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梦苔: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这我就放心了。
看到绑架这两个字,祁青暮忍不住笑了起来,抬眸撞进孟洋洲那双冷淡的眼瞳中。
“笑什么?”
“没什么。”祁青暮将手机关上,放进口袋里,“谢谢你送我过来,也谢谢你帮忙垫付医药费。一会儿我转账给你,还是你需要现金?”
“随便。”孟洋洲不在乎这些,只是看着祁青暮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你确定自己好了吗?”
“确实有好转,但是没那么快。”祁青暮说:“这针打完应该能更好一点。”
“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把你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的?”孟洋洲嘲讽似的扯了一下嘴角,眼底的关心之色并不明显。
祁青暮垂眸,想了很多种回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是我的问题。”
太过要强,把自己当成铁人一样在使用,为了钱一再妥协,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可以承受无限大的压力。
“你们总问我钱是不是真的重要,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很重要。”祁青暮看着孟洋洲,眼底泛起苦涩,“不是我觉得钱不够用,而是真的不够用。”
孟洋洲沉着脸,“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连程几何那个蠢蛋都算过,你的工资加上学校的补助足够你生活的,为什么去实习之后还不肯放弃酒吧的工作?”
面对质问,脸色苍白的男生只是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
“很复杂,你们不应该知道。”
“说。”孟洋洲冷冷命令道:“跟你家里的事有关?你母亲?她是不是从来没给过你生活费?”
祁青暮语塞。
所谓的母亲的确没给过他生活费,因为他不想要。
与那个地方划清界限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怎么可能再跟‘母亲’要钱?这样永远都分不清了,他会被责任压垮,也会因为内心矛盾而发疯。
他的反应在孟洋洲看来就是默认。
“她不是收养了你吗?”孟洋洲不解地问:“是她虐待你,还是你不想要她的钱?”
祁青暮缓缓抬起头,与孟洋洲对视。
“是我不想要她的钱。”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在跟她、跟那所孤儿院划清界限,我就是我,不需要所谓的母亲和家庭。”
那种家庭……
曾经恶毒的嘴脸,瞬间变得慈祥,因为善心?因为同情?不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她必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时间或许真的可以磨平一个人身上的戾气,有人觉得,事情过去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但是仇恨无法被埋没。
“她有儿子。”祁青暮对孟洋洲说,语气极其轻松:“亲生的,不是像我这样被收养的。”
孟洋洲沉默许久,道:“我想过要调查你。”顿了顿,他自嘲地发出一声哼笑,“不过我没这么做。”
祁青暮有句话说对了,虽然在寝室里他不善于表达自己,但其他两个舍友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陆读和程几何于他来说,跟那些因为家族而结交的狐朋狗友不一样。
他的确在乎寝室中四个人的情谊,不想用任何有关家族权势的能力去调查他们。
闻言,祁青暮缓缓笑了。
“几何听到你的话肯定会感动到哭的。”抿了抿干涩的唇,祁青暮犹豫再三,道:“等毕业了,我带你们见见我的家人吧。”
孟洋洲猛地抬起头,“什么?”
刚说完自己不认那个家,现在又说有家人……
他知道祁青暮有事瞒着,但是现在看来,他瞒着的事还不少。
“带你们见见我的家人。”祁青暮语气轻松地说:“真正的家人。”
“现在不行?”
“不行。”祁青暮摇头:“她不方便。”
孟洋洲没有强求。
祁青暮是往最好的方向去期待的,因为大概不到一年他就毕业了,到时候如果姐姐的病情能够稳定的话,他就可以带朋友们去见她。
一年的时间就能将病情稳定住,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打完针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还有大概不到二十分钟下班。
孟洋洲把他送回工作室,不急着走,要等他下班之后一起回学校,祁青暮没拒绝。
回去之后,祁青暮跟冷梦苔聊了一会儿,后者见他气色还不错,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刚才傅先生来了一趟,好像有事要跟你说,我说你生病去医院了,他也没说什么,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冷梦苔悄声说:“不过你最好给他回个电话,万一他是有事找你呢。”
祁青暮点了点头。
上楼后,祁青暮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也正是在收拾工作台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信封。
上面没有署名,摸起来有点厚,祁青暮好奇地打开,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摞百元大钞,目测大概有两三千的厚度。
红色的钞票里面夹着一张折过的纸,祁青暮抽出来打开,上面是一排潦草却不失特点的字。
——奖金分红。
这是傅濛的笔迹,祁青暮不会认错。
什么时候的奖金分红?
自从实习以来他没参与过几次设计,正常的实习工资照发,虽然不多但是很稳定。偶尔会有分红也是甲方对工作室的方案感到满意之后,因为他工作性质的缘故,即使分红也不多。
现在的信封里都有他两个月实习工资那么多了!
没有犹豫地给傅濛致电过去,对面接通后,劈头盖脸地问:“到下班时间了吗?谁准你上班时间打电话的?”
祁青暮:“……刚到。”祁青暮看着已经超过五点的时针,道:“抱歉,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您。”
“什么事?”
“我桌子上的信封,是您留下的吧?”
“嗯。”
“这里面的奖金分红,是哪一次的分红啊?”祁青暮捏了捏信封的厚度,整个人仿佛在天上飘一样,“最近我参与设计的几单不是还没交稿吗……”
傅濛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道:“小挂件。”
祁青暮:“什么?”
傅濛:“那个你拒绝设计的小挂件,我把它退单了,还给甲方的时候把你的话告诉了他。”
祁青暮茫然,开始回忆自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除了义正言辞地拒绝设计之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甲方很满意。”傅濛忽然说:“他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没有要违约金也没退钱,那笔钱的分红就全给你了。”
祁青暮:“……”
他有点没搞懂。
不过总的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
“傅先生,这笔钱我……”
“让你留着你就留着。”傅濛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你耽误我很长时间了知不知道?”
