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青暮对面那个小男孩儿旁边坐着的,正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看起来比白徐泽大了很多,跟白杰的母亲相比较也稍显年长。
仅仅是目光落上去的一瞬间,中年男人立刻抬眸看过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祁青暮暗暗垂眸,转身跟着服务生走了出去。
这家人,是四口之家。中年男人另一侧坐着一个跟他一样沉默的中年妇女,而妇女的另一边,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男生。
两个三口之家,一个四口之家,再加上主位上的白真蓉……
这大概是白家所有人了。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祁青暮吐出一口气。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不过这次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祁青暮自认时间宝贵,每一分一秒都代表无尽的金钱,但是面对一些变数却不能反抗时,他会选择从这件事中收获一点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当然,想要得到收获,就必须靠自己争取。
“惹上白家人,也算你倒霉。”
走远了些,前面一直沉默的服务生忽然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
祁青暮看了一眼他的穿着,这人应该是新莱斯的服务生,并不专属于白家,不然也不会公然吐槽白家人。
“也不算惹到白家,只能说……”祁青暮想了想前因后果,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跟顾屿做了交易,然后一头栽进了白家的大坑里。
“你跟那个顾屿真的是恋人啊?”听见他回话,服务生转头来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都跟男人在一起了,怎么不找一个差不多的。顾屿早晚会被白家除名,到时候谁也护不了他。”
“除名?”祁青暮眨眨眼,故作高深道:“可我知道的消息却不是这样的。”
“那些说白家家主要把白家传给顾屿的消息吧?”服务生一脸我很懂的样子,“那都是假的,都是白家人自己放出来的假消息,是障眼法,为了让外人觉得老太太的遗嘱仍然生效,做做样子罢了。”
遗嘱?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摆在眼前,可祁青暮却没有足够大的胃口去消化。
服务生把祁青暮带上了楼,最后来到了一间客人专属房间,跟上次许晋刑带他来的位置一样,都是在一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走廊里,随便停在一扇门前似的,安静且透着几分诡异。
“你进去吧,我得回去了。”
“好,谢谢。”
“你……”服务生作为一个旁观者,在新莱斯看多了这些豪门恩怨,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自求多福吧。”
祁青暮感谢他的善意,笑容也愈发柔和。
等进去之后,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祁青暮一个人了。
他的手机早就被白杰收走了,说真的,要不是事关顾屿,他一定当街报警,让警察来处理白杰这种‘当街强抢民男’的行为。
无所事事,他在套房的外间走了走,看看墙上的浮雕、摸摸珍贵的摆件,最闲的时候,甚至观察起屋子里的装修设计。
最后,他坐在沙发的角落,沉默地回忆刚才的经历。
白家以女人当家,也就是说,在场除了主位上的白真蓉,还有白杰的母亲白流希是正统继承人。
两个中年男人一同叫白真蓉‘大姐’,也代表他们身为白家男嗣,无法继承白家。而在白杰这一辈中,只有白徐泽的孩子是女儿,其他人的孩子皆是男生,按照白家的继承法则,白家最多经历一次换主,就能落到白徐泽的女儿手中……
所以顾屿是继承人这一说法,明明非常不合理,完全可以不理会,可是在场的没一个人似乎都无比讨厌顾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结果只有可能是,有一些他们无法反驳的外界因素强行让顾屿的继承权‘合法’,服务生口中的‘老太太遗嘱’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祁青暮突然有点好奇,这些事顾屿是知道的吗?如果他知道,面对这么混乱的家庭,怎么还有闲心每天吃喝玩乐……
门被打开,发出一声不容忽视的响声,祁青暮站起来,面朝大门的方向。
白真蓉走了进来,她一身黑色长裙,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看起来是一个很保守的女人……
她进来后,无视祁青暮,直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敲了起来。
十分钟后,她才抬眼,斜斜地瞥了一眼祁青暮。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这个问题,白杰也问过我。”祁青暮从容地说。
白真蓉:“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祁青暮:“我说,只要不会死,就没什么可怕的。”
听见他坦然到有些单纯的回答,白真蓉似乎轻笑了一声,不过转瞬即逝,像虚梦一场。
“顾屿跟你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祁青暮沉默几秒,点了一下头。
白真蓉眯起眼:“为什么犹豫?”
