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过这里吧?”白杰从后面走上来,与他并肩而立,话里含笑, 也透出几分来自上等人的轻蔑,“这里是新莱斯, 一般人无法进来。”
“我知道。”祁青暮轻声说。
“也是,新莱斯的名声在南城可谓是家喻户晓。”
多少普通人奋斗努力的目标就是新莱斯, 想到这里, 白杰直接笑出了声。
听见他的笑声,祁青暮直接抬脚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挺胸抬头, 毫不怯场,白杰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与此同时也多了一丝欣赏。
难怪把顾屿迷得团团转。
走到门口, 祁青暮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门口的服务生正是那天下雨, 给他送伞的那位。
服务生眼中也有诧异, 显然是认出了祁青暮, 在他开口之前, 祁青暮率先对他笑了一下。
“您又来了。”服务生被笑得有些羞赧,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肯定是来过这里的客人,客气一点总归没错。
祁青暮点了一下头,道:“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走进大门内,祁青暮的脚步便放慢了些,他需要白杰为他带路。
而紧跟在后面的白杰一脸凝重,走上前,侧头盯着祁青暮,“你来过这里?”
“嗯。”祁青暮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闻言,白杰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祁青暮反问一句。
一句话把白杰心中所有的不满与窘迫都堵了回去。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而已,现在这样硬气,一会可别被吓得哭鼻子才好。
今天的排场足够大,就连他知道这次组局的目的时都惊讶极了。
趁着顾屿离开了南城,白杰被命令带祁青暮来到这里。找到祁青暮之前白杰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祁青暮真的不同意,他会采取一些强硬的措施。
反正除了顾屿,没人会护着祁青暮了。
一路畅通无阻,祁青暮仔细观察,发现路途中不需要白杰出声,就有服务生走上来带领,可见有些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
这是一个局,亦或者说是明面上的陷阱,祁青暮本人是不可缺少的‘猎物’。
电梯抵达三层,这片区域还是用餐区,只不过包房看起来更多一点,祁青暮跟在白杰的后面,踩着暗红色的地毯,一直走到两扇沉重而华贵的大门外。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停在大门前,白杰整理了一下衣领,似乎很尊重里面的人一样。
相比之下,祁青暮不慌不忙,反而很淡定地说:“为什么要害怕?”
“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说你有点蠢。”白杰仍是笑着,他跟祁青暮说话的时候表面尽显和善。
但是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蔑视是无法伪装的。
祁青暮:“你们会杀了我吗?”
这个问题把白杰问的一愣,下意识地出口反驳:“你胡说什么呢?”
人命关天,就算是白家在南城只手遮天,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夺取一条人命。
祁青暮缓缓勾唇,“那我还需要怕什么吗?”
羞辱、嘲讽、亦或者承受来自白家人的怒火,这些祁青暮都无所谓。
只要他死不掉就行,毕竟阿姐还需要他呢。
白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也是在这一刻,他正视祁青暮,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对他的定义是否正确。
“希望你进去之后也能这样理直气壮。”
话落,白杰推开了那扇代表着权利的大门。
今天是白家的一次家庭聚会。
虽说是家庭聚会,其实就是几家人凑到一起吃顿饭,兴致不高,因为刚刚发生过白事,老太太尸骨未寒,他们也不愿铺张。
主家和旁支向来不合,相聚也是心怀鬼胎,但是为了白家共同的利益,他们不能撕破脸,在外人面前也要装作和睦一家人的样子。
白流希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肌肤水润妆容精致,只是穿着打扮仍有一些成熟女人的气质,所以看起来也没显得很小。她动作优雅地端起红酒杯,轻轻晃了晃,与对面的中年白人男性对视一眼,瞳孔深处流转着得意的光色。