祁青暮:“抱歉,那等您有空的时候我再……”
“没有空,别打电话来了。”
说完,对方兀自挂断了电话。
祁青暮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信封里的钱,无奈地笑出了声。
餐厅包间里,傅濛把手机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满意了?”他挑着眉,看向一旁笑得天花乱坠的女人。
“满意,傅先生办事我哪能不满意呢。”何燕笑得肚子疼,眼角噙着泪花,“说真的,你是真的不会撒谎,一提正事就用身份来压人,跑得比谁都快……”
“要不是你要求的我还用跟他废话?”对待朋友,傅濛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虽然嘴上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你这么在乎那小子,怎么,有想法?”
“有个鬼想法。”收敛了笑,何燕长叹一声,“就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惨的人……”
一个人的生活圈子大概率会影响他的性格,何燕经历丰富,而且这么多年国内外来回跑,也算见识过各地风土人情。自认见多识广的她知道了祁青暮和其姐姐的过去后,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唏嘘。
“明面上帮他,他肯定不愿意的。”何燕说:“这边支付高昂的医药费,那边还得努力生活,他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我是有点心疼,想办法帮帮忙让他过得宽裕一点,有什么问题?”
“……啧。”傅濛别开头,停顿几秒,问:“他姐最近挺好的?”
“挺好的。”何燕说:“你那个小饰品挂件终于从考核中撤除了?我说什么来着,还是原滋原味的最好,就算破损了又怎么样,那它见证了伯父伯母的一切。”
傅濛拧眉,倒是没说什么。
他将这项考核分配给无数个实习生,每一个实习生都敢上手去做,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证明自己,只有祁青暮,不认钱也不认名。
他怕自己不成熟的设计会毁了它原本的意义。
“这笔钱,我一会儿转给你。”何燕拿起包,准备离开了。
傅濛扫了她一眼,“不用。”
“哟?”何燕笑起来,“你也被小祁的精神感动到了?”
“我被你烦到了。”
傅濛哼了一声,即使后面何燕笑得前仰后合,他也不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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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偏南的小镇落脚,在旅馆里整理好行李,顾屿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雪景,心中对那未知的寒冰之地隐隐泛起期待。
订好房间之后,顾屿第一个联系的人不是祁青暮,而是白杰。
“你到了吗?”白杰在电话里十分关心地询问,语气含笑,就像青春小说里邻家的阳光大哥哥一样。
顾屿嘴角勾着讽刺的笑,语气平缓地说:“到了,而且还能活着回去。”
“哈哈哈哈,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白杰以为他在调侃,也跟着开起玩笑来。
顾屿:“白杰,你做的那些小动作,等我回去之后再说。但是现在呢,我希望你可以安分一点。白家看我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你们家还只是一个旁支而已,想要把我除名,其实用不着你动手,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方骤然沉默。
“想想我的亲舅舅,你就应该明白。”顾屿靠在沙发上,拖长了尾音,笑道:“祁青暮那边,你最好多看顾着点,否则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就去找你。”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虽然不在南城,但是那边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良久的沉默过后,白杰轻笑了一声。
“我低估你了,顾屿。”白杰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那个男生。”
“我是不在乎啊。”顾屿挑着眉,“但是对外,他是我顾屿的人。”
“我懂了。”白杰笑起来,“算我的错,回来之后请你吃饭赔罪。至于祁青暮那边,你放心吧,毕竟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人护着他呢,比如说……”
“许晋刑。”
顾屿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啧,也是,比起你们,许晋刑我反而更信得过。”
白杰:“……”
挑拨离间未能成功。
“那孟家呢?”白杰不死心地追问。
“孟家?”顾屿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说我的手下败将孟洋洲啊?我们早就对峙过了,他惨败。”
白杰又一次沉默。
其实他很想问顾屿,你为了一个不在乎的人跟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对峙,为了什么?
不过一想到顾屿阴晴不定的性子,他默默咽了回去。
白杰不想跟顾屿交恶,因为他看的出来,顾屿并不想要白家。可是白家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都认为顾屿窥觊白家家主的位置,身为一个异姓人,却妄图掌控白家。
白杰想要得到白家,而顾屿不想,但是又刚刚好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跟这种人交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审时度势的白杰早早就卖了个人情给顾屿,那就是跟许晋刑里应外合把顾屿放走那件事。
“说点正经事吧。”白杰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有关曾外祖母的遗嘱,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顾屿摆弄着手指,毫不在乎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杰:“……行,你还真是心大。”
挂了电话,顾屿发出一声冷笑。
所有人都当他是傻子,可惜……
顾屿很期待有一天,当他们发现自己被印象中的‘傻子’踩在脚底下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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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青暮连打了三天的针,医生说需要打一周,祁青暮只打了三天。
钱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了,应该不会复发。
因为胃肠感冒的缘故,他又连吃了几天的清淡食品,以至于一周后去酒吧的打工的时候,井蓝一眼就看出他又瘦了。
“你都快瘦脱形了。”井蓝夸张地说道:“这次流感非常严重,一定是被传染的。”
“也可能是跟我太累了有关。”祁青暮说:“不过这样坚持下来,以后就不会有事了。”
“啧啧啧,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挑战自己的工作极限。”井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道:“要不然这边你就辞了吧,没事来帮帮忙,让军哥按小时给你算钱。”
祁青暮摇了摇头:“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三点一线,祁青暮已经习惯了。
最近辅导员还跟他聊过实习的事,表示如果工作室那边稳定且愿意给他盖章的话,可以提前去实习,不用再继续上课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周一到周五正常上班,周六日休息,晚上还能来酒吧打工。