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幅画。”她眨了眨眼,说:“像不像你给我买的花?”
祁青暮侧头,仅仅是看了画上的图案一眼,便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过。
画上是一个花瓶,花瓶里插丨着一朵菊花。
这是一幅很简单的画,却让祁青暮这个坚强青年泣不成声。
那一年,他迎着骄阳回家,捡了一朵金灿灿的、花叶还完好的夏菊。回到孤儿院,他背着所有人,偷偷把花送给了阿姐。
他无声地哭着,肩膀微微颤抖,而对面的女人似乎又重新被画吸引走了注意力,没有看见一旁的人在哭。
隔着半敞的门,顾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复杂之色如同搅乱的麻绳,越来越乱。
“她是谁?”
他开了口,声音很小,却不知道是在问谁。
或许是在问自己。
他身侧一直观察屋内情况的何燕闻言,侧头看了看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以为他和祁青暮一起来的,应该是朋友,也就没有过多隐瞒,如实回答道:“是他姐姐。”
“他是孤儿。”顾屿说:“没有姐姐。”
“那你了解的可太少了。”何燕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就好。”
顾屿沉默了许久,又问:“她得了什么病?”话落,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他抿了抿唇,摇头说:“不用回答了,我不想知道。”
第048章 黑卡
祁青暮陪着祁若茗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时间如同流沙, 顺着缝隙落进广阔无垠的沙漠里。
回忆只能存在于过去,永远都无法重新拾起。
祁若茗的状态差到一个什么程度呢?自从将她送来这里,这是祁青暮第二次感觉到病情的严重性。
以前祁若茗发病仅限于摔东西、发泄, 偶尔会伤到别人, 但都是无意识的,发病时间持续不到一小时。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名为坚强的能量,帮助她自我调节,让无处发泄的躁动沉寂下来。
何燕不止一次说过, 她的病情在好转, 与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患者不一样的是,她在努力转变这种被动的情绪。
第一次发病是在刚刚入院后不久,那时还是书景负责祁若茗。祁青暮得到通知匆匆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发病持续一个多小时了, 这期间院内使用了一些常规治疗手段,但只是徒劳。祁青暮站在病房外, 透过玻璃看着如此艰难痛苦的阿姐,刚上大学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红着眼, 在心里默默发誓,他一定要多赚钱, 然后带阿姐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跟发疯与发泄不同, 她将自己封闭在过去的回忆里, 不愿意走出来。
即使她记挂在心里的弟弟已经站在她的身边。
这才是让何燕一时间没有头绪的重要原因。
“我一直不提倡让她忘记过去, 希望可以温柔地引导她想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书景在病房门口低声交流, 何燕语气里满是担忧, “过去对于她来说太残酷了。”
“她的自主意识很强。”书景皱了皱眉头,回想起祁若茗在这里的两年,摇摇头道:“这次发病让我感觉,我们一直在治标不治本。”
“精神类的疾病想要治愈,本来也很慢。”何燕抿着唇,想了想,说道:“暂时保守治疗吧。”
在她没有想到更好的治疗方案之前,只能这样了。
一晃已经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祁青暮坐在床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他按照何燕所说的,在阿姐自我封闭的情况下慢慢与她交流。果然,将何燕毫不留情地推开的祁若茗只愿意跟弟弟说话,虽然话题一直环绕着过去的某一点,但至少她记得弟弟。
祁青暮轻声哄着她上床休息,她真的听话,躺在床上之后,直勾勾地盯着祁青暮,看着他捡起地上的被子,抖去浮灰盖到她的身上,然后又将抱枕一个一个捡起来,拍打干净后放在她的枕边,。
她睁着眼睛,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祁青暮此刻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时间、金钱、工作……
他的阿姐最重要。
“阿姐听故事吗?”他的眼睛微红,明显哭过,笑起来的时候带着鼻音,声音沙哑地说:“我还记得阿姐给我讲过睡前故事,今天我给阿姐讲一个好不好?”
祁若茗眸光微闪,“嗯。”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从病房内缓缓传出,青年柔声细语讲述了一则平平无奇的小故事,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对待小朋友一般,将自己的温柔全部展现。
病房外,顾屿靠在墙角,微微低垂着头。周围一片安静,那两个医生简单交谈过之后,男人走了,留下那个女人,她去到不远处的护士站,似乎正在做什么准备。
悠长的走廊里,孤独被无限放大,而青年的声音却像暖阳,洒进了他的心。
“大灰狼决定去第三只小猪的家……”
讲到这里的时候,祁青暮发现床上的女人已经睡觉了。
她的睡颜是如此恬静,仿佛是天使。
祁若茗是好看的,她的美与气质并存,是那种南方水乡女子那种安静的美,不需要说话,也不用做什么,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惹得众人注目。
他的阿姐……
如果没有经历那些,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嫁给一个珍爱呵护她的男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宠着她。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伴随着苦涩咽进了肚子里。
祁若茗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紧拽着被角的手松了力气,见状,祁青暮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拢进被子里,确定对方不会惊醒,才缓缓退出了病房。
关上病房门的那一瞬间,祁青暮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腿一软,像旁边倾斜而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伸过来,将他拢在怀里。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祁青暮闭了闭眼,强行压制那股晕眩感,手撑住顾屿的手臂,艰难地站直身体。
“我没事……”他哑声道:“就是有点累了。”
顾屿皱着眉,望着眼前这张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沉默几秒,忽的别扭的说道:“她不是都睡着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祁青暮心知肚明。
他眸光微闪,一心扑在阿姐身上的思绪终于回了神。劳烦顾屿载他过来这里真的是一个意外,但是情况紧急,他也不能做出太多解释。
不管顾屿有没有目的,只看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帮助自己,祁青暮便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他哑声说道:“今天……很谢谢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慢,眼中的真诚被跳跃的光点包裹,一闪一闪地传达给顾屿。