她笑得从容,微扬的下巴透出些许得意的感觉,另一旁的男人感到一丝不爽。
“二姐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白徐泽的声音浑厚,在寂静的房间里尤为突兀。
话音落下,周围一圈人吃饭的动作停下,齐齐看向白流希。
白流希暗暗骂了一句,收敛了笑意,轻声道:“我能开心什么,只是喝着红酒的时候想起来,外祖母第一次教我品红酒时的场景。”说着,她神色哀伤,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其他人见状,心里如明镜似的,却不拆穿,一个一个也悲痛得难以自持,还要故作坚强地‘安慰’白流希。
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沉默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白徐泽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女人,眼中有些恼火,嘴上还是道:“二姐别难过了。今天家里聚会,你们家白杰也不知道去哪了,到现在还没过来。”
轻轻松松,又把话题扯到其他矛盾上面了。
这时,白流希对面的白人男性开口了,他说这一口流利的南城话,对白徐泽道:“白杰说晚点过来,会给大家带个惊喜来。徐泽你也知道,孩子大了我们做家长的也管不了太多,外祖母去世的时候,你们家蒙蒙不也是为了男朋友迟到了吗。”
白徐泽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没办法反驳什么。
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比这个老外的儿子还掉链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女人忽然开口了。
“不想吃饭就走。”女人冷着脸,说话的声音也很沉,穿着打扮十分得体,气质非凡,就差把女强人三个字刻在头顶上了。
她一说话,其他人立刻禁了声。
白流希掩下眸中的怨恨,抬头对主位上的女人道:“大姐,等白杰来了,让他给您赔罪。”
“用不着。”被称作大姐的女人名叫白真蓉,说话毫不客气,“你们的这一辈孩子,一个能培养的都没有。如果管不好自己的种,那就心甘情愿地认姓顾的那小子回来掌管白家吧。”
话音落下,几个中年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可是没人敢反驳。
就在这气氛尴尬的时刻,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刚才讨论的话题中心——白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白流希和白人男性眼里一亮,但他们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白杰身后,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俊美青年。
“大姨、大舅、二舅、爸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白杰走进来,先是对在场所有的长辈道歉,然后再把身后的祁青暮露出来,笑着道:“我给大家带来一个家里人,可以一起热闹一下。”
比起两个男人满脸的疑惑,白真蓉的脸上凝着雪霜,声音也如同寒风掠过坚硬的冰锥一般,带着刺痛感传进白杰的耳中。
“把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
即使被训斥,白杰也不难堪,反而笑道:“大姨,您听我解释。这位可不是外人,他啊,是顾屿的恋人,名叫祁青暮。”
砰——
盛着红酒的酒杯落地,在黄白色的瓷砖上砸出一朵流动的血花。
白真蓉站起来,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杰,一字一顿道:“把他,给我带出去。”
白流希察觉事态不对,大概是没料到白真蓉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连忙站起来跑到自己的儿子身边,低声道:“快把他带走!”
白杰眯了眯眼,故作淡定道:“倒也不用这么生气啊,大姨。小姨去世这么久,就剩下顾屿这一个孩子了,就算您不喜欢顾屿,也要顾念亲情啊。”
“白杰!”白流希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敢在白真蓉的底线上跳舞,连忙呵斥道:“你现在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赶紧回家去!”
