得跟偏好和眼缘儿挂钩,一张画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欣赏角度没法做到人人统一,陈林虎也没太在意:“估计评委觉得有特点吧,算他个人特色什么的。”
这理由还算靠谱,周壮壮拍拍陈林虎肩膀以示安慰:“哥们儿继续努力,我相信下回那块儿板子肯定是你的。”
一等奖是个大牌子的最新型号的手绘板,陈林虎也是奔着这个去的,没想到连三等奖的鼠标都没捞着。
自从上回陈林虎因为尚清华的事儿跟方清吵了一架,周壮壮好像就认定了自个儿跟陈林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别人嘴里的“混混”——行为就更加胆大包天,搭肩膀拍胳膊的做的得心应手。
陈林虎也懒得跟周壮壮计较这个。
上大学的第一个比赛得了个安慰奖,陈林虎其实挺受打击。主要是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在这次的参赛作品上确实是下了功夫的,还专门在家属院儿里拍照转圈儿地写过生,没想到依旧这样。
这就跟他铆足劲儿在高三冲刺的时候试图弥补速写这个弱项,但统招结果下来,速写依旧毫不客气地拽着他后腿一样。
挺失望。
陈林虎搓了把脸,不去想下回陈兴业打电话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比赛结果这事儿很快淹没在临近年底的复习备考的气氛里,陈林虎几人虽然节节课都参加,但英语思修这类课基本一敲上课铃几人就进入梦乡了,还得突击背书,有个别不自觉的比如什么大头的,还准备突击做小抄。
陈林虎再去美术楼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去拿自己忘画室里的一套没拆封的炭笔,正遇到专业课老师从办公室溜出来抽烟。
专业课老师是个正面对谢顶危机的中年男人,因为有一年在校内逮住个偷拍人小姑娘裙底的变态并当众把人暴打一顿,荣获称号“二踢脚”,挺喜欢陈林虎,可能是因为两人在“看不惯就干”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
“哎,”二踢脚站在吸烟区,大声招呼陈林虎,“来来。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专业课结课后陈林虎就没见着过二踢脚,走过去点头:“还行。”
“就你这表情,”二踢脚说,“我算是看不出来你‘还行’是什么意思,估计也没人看得出来。”
陈林虎心想,那可不一定,有人察言观色这方面强着呢。
他因为备考,有段时间没去书咖了。
自从上回跟张训在楼道里说了那么一出,陈林虎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正常对话。
怕自己一张嘴就说点儿什么不中听的。
“前段时间那比赛我没参与评审,不过你画我看了,”二踢脚说,“我觉得挺好的。一二等奖是差点儿距离,三等奖没问……我觉得你跟着进个项目打打杂学习学习,应该挺快就能再前进前进。”
陈林虎听见二踢脚话里的卡顿,看了他一眼。
二踢脚问:“是不是挺不乐意就拿个‘参与’啊?”
“没,”陈林虎说,“就是想知道差哪儿了,评语也没写。”
“你还挺虚心。”二踢脚哼笑一声,弹弹烟灰,看着窗外沉默几秒,扭头盯着陈林虎,“你跟我说,你有过度‘参考’跟‘借鉴’没?”
陈林虎愣了愣:“什么意思?”