祁青暮:“因为我在想您问我这个问题的理由是什么。”
白真蓉:“你觉得呢?”
祁青暮笑了一下,道:“您是在确认对吗?确认我到底是不是顾屿的恋人。如果无法确认,您可能会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顾屿;如果确认了……”
“您就会松口气,放心地把白家交给顾屿。”
作者有话要说:
祁青暮:开诈!
-
第067章 你为什么会去
装潢大气的套间里无处不透着雍容华贵, 除了房间的主人,每一个站在这里的外人都显得十分渺小,从气场上便输了个彻底。
所以在这样情形中, 祁青暮说出的话听起来盲目自信, 还透着几分无知的自大。
白真蓉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死去的白雅晴是聪明人,她的儿子是聪明人……
甚至连她儿子看上的人都是聪明人。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凝聚冷光, 但却不像在餐厅里时其他人的视线那般充满攻击性, 更多的是不带任何偏见的审视。
良久,她指了指一旁的单人沙发,“坐。”
祁青暮道谢,欣然坐下。
“你刚才说, 我想把白家交给顾屿。”白真蓉顿了顿,似乎发出一道轻缓的笑声, “顾屿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猜的。”祁青暮说:“我不知道白家的任何事情, 包括您的名字, 唯一认识的就是白杰。”
白真蓉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但你知道我是白家的掌权人。”
“观察。”祁青暮说:“他们尊敬您, 从说话时的称呼上也能顺清你们的关系。”
故作冷酷,甚至带头鄙视顾屿这个存在, 但是眼前的女人好像跟那些人又不太一样。
她很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以至于现在祁青暮跟她聊天的时候都很轻松, 有种……
对方可以信任的错觉。
女人静默许久, 说道:“白雅晴是我的亲妹妹。”
祁青暮眸光微闪, “您是顾屿的亲大姨。”
“可以这么说。”白真蓉说:“不过我不喜欢他。”
祁青暮:“……”
顾屿到底干了什么, 让白家这群人打心底里讨厌。
以前他不知道白家,只认得顾屿,所以思考任何事情都是从顾屿的角度出发,回顾过往种种,顾屿在白家受到的委屈也不少,这里面可能还带着白家人对其父亲冷嘲热讽的怨恨。
但是现在,跟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理性的白家长辈来说起这些事,又好像是顾屿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白家处于一个讨厌他可又必须管着他的被动的位置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祁青暮说:“顾屿去了南极。”
“我知道。”白真蓉显然知道这件事,一点惊讶都没有地说:“他像他的父亲一样,固执无趣。”
“……是挺固执的。”无趣可不算无趣,平时玩得也挺花。
“所以您知道我今天会被带过来吗?”祁青暮不确定地问。
本来他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出现在新莱斯是白杰一家有意为之,但是现在他觉得,眼前的女人绝对知道些什么,或许他被带来这里,都是在白真蓉的默许下。
毕竟她城府太深了,心思深沉得不像一个中年女人,而像古代帝王身边的谋士。
果然,她只扫了祁青暮一眼,对他的问题感到不屑。
而也是这样的态度,才让祁青暮确定,对方真的什么都知道,在无形中操控了一切。
或许白杰一家都不知道自己当了一回棋子。
“所以是您主动要见我的。”祁青暮笃定道:“顾屿在的话,您没机会见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您不止见到了我,还可以完美摘除自己的嫌疑。如果顾屿回来追究,也找不到您的头上。”
“很聪明。”白真蓉不吝啬地夸奖一句,只不过声音冷淡,像敷衍似的,“顾屿很聪明,你也是。”
“那您见我的目的是……”
白真蓉放下了电脑,静默许久,保养得不错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如昙花一现的笑颜令她周身冷硬的气场瞬间柔化,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雾光。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说。
祁青暮不解,但是白真蓉不再跟他对话,即使他冒昧地开口询问了很多问题,对方都仿佛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这种诡异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套间的房门被敲响,在白真蓉允许的声音响起后,服务生带进来一个祁青暮无比眼熟的人。
高大的身材,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帅气立体的五官,以及那身得体修身的西装……
“许晋刑?”祁青暮惊讶之余,已经失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许晋刑那双漆黑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没什么情绪,触及瞬间便离开。
“白家主。”他对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道:“我人已经来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我知道许先生日理万机,抽空见你一次也不容易。”白真蓉幽幽说道:“坐下来,喝一杯?”