她把白杰朝门口的方向推,刚使了几下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我觉得,白杰说的对。”
刚才周身气场还无比骇人的白真蓉重新坐回了主位上,动作优雅拿起刀叉,一边缓慢地切割盘中的鹅肝,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或许我该看在白雅晴的面子上,给顾屿和……”顿了顿,她瞥了一眼祁青暮的方向,转瞬便收回,“他的恋人一次机会。”
话音落下,一直在旁边充当透明人的服务生立刻走上前,动作迅速地在白真蓉身旁放了一把椅子和一套餐具,然后又把地上的玻璃碴和酒渍擦干,全程悄无声息,如同哑巴。
祁青暮有了自己的位置。
无言地观察这一屋子人,祁青暮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能从当下的氛围中看出一丁点大家族之间的端倪。
白杰的父母跟主位上的中年女人应该不合,但是碍于什么原因,他们一家现在是无条件服从女人的状态。
桌上的其他两家,对上白杰的称呼,应该是白家的男性子嗣和他们的家庭。
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是有一点,是不需要验证的。
那就是一提到顾屿,他们表现出来的厌恶全部发自内心,无比真实。
第066章 遗嘱
顾屿在白家的地位很尴尬。
一屋子的白家人, 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时候是高兴的,要么面无表情,要么面露厌恶, 不加以掩饰的嫌弃与不屑溢于言表。
这位被白杰唤作‘大姨’的女性, 应该是目前白家的掌权人……
亦或者说是所有人所畏惧的存在。
祁青暮不动声色地站在白杰身后,将每个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在这群人中,白杰是一个未知的变数,因为从顾屿的态度来看, 白杰似乎可以信任, 因为以前发生过的种种,即使他表面上一副很嫌弃白杰的样子,其实心中还算信任。
简而言之,如果顾屿愿意跟一个白家人正常沟通, 那么这个人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白杰。
但祁青暮可不这么想。
今天看似白杰听从白家的命令将他带过来,其实刚才众人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不想看到跟顾屿有关的任何人。
而自己被带过来, 很有可能是白杰一家自作主张。
祁青暮被安排坐在那位面无表情的女士旁边,落座后, 他能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带善意, 当然,恶意也并不强烈。
他们看他, 就像在看路边一个脏兮兮的小猫,影响不到自己什么, 但是肮脏的程度却忍不住令他们皱眉。
他盯着面前瓷白透光的餐具, 没有说话, 然而就是这样的沉默, 倒是给了别人把话题往他身上引的机会。
“你是哑巴吗?”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男孩大声质问道:“坐下了都不会跟大姨说一声谢谢吗!”
小孩子独有的尖锐嗓音响起, 引得众人齐齐看向祁青暮。
白杰的位置距离祁青暮有点远, 闻言不悦地皱起眉头,刚准备说什么,就被父亲扯了一下手腕,警告似的看了一眼。
白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周围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祁青暮的笑话。
当然,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祁青暮对着小孩子笑了一下,语气轻缓,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有耐心地说道:“她是你的亲人,又不是我的。”
一句话,轻飘飘地惹怒一部分人。
“顾屿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白徐泽脾气最暴躁,他猛拍桌子,大骂出声:“我们家连顾屿这个逆子都看不上,你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玩物,还摆起谱了?!”
祁青暮面不改色,“就像不理解您的这番话一样,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白杰一家,他的母亲刚刚已经见过,在场唯一的那位白人面孔,应该就是他的父亲了。
不管顾屿跟白杰的关系如何,与祁青暮本人毫无干系。
所以他也没有必要留情面。
女人放下刀叉,冷漠地看向他,问:“你想要什么?”
祁青暮摇头:“我什么也不要。”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以为……”他顿了顿,轻笑一声:“是您想让我来的。”
聪明人之间对话总是很轻松,祁青暮这样说,白真蓉立刻便知道了其中的曲折。
白家有人不安分,自作主张带来一个所谓的顾屿的恋人,为的是什么,眼前的青年或许不知道,但她可一清二楚。
白真蓉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对一旁的服务生道:“待他去我的休息室。”
话落,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她。
“大姐?你还真的相信他们的话?我看这小子根本就白杰花钱雇来的托!”徐白泽震惊不已。
他的性子最烈,说话口无遮拦。
而一直沉默的那位比他年长些许的男人也终于开了口:“大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必如此在意。”
“在不在意,是我说了算。”白真蓉说完,直接皱了眉头:“你还坐在这干什么?跟服务生下去。”
这话显然是对祁青暮说的。
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然是好,他礼貌地笑了一下,站起来时,目光再次扫过桌上的所有人。
按照每个家庭来坐的话,除了主位上的白真蓉,其他人皆是拖家带口。白杰一家是三人、脾气暴躁的白徐泽一家也是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