“这话我本来不想说,但你专业能力我有数,你发论坛上那漫画我都追着看呢,挺有意思。”二踢脚笑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几张图给陈林虎,“评审那会儿有人跟其中一个评审老师举报,说你那张画存在过度借鉴的嫌疑,说的挺直接的,就差说抄袭了。还给了几个说是什么你参考的图,你看看。”
陈林虎一头雾水,拿过来翻着看了看。
“我没抄,”陈林虎看完把手机递回去,“这几张图我见都没见过。”
二踢脚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像,基本就是硬往上边儿套。什么你画的猫跟这个猫像,我寻思橘猫不都长一德行吗,也就肥瘦不均一点儿,反正最后大多都得变胖。况且你这猫是背面儿,这图上的还是个四分之三侧。”
后半句能听出来二踢脚在尽力活跃气氛,陈林虎扯扯嘴角,心里却跟被锤了两下似的,缩到一块儿。
“之前吧,有一届校级比赛,当时评审的没那么严,学校都颁完奖了,才发现有个学生抄袭,”二踢脚抽了口烟,“被人扒出来挂微博、论坛,闹得挺难看的,就差指着学校骂养蛀虫教人渣了。人家原作者也气得不行,你说谁被抄了能高兴呢是吧,咱都理解。所以从那之后,学校比赛的评审就要求严了,一旦跟这种事儿挂钩,就优先选择稳妥处理。”
陈林虎沉默片刻,开口:“那为什么不找我问,至少也得给我个澄清的机会。”
他是真没抄,家属院儿的几张照片还在他手机里呢。
但这会儿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搞气氛办的小比赛,临近考试周,加班加点儿才给抽空评的讲,哪有功夫扯这个皮,再说也没做绝,这不是还给你个安慰奖吗,问起来就说是觉得你就是这个实力,你有二话吗?”二踢脚无奈道,“况且也没觉得你是抄袭,但有老师考虑,万一是过度借鉴就说不清了,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学生们差点儿因为这个打起来。”
陈林虎不再吭声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二踢脚说,“你知道不?前两年校里的辩论赛,眼瞅着辩论的不怎么样的系愣是晋级了,他们对手那队气哭了俩大老爷们儿。那还是校级的比赛呢。”
“比赛不公正,”陈林虎说,“那还比什么赛啊。”
二踢脚看看他,笑了:“比赛都公正,你信吗?你是不是还信有个红大褂老头儿每年钻你家烟囱给你袜子里塞礼物啊?”
陈林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事儿我也是跟另一个参审的老师聊天才知道的,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二踢脚叹口气,“但我自己心里很不忿,不过要不是怕你有什么想法我是不会说的。”
“也没有,”陈林虎低声道,“得奖的里边儿几个学长学姐的作品确实牛。”
“我说你这人啊,长相跟心境还真差挺远。”二踢脚笑着拿脚踢踢陈林虎的鞋,“大二还有比赛呢,以后还有校级的跟社会上的比赛,到时候就不像系里这么……哎对了,我看你那漫画画的挺有意思的,你考没考虑过往漫画方面发展?”
陈林虎摇摇头,他对未来一片迷茫,没想过发展方向。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就业方向跟发展方向了,”二踢脚倚在窗口说,“现阶段咱们这个专业刚起步,学的内容挺杂的,发展的方向也多,你得抓紧找个重点努力的。虽说都是画画的,但原画跟漫画之间又不同、插画跟平面设计的差别多大,这你都是知道的,你想想自己更喜欢哪个。”
二踢脚的一根烟抽完,陈林虎也没再说一句话。
他还没从纳闷和惊愕中回过神儿,连愤怒都没赶得上蹚。
“行,你回去吧,”二踢脚按灭烟说道,“对了,刚跟你说的事儿你别外传,心里清楚就行。除了几个参加评审的老师之外也没人知道。”
陈林虎点点头道了声谢,拿着自己的炭笔走了。
一直下楼走到艺术楼的大厅,陈林虎的其余感情才跟上,一股烦躁和怒火冲得他头疼。
比赛没拿好成绩不算什么,输给大佬也没二话,但说他抄袭,这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他拐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把自己的脸,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想到屋里那个参与奖发的那套马克笔就火大,当即决定现在就回宿舍把那玩意儿全丢茅坑里。
头疼得厉害,陈林虎擦着自己的额头,耳边传来两三个男生嬉笑着走进卫生间的声音。
“哎呦,”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这不那谁谁吗!”
陈林虎看了眼镜子,胡炜明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这会儿看见头号傻逼,陈林虎理都懒得理,拧上水龙头准备走人。
胡炜明边朝一个厕所隔间走边跟陈林虎热情地打招呼:“哦对,陈林虎!哎,你比赛成绩还挺好的啊,都‘借鉴’到那地步了还能捞个奖呢……”
陈林虎的动作顿了顿,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二踢脚说除了老师没人知道是真的,那胡炜明是怎么知道这茬的。
除非就是这孙子举报的。
他把炭笔放在水槽上,抬手捋掉下巴上的水珠,扭头一拳就直接挥在了胡炜明的脑袋上。
跟着胡炜明来的其他两人刚拉开拉链对准小便池,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两人扭打到一处,陈林虎把胡炜明推进一个隔间,从里头传来上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胡炜明杀猪一样的惨叫。
陈林虎决定吸取张训的经验。
打人得往没人的地方去。
陈林虎脸上被抓了两道血印,看着被自己按得跪趴在地上、头对着便池抬不起来的胡炜明,冷冷道:“文化人不打架,我教你怎么扫厕所。”
还得靠头脑取胜。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我原话不是这意思啊!!