顾屿似乎有些不适应,他瞪圆了眼看着祁青暮,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声音依旧如刚才那般冷酷无情地开口说道:“托你的福,这是我在南城生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进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祁青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抱歉了。”
“……我不想听道歉,祁青暮。”顾屿眉心紧拧,环着祁青暮的手骤然用了劲儿,“与其在这里敷衍我,不如告诉我真相。”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祁青暮的过去——那些被调查出来就会失去趣味性的真相。
所以他想听见祁青暮亲口说出来,虽然两种方法都能让他知晓一切,但是前后的含义可大不相同。
不管以后,仅仅是现在,顾屿只想听祁青暮说。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有机会的吧。”他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还急着回去。”
距离下午工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刚才他也感觉到手机震了两声,或许是邹贤发来了简讯。
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疲惫让他难以招架,祁青暮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但残酷的现实不允许他逃避。
被拒绝后的顾屿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难得没有追问。
“行啊,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
祁青暮刚想说不用麻烦了,身后便传来何燕的声音。
“青暮,你过来一下。”
何燕站在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见他看过来,也不靠近了,直接对他招了招手。
祁青暮点头,从顾屿的怀里撤了出来。
怀里一空,顾屿的手攥了一把空气,目光阴沉地看着潇洒离去的祁青暮,不爽地哼了一声,抬脚跟上去。
何燕跟祁青暮商量了一下保守治疗,就是用最初书景的那套治疗方案,。在那个基础上,何燕还想要试试一些镇静催眠功效的仪器。
“这些都需要你的同意才能进行,我也只是提议,你觉得可行的话,我们再实行。”
祁青暮抿着唇,他不懂这些,但是如果能让阿姐减轻痛苦的话……
“何医生,您有把握吗?”
何燕笑了笑,缓缓说道:“做这个工作的,哪敢随便许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哪一种治疗方案,我都不会让若茗痛苦。”
祁青暮顿了顿,思量半晌,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这么办吧。”
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祁青暮就得格外缴费了。他匆匆赶来,身上没有卡,绑在手机上的银行卡是他日常生活用的,里面也没有太多的钱。
何燕是医生,按规矩不能帮祁青暮垫付,所以她想要让书景以祁青暮朋友的名义暂时顶上,却被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正是跟着祁青暮一起来的男生,高高大大的,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冷酷,说话却像吃了枪药似的,又狠又毒。
“我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在祁青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扔给了何燕。
手忙脚乱地接下后,何燕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黑卡,陷入了沉思。
——原来跟有黑卡的人交朋友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略少了点,没办法我好困!等我周六日来战个加更!
…
第049章 双人自拍
祁青暮立刻拉住何燕, 不让她去结算。
“不行。”祁青暮摇头看着顾屿,“我有存款,不用你来付。”
顾屿不以为意, “你再还我不就行了。”
祁青暮仍是不愿, 脸上的神情透着几分苦恼。
何燕见状,把黑卡塞进了祁青暮的手里,扬声道:“不急,你回去取钱也来得及, 不然就让书景帮忙垫付, 没事的。”
青年的情况她和书景都是清楚的,更何况,除了医生和患者家属这层关系,私下几次交流已经让她对眼前的青年产生些许怜悯之情。
他们之间也像朋友一样。
说完, 她对祁青暮安抚地笑了笑,然后绕过他们两个人, 进入到病房中,没过一会儿走出来。
“已经稳定下来了。”何燕说:“她睡得很熟。”
祁青暮回以微笑, 苦涩地说:“她很难过。”
“我知道。”何燕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青暮,这是她必须经历的, 只有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她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原本已经哭过的眼睛再次泛着红, 一丝水光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 喉咙间似乎哽着一股难耐的情绪, 令他无法言语。
见状, 何燕眼中的心疼之意更加明显。
“别难过, 也别担心。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看你,现在也在实习了,酒吧的工作也很稳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意外能够打破这份和平,因为这都是你自己筑建起来的,你有多坚强,我们都看得见。”
祁青暮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想回忆过去种种,他只能胡乱地轻点着头,直到肩膀上落下一只手,专属于大男生身上燥热的温度穿过薄薄的布料传来,烫的祁青暮下意识一缩。
下一秒却被揽得更紧。
“拿这个去结算。”顾屿轻而易举地从失态的祁青暮手里抽出黑卡,这次没有用扔的,而是稳稳地捏住边缘,递到何燕面前。
何燕顿了顿,摇头道:“不用了。”
“用这个刷。”顾屿皱起眉,眼中的冷色明显,“我是他男朋友。”
一句话惊得何燕瞪大眼,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眼前的男神烦躁地把卡放进她的白大褂口袋里,在祁青暮伸手去夺的时候,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顾屿,你……”
“我有事要问你。”顾屿微微垂着头,眼中冷光乍现。
祁青暮的脑子里很乱,他固执地喊着:“我不用你的钱……”
话音未落,他便被打横抱起。
“顾屿——”
祁青暮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比他小了几岁的男生力气很大,在身高和身材上,祁青暮已经落后了他,然而在力气上,顾屿更是单方面的碾压。
他被抱起来,对方毫不费力。
“你小点声。”抱着他往外走的顾屿低低警告,“在这里尖叫,你想刺激到其他患者吗?”
祁青暮瞬间噤声,只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第二次,他在顾屿面前失态个彻底。
第一次是在日料店。
离开这栋建筑物内,祁青暮被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