“不了。”许晋刑直接拒绝,“一会儿还有个会议要开,所以喝酒就免了。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吃饭赔罪。”
“这可是许先生你自己说的,可别忘了。”白真蓉也不强求,说完之后,站起来,对祁青暮说道:“走吧,接你的人已经来了。”
祁青暮此时才反应过来,许晋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
白真蓉以他作为筹码,硬逼许晋刑来了这一趟。
缓缓站起身,祁青暮面色复杂地走向许晋刑,即使对方没有看他一眼,祁青暮心里也泛起阵阵不妙的感觉。
许晋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我们就走了,白家主。”许晋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刚一转身,就听见白真蓉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
“许先生一直操心国外的生意,想来国内的生意情况不错,不需要费心了。”
许晋刑缓缓眯起眼,攥紧的拳头被祁青暮看在眼里。
“生意啊,有得有失。”他冷冷开口:“白家主,顾屿的事,以后还是不劳你操心了,你只需要坐稳家主的位置,别被有心人窥觊了去。”
“许先生请放心,在我死之前,白家家主只能是我。”
……
跟在许晋刑身后走出新莱斯,祁青暮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大门前停着许晋刑的车,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祁青暮刚想拒绝对方相送,一抬头对上许晋刑那双阴鸷的双眸,想了想,还是坐了上去。
或许他刚才小有信心的样子在白家人看来就像跳梁小丑,但是祁青暮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有关白家的内幕。
心里的猜测更是像藤蔓一样,肆无忌惮地蔓延攀爬。
上了车后,许晋刑启动车子。
感受到车子驶离新莱斯门前的这片区域,祁青暮轻轻说了一句,“谢谢您。”
“祁青暮,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许晋刑的声音毫无起伏,“我想带你出去的时候,你百般防备,能躲就躲,今天是怎么了?”
一句话把祁青暮问住,他其实有无数理由可以反驳许晋刑,但一想到自己被白真蓉扣住,像一个人质一样把不相干的许晋刑招了过来,反驳的话就吞回了肚子里。
“抱歉。”他轻声道。
许晋刑深吸一口气,短暂的沉默后,这声叹气充满了疲惫。
“你的手机。”停在红灯前,许晋刑从外衣口袋里拿出祁青暮的手机。
祁青暮有些惊喜地接过来,刚才这么一闹,他都忘记手机被白杰收走了。
“谢谢!”
“不需要再对我说谢谢了。”许晋刑说:“祁青暮,我劝过你,也希望你能明哲保身。但是很显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衡量。”
“……是的。”祁青暮不否认地说:“事关顾屿,我不能就这样无视。”
“所以我让你离开他。”
“离不离开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祁青暮说:“这段关系中,我和顾屿是双向的。”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许晋刑说:“只有这一次,下次再遇到相同的事情,我不会来救你。”
祁青暮呼吸一滞,点了一下头。
“还是想对您说声谢谢。”
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显得格外轻松,纵使聊天的话题一直围绕着白家。
许晋刑给他说了几个人名,以及白家家族内部的情况,祁青暮很聪明,按照自己在餐厅里看见的那些人的特征,一一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