第34章
艺术楼一楼的厕所隔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劣质清新剂的气味,上次打扫是在什么时候没人清楚,但蹲便便池上残留的污垢足以让人把“这个地方定期清洁”的观念忘得一干二净。
胡炜明连骂带挣扎,陈林虎的腹部和胸口挨了他手肘好几下,但怒火上头的时候他暂时感觉不到疼,依旧按着胡炜明的头脑勺,抓着他的头发对准便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胡炜明抬不起头,只能对着便池大喊,“学校里打架斗殴,明天就让你背处分你信不信?”
陈林虎另一只手扇了把胡炜明的头顶:“动你怎么着。”
胡炜明被打懵了。
“我打你了吗,”陈林虎又说,“哪儿见血见青了。”
胡炜明被问住了,喘着粗气,又被便池的气味熏了一鼻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胡炜明想把头别开,陈林虎的手却跟拧螺丝似的又给他扭回去。
陈林虎淡淡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也知道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妈。”胡炜明骂,反手挥打陈林虎离得近的地方。
陈林虎小肚子上挨了下,手上的力道更大,胡炜明的鼻尖儿离便池越来越近,骂声变调,杀猪般嚎起来。
“你现在知道了没?”陈林虎问,“还是舔一下才知道?”
“我不知道,你有病啊!”胡炜明还在骂,挣扎的力气像待宰的驴,四肢拼命扑腾。
陈林虎险些被他挣脱,干脆膝盖一顶,卡住胡炜明的腿窝,另一只手压住胡炜明的后背,直接把他扣王八似的扣在了地上。
鼻尖儿沾到便池带着水的瓷面儿,胡炜明干呕了几下,后背没商量的还在往下摁的力道和面前越来越重的气味让他猛然明白,跟陈林虎这样的疯子是不能扯那些大规矩的,没用,疯子有疯子的规则,就是打,就是让你俯首称臣。
“是我!”胡炜明带着呕音,赶在嘴唇也跟瓷便池接触的前一刻喊道,“是我跟比赛组的人举报的你,行了吧?”
陈林虎的视线有些恍惚,只恨不得把胡炜明的脑袋塞进便池那个黑色的圆洞里。
“我是、是说了,我就是觉得像,”胡炜明的声音小了一大半儿,奋力斜眼想看陈林虎,“又没说你抄袭,觉得像就说了有什么问题吗,不算污蔑吧?”
陈林虎笑了一声。
他觉得胡炜明说的竟然好像有些道理。
嘴长在别人鼻子下边儿,说什么是别人的自由——“我就是说说,我又没怎么着你。我道个歉行了吧,你再计较就没意思了。”
“我没抄,也没借鉴。”陈林虎按着胡炜明,声音很平静。
“那就是我说错了呗,”胡炜明有点儿心虚,但随即又说,“可也不光我觉得。我问方清了,他是没肯定,但也说好像是有点儿像。他天天看你画,他会不知道?”
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理有据,胡炜明又说:“他说你以前好像就这样。”
“他说我以前就他妈搞抄袭?”陈林虎气极反笑,“我俩认识都不到半年。”
“是,我开始也不信,真的。”胡炜明的鼻子还顶着瓷面儿,水腻腥臭的凉和脊椎传来的疼让他脑子发昏,“但他说是你高中同学跟他说的,就工学院一男的,知道你以前的事儿什么的。”
陈林虎没有吭声。
隔了几秒,他把胡炜明的脑袋狠狠按在了便池上。
胡炜明哇哇大叫,连带着呕出两口酸水。
“还说了什么?”陈林虎从嘴唇间挤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